柏軒嘆了口氣，起身到廚房拿了個空碗，往里面倒了水，放到餐桌上，他又蹲下來探手摸著餐桌底板的正中央，摸了一會，起身往水碗里丟了兩下，兩個一模一樣的金屬扣飄蕩在水面上。

“我在確定你獨自下樓后，迅速走樓梯上到天臺，因為所有人可以透過玻璃頂仰望到星空，所以我很小心地圍著最邊緣的實心地面走，實心地面有兩米寬可以完全遮住我的影子。借著明亮的夜色，毫不費力就找到那個西南角的花房，我扒著半米高的石壁、往下探頭看了一眼花房，除了地上躺的君田商，空無一人。繩子早就結實地系在天臺地面的避雷架子上，我用繩子很容易就下到花房里，”

我有點透不氣，外面驕陽似火，開窗只好更熱，怎么辦？

“你還在樓下等著我，我必須趕快，君田商還有輕微的呼吸，我搬動他的身體，他嘴里嘟噥著什么，他的身體很沉重。花房的窗臺一向是寬敞的，為了方便放置花盆，我把他的身子平攤上窗臺，最后看了他一眼，跟死人沒有什么區別，我快速拉繩索回到天臺，后面的事情不用再說，你都知道。”

“還有第二個人，你一個人完成不了，這個人特意等到你安全坐電梯下樓，和我會合后，才將君的身體輕易地從窗臺上推下去，他是誰？為什么這個他不直接將君的身體搬上窗臺，還非要你那么麻煩地從天臺上翻下來，而且，美麗說過她是最后一個離開花房里，當然不算昏迷的君田商，昆西的調查也證明美麗沒有說謊，進入花房一共只有5人，按先后順序是美麗、我、梓塵、君田商和華慕。在我、梓塵、華慕的依次離開后，美麗是最后離開的，再沒有人進到過這個花房。這就意味著，這個神秘人是怎么進入花房里？進入花房而躲過所有人的視線，他是怎么做到的？”也許不需要他的回答，“我的心里很亂，你可以不說，也可以說，選擇權在你。”

柏軒沒有馬上開口，他起身打開窗戶，迎著風站了會，吹進屋的都是熱風，天悶得厲害，就像大雨將至前的酷熱，我聽見窗戶關上的聲音。他重新走回來坐下，說：“一想到曾經吃過的苦頭，現在是21世紀2023年，我一天提醒自己大概三次左右，龍，有時半夜里突然醒過來，坐在黑暗中，我頭幾秒都是用來分辨時間、地點，等到身上的冷汗出透了，我就有把握確定時間是2023年，叫印尼的一個海島上。我是瞞著你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你也有自己的選擇，衣柜就在那里，你可以沒有任何心理負擔走進臥室清好行李箱。”

“做人不能太自私，無辜的人呢？他們的生活無端地被毀掉，你的良心？你說你做噩夢，以后是不是也要在你噩夢里再加上一個美麗？”

“美麗會得到妥善的處理，當然，牢是要坐幾年的，她的案子明天正式開庭審理，因為她的主動認罪，整個過程會進行順利，不出一個星期，法庭就會做出判決，她因防衛過當造成死者意外墜樓，她會被判入獄20年。”

“20年？”我重復：“好歹撿了一條命，對吧？20年，人生有幾個20年？監獄里呆上20年？”

“兩年后美麗會因在獄中表現優秀而得到減刑，刑期會縮短到15年，再過三年她會因身體患病得到保外就醫的機會。實際上，美麗在監獄中會呆上5年不到的時間，她就可以獲得自由，當然，暫時印尼是不能離開的。”

“5年的自由？當然，整件事情里，她都是個極其糟糕的角色，一個愛慕虛榮、愚蠢的女人，一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女人，5年之后，她從監獄里出來，身無分文、又無一技之長，我猜想，這一點你們也考慮到了。”

“是的。她會得到一大筆捐款、當然不會是現金，其實她現在就已經得到了，只不過不在她的名下，而是在國內的一個募捐基金賬戶里，有很多人聽說了她的遭遇，因為同情而捐款，加起來是個不小的數字，足夠5年以后她和她的孩子過上富足的生活，龍，我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你能保證你剛才說過的話能兌現？”

柏軒起身，緩緩舉起左手，那模樣讓我想起久遠前的情事，我閉上眼，那塊飛天圓石，我第一次遇見他的地方，他緩緩說：“我起誓，美麗會得到上敘的安排，絕不食言，柏軒2023年9月19日。”

我塞了塊面包進嘴里，他依舊立得筆直，凝視著我，我用紙巾擦干凈手：“還有梓塵，起碼這5年里他還得養家糊口，公司不能就這么把他掃地出門。”

“他應該選擇第一條，拿著現錢離開這里回家，好吧，我答應你，只要他肯離開，公司會補償他5年的薪水，行么？龍。”

我起身向他走去，他的眼睛清亮，我能看見自己變形的臉，我輕聲問：“你，是，誰？”

“我是，你的，丈夫，老公！”

我遲遲沒有作聲，他放下左手，說：“過兩天就走，離開這個地方，去巴厘島，你又熱又累，需要好好休息。”

“你是，柏軒？”

“我是的，我答應你的每件事都會一一就兌現，我也累了。”

他的手臂伸向我，輕輕攬我入懷，我沒有抗拒順勢將頭抵上他的肩膀，說：“不要再做那種可笑的事了。”

“當然，再也不會了。”

一聲悶雷激得桌上的水碗蕩了兩下，終于要變天了，要下大雨了。

接連著下了兩場大雨，沒有停歇，空氣里更加潮濕，風吹在皮膚上有秋天的感覺，我推著小車經過一排排貨架，明天就起程，趁著雨水暫停我就出門去趟超市，無論如何也得準備一點必需品，巧克力、曲奇餅干，毛巾也要換新的了，還要兩雙沙灘鞋，兩頂棒球帽，防曬霜得備上三瓶。

一個小男孩哇得一聲跌倒地上，兩、三歲的年齡，這一跤跌得很猛，手中的沖鋒槍甩了出去，落在我的腳邊，我瞧著他，他沒有哭瞧著四周除了我，再無旁人，一雙烏溜溜的眼珠打量我，指著地上的槍對我說話，他講的是土語，我聽不懂但能猜，是讓我把槍遞給他。我拾起槍，塑料的槍把摔壞了，耷拉著，我彎下腰遞給他，他叉著雙腿依然坐在地上，胖嘟嘟的肚皮露出來，擠成兩層游泳圈的肥肉肉，真是可愛，我用英語問他，媽媽呢？他很嚴肅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