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最初一秒的驚愕過后，我平靜地問。

他輕嘆了口氣，說：“抱歉，龍，我只是想來看你一眼，親口跟你說聲再見。”

我懷疑地下床，正要打開臺燈，他說：“不要開燈，月亮足夠了。”

是柏軒，我能肯定是他，“是你？柏軒。”

“是我。”

“我應該是清醒的，不過，今晚的月亮太有魔力了，讓我摸摸你，行么？”

他向我伸出左手，我將手放上去，有體溫，是活生生的人，我說：“我的頭有點昏，發生什么事了？你的突然落水、現在又突然出現，柏軒，我，很擔心你。”

“是么？”他淡淡地回應，“梓塵，”他又嘆氣，“梓塵一直在掩護著我們，他一直想將功補過，畢竟以他的身份，被人輕易替代是件很難釋懷的事情，特別是對于他，他從來自視極高。”

我嘆了口氣，說：“我聽不太懂，柏軒，現在是2023年11月11日，我現在的記憶力很糟糕，什么掩護？什么替換？我聽不明白，也不記得了。”

他輕笑一聲，說：“你太謙虛了，龍，我剛才說的是替代，而你馬上換成了替換，一字之差別，你的記憶力一向很好，是我們當中最好的，上天君夸贊過你，比我們更有天賦。”

“夠了，柏軒。”我厲聲道，然后又放輕了語氣：“過去的不能讓它過去么？我真不明白你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還有什么好爭斗的，世界已經糟糕至此，何必再火上澆油，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我很滿足，也很開心，”

他打斷我：“從什么時候起，你也開始睜著眼說瞎話，你！沒有一天真正開心過，你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很抱歉，一個廢物，浪費了你的生命，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歲月，你應該過上強百倍的日子。例如在這布烏王宮，黃金的宮殿里，做高高在上的女主人，永享人世的榮耀和富貴，畢竟我們曾經的輝煌與榮耀，現在只淪落至此。我要離開了，龍，我祝福你幸福、快樂。”他松開我的手，向門走去。

“別走，別離開我。”我拉住他的左臂，說：“是，我承認，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沒有。梓塵的袖扣上是只青蛙，我早就注意到了，你說他是在掩護我們，是的，我也聽懂了。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們是誰？又是誰害你落水？”

他冷冷地說：“看樣子，龍，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你已把自己從我們這里劃了出去。讓我落水的人，你剛才不是靠在他的懷中么？”

“柏軒，我得跟你解釋下，我是自愿到這里來的，或者說是為了你才來的。”我喘了口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倆人瞎折騰，就是華先生和，阿朱，與其跟著他們病急亂投醫，還不如我自己來找你。我只是想見到你，你應該相信我。”

他抬起我的臉，月光如水，他的聲音也恢復如前，“看看現在的你，月光下的臉，美如仙子，唉！我當然信你，也不能不信，龍，我真得走了，時間不早了，如果不是太想看你一眼，”他沒有說完，快步向房門走去。

“不帶我一起走么？”

他似乎在微笑，我看不真切，他說：“再見，龍，我有這個信心，他們倆人還在金七的手中，我得走了。”

房門關上，屋子里只剩我一個人，剛才的是個夢或是臆想，我把窗簾拉嚴實，回到床上，應該好好睡個覺了，我閉上眼。

“我要照鏡子”，這是我醒來對波琳講的第一句話，她為難地攤開雙手，說：“夫人，我找不到鏡子，就我知道的，現在這個宮殿里沒有鏡子，一面都沒有。”

“你自己的呢？你肯定有，不要否認，年青女人不可能不用鏡子。”

波琳愁眉苦臉，“夫人，以前我當然是有的，可是在您到達以后，我就得到上交所有鏡子的命令，我都交出去了，一個是隨身帶的小鏡子，還有一個擺在桌上的大鏡子，我真是沒，”她突然停了口，有點遲疑地看著我。

“你想到了什么？告訴我，波琳，說。”我鼓勵她，她總是需要一點鼓勵。

她壓低了聲音，紅著臉說：“也許，夫人，可以找玫瑰試試，她可能藏了一個小鏡子，因為，因為，”她的臉更紅了，我鼓勵地盯著她，她說：“昨天早上，島十五中校上島了，但是我至今都沒有看到他。”

“不要跟我解釋，波琳，說呀，島十五跟鏡子有什么關系？”

“我看見玫瑰化妝了，也是從昨天開始的，她原來也化，只是很自然、很簡單的妝，但是從昨晚天起，完全不一樣，口紅、眉毛、特別是眼睛，不用鏡子是絕對不可能化成那個樣子的。也許，夫人，我去偷偷問下她，也許她肯借。”

“你去好么？要不我直接找她？”

波琳笑著搖頭說：“執行您的所有要求，是我的工作，我想她會借的。”

果不其然，不光是鏡子，連玫瑰本人也跟著來了，屋子里突然多了兩個年青女孩子，果然愉悅了許多。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燦爛的陽光被徹底地關在外面，房門也關上了，還用一把椅子從里面頂上了，一切就緒，玫瑰笑嘻嘻地從衣裙里抽出一面小鏡子，不大，巴掌大光亮的鏡面，波琳有點緊張兮兮地看著我，她輕聲說：“夫人，您得做好思想準備，也許，你會有點不適應的。”

我沒有回答，玫瑰舉起鏡子，我先掃了波琳一眼，她有點擔心或是后怕，鏡子里的臉，如果我沒有患上失憶癥的話，這張臉不是我的臉。雖然心里多少是有點準備的，但是，此時此刻，我還是有點激動或是癲狂更準確。

鏡子里完美無缺的臉，絕對不是我的臉，皮膚的白皙細膩度、五官的毫無挑剔，這十四天到底發生了什么？吳博士對我做了什么？

“夫人，您怎么了”，波琳有點擔心地看著我。

“夫人，真是羨慕您，您多好看，完美得跟童話故事一樣，噢，不，抱歉，我說錯了，應該是跟希臘神話里的女神一樣。”玫瑰的圓眼睛瞇成縫。

“我，我想出去走一走。”

“吳博士說過，您現在還不能曬太陽，紫外線會對您的身體造成傷害，”玫瑰在對我解釋，響起了敲門聲。

波琳趕緊將小鏡子遞給玫瑰，玫瑰神色雖然有點慌，但還是很鎮定地將小鏡子細心地藏進腰間的小荷包，弄妥以后波琳才快步走去，將堵門的椅子放還原處，打開房門。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率先表示驚喜的是玫瑰，她叫道：“媽媽，你來了，我怎么不知道，”在她母親嚴厲的眼光下，玫瑰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咬著下唇向來訪者行了半身禮，極其恭敬地說：“對不起，將軍殿下，是我失儀，請原諒。”

孜嗄準將冷冷地看我，很突然地向我行了個軍禮，說：“夫人，請原諒我的教子無方，玫瑰還需要更加嚴厲的教導，無論她以后有什么失誤，請您一定要狠狠教訓她，不要因為她是我的女兒就，放縱了她。”

我很別扭，真的，孜嗄準將讓我覺得這更像一臺舞臺上的戲劇，也許很多人都有當演員、成為明星的欲望，我可沒有，我只覺得累。

我盡量裝得跟她一樣的莊嚴，回復：“將軍殿下，”我停頓一下，這個詞真別扭，“是的，我以后會注意的。不過，玫瑰，表現一直非常敬業和專業，是一個好女孩，我很喜歡她。”

我想就算是孜嗄這種外表看上去跟鐵打的女人，也會有慈母心，我說了這話后，她的表情有點像被融化的冰川，看了玫瑰一眼，眼里多少有點暖意。當然只是剎那，她又轉向我，冰川立刻停止融化，她很嚴肅地看著我，說：“夫人，我來傳達主人的命令，他希望您能立刻前往禁林里的溫泉沐浴。”

我還沒有作聲，玫瑰搶道：“可是，將軍殿下，吳博士叮囑過我，千萬不能讓夫人曬到陽光，可能會引起，”

“侍從閣下，這一點我很清楚，我也注意到你們細心地連窗簾都合攏了，”她這話聽上去總有點嘲諷，孜嗄繼續說：“波琳，請你拉開窗簾，”

我不知道她此舉是何意，波琳順從地拉開窗簾，屋外是有點變天了，剛才還好好的太陽已找不見蹤影，天空陰沉，隨時會落下小雨，孜嗄說：“波琳，請你在五分鐘內將夫人的裝束準備好，要佩戴面紗，從頭到腳。”

五分鐘后，我跟隨著孜嗄準將走出宮殿，玫瑰和波琳得到的命令是留守宮殿，隨時待命，我回頭看了一眼，她們兩人乖巧地站在宮殿巨大的拱門下，身影愈發顯得嬌小，波琳沒有說什么，但眼中的擔憂很明顯，就連一向開朗的玫瑰也一臉的不豫，她們倆人在擔心什么？

孜嗄準將走得很快，我盡量跟上，長裙太討厭了，不停地被矮林或是地上的植被拖住，我要想衣裙無損地走到目的地，必須很小心，這是個挑戰。

我記得這是昨晚經過的老樹下，我特意看了一眼，但是她走得太快，根本不容我在白天觀賞下林子里的景致，大約前行了半個小時，原諒我，時常被枝葉勾住裙角或是袖子，不得不停下腳步把自己從樹條上弄下來。孜嗄也不能不停止行軍，無可奈何地等著我，她絕對不會幫忙，哪怕我再費神地去撥弄枝條，她都是冷眼旁觀，絕不插手，甚至不會靠近我五米以內。隔著樹林，我都能感受到她對我的厭惡，或是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