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情意綿綿,許久才說:“真沒想到,我是真得沒有想到,你能記住我隨口的一句話?,F在是2023年的秋天,我更喜歡別人稱我王或主人,至于你,我一直渴望著能,”他停了,觸摸我的雙臂,很輕柔,好像我是個空氣娃娃,承受不了絲毫的摩擦力,一受力便會消失掉,“期盼得太久,有時連自己也會忘掉,在期盼什么。我一直在找你,柏軒將你們隱藏得很好,找了多久,連我自己也不記得,直到君田商的死亡,才將你浮出水面?!?/p>
他說:“查找工作很難,非常難,嗯!人太多,近現代來繁殖得太快太多,即使在經歷兩次世界戰爭,繁殖力更是空前遞增,雖然地方不大,但是在這種人口密度下想找到一個或幾個人,實在是力不從心。更糟糕的是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他凝視著我,目光一點一點從我的鼻子掃向臉上的每一寸肌膚,他輕笑道:“我幾乎不記得你的樣子,除非,除非是在極其難得的深睡中,夢里才能再次看見過去的時光,醒來就全忘掉,只是一些模糊的眼神、鼻子,或是只言片語,我想念你,卻不太記得你說過什么、面目如何,我提醒自己要記住你存在過,”他皺眉思索著什么,過后才說:“你有時候會變成任何人,我會突然從一個陌生人那里感覺到你的存在,也許只是一個字眼,或是某個語調,讓我突然就想到你。所有讓我能感知到你存在的人,我都會去調查,甚至包括,青石頭,你不會相信的,甚至包括男子,我一直在找你,非找到不行!當然,這么長的時間里,肯定出過很多錯,無數次我以為是你,狂喜之后的感覺你能明白?簡直無法忍受,絕望或是更深切的什么東西刺痛我,唉,簡直逼得人要發瘋,這種發狂的時候,只有她,孜嗄一直陪伴在我身邊?!?/p>
“她是阿紫?”我問。
他將我摟緊懷中,一點一點增加力度,他的聲音近在耳邊:“我等待很長時間,久得都不敢奢望會重新看到你,在看到你的瞬間,你坐在出租車里對我擺出那個可笑的手勢,還記得么?”
“等等,你能看到我?不僅是在這個充滿魔幻的地方,在大街上,你也能看見我?”
他輕笑道:“你,果真是你,還是這么一絲不茍地探尋所有謎底,在這里我的眼睛是正常。離開了這里,我就是個瞎子,視網膜是處于關閉的狀態,是關閉而非破壞,我的眼睛,”他停頓了一下才說:“受過重創,你也應該記得,那次爆炸,我的眼睛受傷,這也算是個后遺癥。必須很小心地使用它,非必要不能開啟視網膜的功能,簡單的說,不能頻繁使用或長時間用,否則就會徹底壞掉,成為真正的瞎子。那一刻,在你真正出現在我面前時,我開啟了它,不能錯過的,對不對,畢竟等待了那么久?!?/p>
“好吧,你實在很具有說服別人的魅力,君田商呢?他是上天君?我只是瞎猜,柏軒從來不愿意提到過去,除非是,”我沉默了。
“除非是以講故事的形式。”他笑道,“玄白還是那么的,怎么說呢,內斂或是活得太約束,過去是有人來約束他,現在是他自己約束自己。你沒有說錯,他就是上天君,吃喝玩樂于一身的君田商,很聰明地偽裝自己,存天理、滅人欲的號令者,竟然也順應著時代的進化車輪。想當年,他可是窮盡一切手段,只為制止三界進化的腳步。現在,也只落得粉身碎骨,很好,”
“不對,如果君天商真是上天君,華慕、柏軒為什么會要他死?還非要死得轟轟烈烈?完全不像柏軒平常的為人?!?/p>
“要怨只能是君田商的偽裝太過份,也許是裝得久了,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實、什么是偽裝,犬馬日子過得太招搖,畢竟他也是金家的女婿,我不可能完全不注意到他。”
我搶道:“是金七吧?是他向你透漏的,這個人可能有問題?!?/p>
他眼睛笑著,挑起一縷搭在我臉上的散發,說:“金七是個執行力很強大的幫手,他從來不出錯,這點很難得。”
我冷冷道:“雖然和他只是短短的一個照面,還是讓我聯想到一個人,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但是,按理說金七不可能是他,我說過,如果金七真是他,人類的壽命是不可能長生的,除非,”我盯著他,說:“除非是你,幫助了他?”
“這一點沒得選,將人這個物種的所有代償性統統剔除掉,實在是個麻煩、繁瑣的過程,嗯,算了!我就不復述了,是的,整個過程下來,普通的人類會失掉進化或是退化的全部功能,即細胞不再分化也不再退化,就如同我們這些怪物一樣,曾經的仙在失掉自己的樂園后,只能淪落成怪物。怪物看上去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但是內在,想像下毛細血管、動靜脈、五臟全部只是個擺設,哈哈!我將秦王留在了身邊,經過一系列復雜得要命的處理,他變成了金七,跟我們一樣成了怪物,不過他倒是很享受的。不像另外一個人,是的,我需要幫手,既然過程都一樣,處理一個或是兩個都沒有區別,你能猜到,另外一人是誰?”
我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說:“島十五。姬息在毒殺自己的夫君后,在楚王宮里上演的那出鬧劇,我沒有忘掉,巫道士那個最后破解姬息殺人手段的小道士,你把他也留存下來,變成島十五中校。不錯,不錯,岐山君,左右兩個臂膀,一文一武,文是斂財,武是軍隊,你確實比柏軒要厲害許多,佩服。”我又說:“不過,永生是要付出代價的,我斷定他們兩人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是什么?我很好奇,能透漏點給我么?”
他快活地笑出聲來,說:“很愿意,青石頭,只要能滿足你的胃口。道理其實很簡單,所有存在物體之間的差異,歸根結底只是它們的存在程度上的差異而已。從人類這一物體跨越到了非人類的物體,說通俗點,就是進化的程度超出了自然界的規律,他們當然會付出代價。一切都是假象,他們曾經是人,現在擁有了仙的特質,”
他的聲音很輕柔,我截斷他接著說下去:“那么,金七和島十五會在人與仙的某個點上存活很久很久,誰不知道這個點會傾向于哪一方更多些,或許是仙,有時是人,而最終的結局是,是變成非人非仙的某個物種,變異種?!岐山,”我叫著他的名字,“難道不能阻止這一切,”
“你也在記得我?!”他眼中閃著火花,貼近我的臉,他的鼻息刺得我好癢,我想笑,他說:“你不是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我能讓你如愿以償,相信我,我會是這世上最完美的丈夫和伴侶,我們會成為最幸福的夫妻,相信我?!?/p>
時空里彌漫著魅惑,我以為他會有所行動,但是沒有,我的身后就是岸石、退無可退,他完全可以為所欲為,但是沒有。我靜靜地呆著,他也靜靜地看著我,臉上浮起詭異的笑,他笑出聲,說:“嚇著了,青石頭,我知道你和柏軒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一個懦夫,別急著反駁,以后我會證明給你看。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等待了這么久,我的耐心很好,我會繼續等下去,直到你的選擇明確,在這之前我絕對不會強迫你?!?/p>
“那可以讓我離開?離開這個小島?”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說,“不能離開,除非是在我的陪同下,或許可以,但是現在到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你都不能下島?!?/p>
“可你剛才還說,絕對不強迫我的?”
“我沒有強迫你,”他笑著,很有點耍無賴,“你可以試著自己游到對岸,我知道你每天都游泳,游得很棒。這里的離島工具是封閉管理,沒有我的命令,你出不了這個島的,相信我?!?/p>
“我想,你是對的,違背你只是在浪費時間,起碼在這個島上?,F在回到君田商,金七向你匯報他的可疑,我能理解你對他的感覺,巴不得他死,這是正常的。但是,動手來執行的卻是柏軒和華慕這對父子,其實第一眼看到華慕,就是君田商死掉的那個晚上,我的直覺就告訴自己這個老頭有問題,他很關心我或是柏軒,很在意的關心?,F在不提這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竟然是他們聯手殺掉君田商,這個實在是,”我大概是泡在熱水里太久了,腦子也有點停滯。
“除了我,玄白的痛恨不會亞于我,”他說,“我不知道,他對你講的故事,就是關于地獄的那個故事,他到底講到了哪一層?”
“哪一層?就是姬息的第九層,講得多一點,老萬的第十九層只是一帶而過,他好像很害怕面對這些東西,我能理解,理解萬歲嘛,如果是我,也不會多想,但是我依然很奇怪,他是怎么,”我停了,看著岐山,他說:“沒問題的,我幫你接下去。青石頭,你一直想知道,玄白是如何恢復到一個正常肌體的?我想,他一定不會在故事里涉及到這一點,因為,其中的關鍵點是他不愿也不能面對的,說簡單點,玄白之所有成為柏軒,他也是付出了代價的,這個代價慘痛到至今他都沒有法子來面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