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頗有點遲疑地看著島十五,似乎拿不定主意,島十五的臉紅簡直要透進骨頭里,波琳說:“算了,算了,夫人早就餓了,我來盛飯,”
吳博士笑了笑,不再說什么,我說:“島十五中校,云聚云散,都是講個緣份,既然大家今晚能坐在這張桌子前,為玫瑰慶生,我們應該喝一杯,怎么樣?”
玫瑰跳起來,說:“好啊,夫人,這您提起我才敢說,其實早就準備了香檳,是島十五帶回來的,他知道我喜歡喝這個牌子,波琳,幫我把水晶杯拿出來。”
我舉起酒杯,問吳博士:“我能喝酒么?”
他很坦然地看著我,笑了一下說:“少量的紅酒還是可以的,像這種甜酒多喝點也沒問題。”
每個人都舉起酒杯,他們都在等我致辭,我向玫瑰說:“22歲,如玫瑰花般盛開的年齡,愿玫瑰青春永駐、萬事如意,干杯。”
玫瑰一飲而盡,隨后是一杯接著一杯,她說:“香檳就是不醉人,島十五,不要總是皺眉盯著我,你不是我的老師,也不是,我的哥哥,我們是朋友,是平等的,不要總是用批評的眼光看我,我是大人了。”
“不要總想著教訓我了,”她對著島十五說。
“波琳,謝謝你倒杯牛奶,要熱的,她的酒量是零。”島十五說,波琳應聲而去。
吳博士看著波琳消失的背景,看見我注視著他,他一笑,低聲說:“波琳是我見過脾性最溫柔的女人,誰都可以使喚她,認識她久了,真有點不忍心,她總是為別人而活,我希望,”他的話被轉身進來的波琳打斷了,島十五接過熱牛奶,低聲勸說著玫瑰,玫瑰只是搖晃著腦袋,很可愛,我突然想到那只小廘。
“可愛絕對不是優勢。”我講得很低聲,但還是被吳博士聽見了,他剛才是坐我對面,現在換到我的左邊坐著,他說:“夫人,是在說玫瑰?她是很可愛,可愛得有點過頭。”
波琳一直站在島十五身邊,她在等待拿回牛奶杯子,吳博士說:“夫人,以您的智慧或閱歷,必然能一眼看清這三個年青人,兩個女孩和一個男人的故事,情節實在夠陳舊,當然這是旁觀者的視角。”他輕嘆了口氣:“而對于深陷其中的人而言,其中滋味是欲擺不能。”
我笑了一下,在波琳和島十五的雙重勸說下,玫瑰搖晃著可愛的小腦袋,終于愿意開始喝牛奶,一小口地舔舐著牛奶,就連這個動作也像極了小母鹿。
“她在撒嬌,對于孜嗄準將的小女兒,玫瑰這種反應很正常,她渴望關注或是關愛,討厭束縛和規矩,所有人的目光都圍繞在自己身上,她很享受。波琳則是美好的另外一面,如果是玫瑰是代表美好的正面,她就是反面,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她的一切訴求都與玫瑰相反,害怕引起別人注意,喜歡在重重的束縛和規矩中得到贊賞和肯定。當然,她們也有一個共同點,”我說。
“島十五中校,”吳博士很冷靜的說,“不過,我覺得他軍人氣息的外表下面,也許跪著一個小男生,我懷疑他是否了解真正的女性美,一個成熟男子,絕對不會受到活潑小女生的吸引,除非他是個老人,迫于自身的衰老而產生對青春的渴求。島十五不會超過35歲,正好是男性的巔峰期,無論是身體或是理智,都應該是波琳的絕配。可惜的是,”
我等著他說下去,玫瑰鬧出了更大的動靜,她吐奶了,可憐的小壽星滿臉尷尬地坐在椅子上,用手堵嘴,可惜的是奶漬還是在溢出來,波琳蹲在地上,帶勁地擦著地板,島十五顯得無所適從,他手里拿只空碗,被玫瑰揮手拒絕。吳博士沖我笑了下,起身走過去,他將一摞紙巾遞給玫瑰,說:“空腹有點酒精過敏,吐出來就好了,波琳,扶她去衛生間,你們當然知道在哪。地板就放在哪,等會我讓人來打掃。”
一句話的工夫,場面安靜了,我坐在原地,波琳扶著玫瑰離開,吳博士出去找今晚上的執勤人員,餐桌旁只剩下島十五站著,他的紅潤終于消退,恢復了我比較熟悉的撲克臉,他說:“我還要事要處理,夫人,我得,”
我打斷他:“坐下喘口氣,整個晚上都沒有正經吃東西,玫瑰馬上就會出來,既來之則安之,對吧,島十五。”
他在離我較遠處坐下,眼光看向門口,幾分鐘過去了,沒有一個人返回,我打破沉寂說:“昆西還好吧?”
他將目光收回來,看我一眼,說:“正式升職為局長,這是他的夙愿。”
“我知道我們不算熟,只是見過幾面,我想,如同昆西是你的兄弟,你也一直將玫瑰當成小妹吧?”
他瞅了我一眼,低聲說:“是。”
“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在多管閑事,”我看向門口,說:“既然難得有點空檔,就我和你,我只是想提醒一句,無論是哪個女孩,你都不適合,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豁得起身,額頭上的疤又顯眼起來,我看著他,也許是我的反應刺激了他,他的手捏成拳,我說:“能動怒,你的人性還算健全的,很抱歉,我是實話實說,也許不自覺中我已經把自己當成她們倆的保護人了。你實在無需生氣,既然我知道你的身份,只可能是你的主人告訴我的,夫人不僅僅是個稱呼。她們倆美好又脆弱,就如同那鮮花,一點風雨就能受到傷害,你既然做了選擇,就應該堅持下去,畢竟,巫道士,我跟你也算是舊相識了。當然,你可能只是聽說過我的存在,但是,我是注意過你的,你的膽量、聰慧,我是了解的,現在還包括了堅韌,道不同不相為謀,這話你肯定明白,”我盯著他說:“更何況是物種的不同呢?我看得出來,你很重視她,很重視。”
他先是不敢相信,再是無奈地喘口氣,緩緩坐下:“從來沒有人跟我講過這種話,我的家人,”他笑了下:“對我一無所知,昆西一直很信任我,他一直以為我就是那個小男孩,從小就跟著他到處亂轉的小弟,但是,我不是的。”他看向我,眼神是種茫然,還有松懈,他說:“過程就不必說了,不是人能受得了的,不說了。夫人,你說得都是對的,裝人裝久了,有時候連自己也忘了,忘了不是人。我頂替了昆西成年后的兄弟,”他咽了口水,仿佛有什么東西堵在喉管,“夫人,我知道你,你們曾經高高在上的仙,現在都淪落至此,我一個小人物,不應該有什么抱怨的,如果不是主人,我早就成了歷史長河中的一粒沙,”他笑了:“連沙都不是,我從不后悔,哪怕在做了那么多的錯事后,夫人,理性如你,你當然能想像,每次見到昆西的笑臉,我有多難受,我不是人!再也不是了,”
“夠了,”我看向門口,外面傳來腳步聲,有人回來,最先進來的是個大嬸,身后跟著吳博士,她是來清掃地板的,玫瑰的笑聲也遠遠傳過來,我起身說:“抱歉,我累了,”吳博士恭敬地目送我走出去,他提議等波琳回來送我回臥室,我回絕了,幾百米的距離、又是很美的花園,我寧可獨自散著步回去。
“夫人,我送您到宮殿。”島十五說,他的語氣很肯定。
我走到星空下,島十五的影子跟著我,夜里的蘭花嬌艷欲滴,大概是露水的滋潤,如果現在只有我一人,我會隨意停在某株花樹下,簡單地欣賞下花容或是聞下花的味道,但是現在不行,他跟著我,我嘆口氣,這夜真是漫長。
“你有話,現在可以說了。”我走到花園深處,能看見黃金宮殿的拱門。
“夫人,我剛才送玫瑰一枚戒指,當然不是求婚,我絕對沒有,但是,您剛才說的,我確實從來沒有考慮過,這是我的錯,”他的聲音從身后傳過來,很低沉,“吃過太多的苦后,我總想著喘口氣,當然我也明白是不能的,她那么年青、世事不懂,我就喜歡呆在她的身邊,能很自如的呼吸,只有聽著她的聲音,看著她的臉,我才能真正放松點,這會上癮。隔段日子就想看到她,她還是個小娃娃時,就有這種魔力,后來她長大了去國外念書,這個習慣我還是改變不了,我會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只為看她一眼。我也得活下去,雖然一直艱難,也得活,這是我的選擇,您說得對。我想請您幫個忙,既然你跟我一樣,也關心著她,”
“幫你做什么?”
“在不傷害她的情形下,取回那個戒指,那是我,母親,的東西,放在身邊時間太久遠,我連她的長相都不記得,只是一看到玫瑰的笑,我就不自覺得想起她,她應該也是經常這樣子笑的,但是,我不記得她的模樣,一點都想不起來。夫人,幫我要回來,拜托!我原以為,”他沒有再說下去。
“玫瑰還年青,在這個年齡就算受點傷,愈合也會很快,我盡量去做,行么?”
“謝謝。”
“如果你真想感謝,請幫我,這么好的夜色,讓我一個人呆會兒,我也是需要喘口氣的,行么?我向你保證,會平安回到臥室的,這是個島。”
他沒有再出聲,我沒有回頭,影子消失了,我向天空抬起雙臂,盡量向上伸展,好舒服,萬眾星暉下,獨自一人,惟世界自然,真好。月下披云嘯一聲,何等的寂寞和享受,月下獨影,花叢搖步,我想此刻能感受到劍齒虎的憤怒,曾經的叢林消無殆盡,同伴的消亡,就連僅存的一點溫泉也被人類惦記著,無可奈何也只能通過一聲怒吼來發泄,身后有人在重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