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你真是多了個壞習慣,講話只講一半,她們的最終結局是什么意思,難道這個晚上結束后,她們不回家,會被村子里的人搶著埋進土里?”
“應該不是會埋進地里,下面的人大都是漁民,丟進海里的可能性要大點。”
我看著他,他沒有一絲笑意,我問:“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當然,我的王妃。”
我從鼻子里笑一下,原來還是在說笑,現在是2023年11月13號,怎么可能發生活人獻祭的事情?不可能的,我看著下面狂歡的人群,他們也只是存著對過去美好生活的懷念,每隔七年以祭祀海神來放松下自己。
我的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下面就出了狀況,本來很有秩序的人群被破壞,愉快的吟唱也不那么整齊了,一個人在努力想沖進圓環隊伍,是個軍人,我更靠近點往下看,軍人奮力推開阻止他的人群,他是想沖上臺子,嘴里不停喊著什么,我側耳細聽,好像是玫瑰,什么的。我趕緊看向島十五站立的位置,果然是空的,是島十五。他還在拼命喊著什么,我再也聽不清楚了,鳥人們無論是氣勢或是音量遠超過他一人。
“怎么回事?”
他說:“該來的總要來,有人上來了。”
我回頭看,通道口現出陰影,一個人影出現,是個女人,喘著粗氣直沖向我們,是孜嗄準將,她氣急敗壞地推開我,其實我并沒有擋她的道,直接沖到岐山跟前叫著:“你瘋了么?下面是我的玫瑰,你這個瘋子,快命令他們停下來,聽見沒有?”
我驚愕地看著他們,又關心著下面的狀況,島十五畢竟只是一人之力,四五個鳥人已經將他困住,他的下屬雖然也想出來解圍,但是鳥人們的數量太多了,簡直就是軍人的百倍以上,可能還不止。臺子上的女人真得是玫瑰?我完全看不出來,她一直昏昏沉沉地跪著,旁邊的動靜完全不能影響到她,目前為止,她是安全的。
“他們給她喂了安定,她現在就跟個傻子一樣,完全聽不懂人話,島十五不停地在讓她跑,她一點,”孜嗄準將繼續說著,聲音在顫抖,“快點,下令,你聽見沒有?”
“將軍,到了此時此刻,我也沒有法子讓他們停下來,這個海鬼節你也看過很多次,你應該知道我沒有說假話。”
“不,我不相信這個鬼話,我不管,反正我的玫瑰不能出事。”
他嘆氣說:“獻祭品都是自己自愿報名參加,這個規矩也有幾十年了,玫瑰是成年人,她應該知道自己的決定意味著什么,起碼在我做這個布烏王期間,我是嚴厲要求組織者按照這個自愿的原則來挑選祭品的。”
“難道還有很多人愿意當這個祭品?”我問。
孜嗄準將惡狠狠地瞅我一眼,她肯定對我此時的好奇深惡痛絕。他說:“實情就是這樣,每次都有七、八個人來報名,可能多數是被父母所迫,也不乏有人獨自前來,反正不是為了錢,就是感情受過挫折的女孩子。但,她們都是簽過自愿書的,是經過律師所公證的。將軍,即使是我,也不權插手干涉,”他最后一句轉向孜嗄準將,聲音很誠懇。
孜嗄準將依舊兇狠狠地挖我一眼,才對他說:“好吧,岐山,我懇求你,看在母子的情份上,救她一命,她好歹也是你的妹妹啊。”
我關注下面的情形,鳥人們完全控制住了局面,吟唱、歡慶繼續,我搜尋著島十五,沒有看到他。
“離正式獻祭還有30分鐘,現在太晚了,”
“我不聽這些廢話,”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壓低嗓音:“如果是你遇到危險,我也會不顧一切救你的,岐山,想想看,她是你唯一的妹妹。”
“將軍,玫瑰是你和吳博士的私生女,她的姓氏、血統與布烏王族沒有半點關系,至于你叫我岐山,那么,母親,做為曾經的女神,我建議你學學旁邊的青石頭,她的表現很完美,做人做得很徹底,她從來沒有跟我提過要求。”
孜嗄完全暴怒,她拔下腰意的配槍,上膛、打開栓,直接對準我的腦袋,不愧是軍人,一套動作迅速、精準,她的嘴唇發抖:“你既然一點情份都不講,我就打死她,跟我的玫瑰陪葬。”
我微微舉起右手,示意她冷靜,我看向他,說:“哎,我記得是提過三個心愿的,而且你只兌現了前兩個。”
他微笑了,說:“是我主動賞賜你的,你并沒有越界,”
他的笑越發刺激了孜嗄,我看見她的眉毛都要直豎起來了,趕緊緩和下氣氛說:“孜嗄準將,我覺得你也不必太替玫瑰擔心,下面臺子上的真是她?當然,我不是質疑你,只是好奇你們是怎么發現的。”
她不理睬我,但是槍口依舊對準我,她看著他:“我再問你最后一次,救不救玫瑰?”
岐山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才說:“將軍,我命令你恢復理智,收好槍,下面的人都能看到這里,我現在只是布烏王,你也只是我的屬下,”
“我不聽這些屁話,我只問你一句,救不救玫瑰?”她喊著,眼睛里倒映出下面的火把光,通紅的顏色。
我看著他們兩人,感覺他們都有點失常,下面依舊人聲鼎沸,我突然有點明白他的含義了,也許孜嗄不以這種方式,而是含蘊點的私下求助,可能會比現在的尷尬處境要好處理得多。
他現在是騎虎難下,下面集聚的信民實在是數量驚人,他們都是一個信仰,對黃金宮殿的崇拜,對宮殿主人的篤信,這一切信念都以七年一次的祭祀活動來表達和加深,特別是網絡化的今天,任何一點出格的舉動都會以函數的遞增速度,在信民們之間產生影響,當然是所謂的壞影響。我想,在此時的剎那間,我有點明白岐山的含義了,即使是我們這些曾經高高在上的仙,現在也得順應自然活下去,我們在久遠以前,就遠遠超出人類很多很多。我想,岐山是完全想明白了這一點,為了延續仙這一已經被淘汰掉的物種,他是花了心思的。而孜嗄是犯了禁的,不管她是出于何種目的,在23年前和吳博士生下了玫瑰,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在岐山的眼中,玫瑰是個異類、怪胎,人和仙的雜交品種,無論是從人或仙的視覺,她都不應該存活下來,不能繼續繁衍。
孜嗄的眼睛在噴火,我舉起另一只手,輕聲說:“冷靜點,這種方式對玫瑰沒有幫助,等儀式停止,下面人都散了,我們再來想辦法,好不好?”我的語氣有點像是在哄孩子睡覺。
她絕望地看了下面一眼,說:“你們倆人真是絕配,沒有一點人性,我本以為你對玫瑰是喜歡的,來不及了,儀式結束一切都完了,岐山,你別怪我,畢竟玫瑰是我親生的。”她喃喃道:“對不起,玫瑰。”
我想我是有點受驚了,槍口離我半臂,她的食指扣動扳機,一聲低沉的金屬摩擦音響起,我看向岐山,孜嗄說的對,一切都來不及了,我眼睜睜地看著子彈從槍口射出,直向我的鼻子射來,我下意識地捂臉閃躲,心知是不可能躲過子彈的速度的。
我絕望地看向岐山,他的手早已揮出,一道旋轉的黑云從他的手掌射出,和子彈同時都向我的臉孔飛來,我閉上眼。
一聲慘叫,不是我,我看向叫聲,是通道口那里,地上躺著一個人,是波琳,她還在叫著,腹部是血紅的,我朝她跑去,扶起她,她的腹部中了彈。
她的五官扭曲,顯然很痛苦,我脫下衣服按住傷口,在出血,很快染紅了我的衣服,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幫幫,島,他,”
我沖岐山喊:“快,派人上來,吳博士,應該可以救她。”
岐山瞬間抱起波琳,她發出呻吟,我跟著他走下樓梯,快步走到宮殿拱門處,每隔一段距離就有軍人守護,外面人聲鼎沸,特別是看到岐山出現時,他們發出震耳的歡呼,我能分辨出是兩個字:“吾王,吾王,”
真是了不起,我看向岐山,他不動聲色,士兵帶著一個人走過來,是吳博士,他認出波琳,趕緊接過來,直朝白房子方向小跑而去,我放下一點心。
岐山拉起我的手,緩緩走出宮殿拱門,鳥人們更加沸騰了,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根據他們的手足和聲音,我們從樓上出現到樓下,完全是在刺激他們本就異常興奮的神經。
岐山揚起手,是握緊我手的那只,這下他們更開心了,我只能用另一只手捂住耳朵,簡直連半空的云彩都被震動到,這是一出可怕的鬧劇。
趁此機會,我仔細打量臺子上的女人,她顯然還處于半昏睡狀態,是玫瑰么?看不到五官,看不出膚色,光著腳,可我并不熟悉玫瑰的腳,有人在身后拉我的袖子。我回頭,是孜嗄準將,她的臉隱在陰暗中,“求你,救救我的玫瑰,我,原諒我,大概,是瘋了。”她說得很快,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說的,兩個軍人走過來壓走了她,當著我的面。我的耳垂現在還有她的溫度,這種感覺很糟糕,我想甩脫掉他的手,他的手勁加了倍,歡呼聲中,他帶著我緩緩在鳥人們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