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沖著我一樂,笑道:“她的洞穴降到了十八層,哼哼,我搜過三次了,這個鬼地方一直有十九層,自從大爆炸后,就少了一層,我一直沒有找到她下面的一層?!?/p>
“也許就是被炸毀了,”
“這么簡單還用你說?爆炸以前,老子住的最底層是第十九層,從第一層開始,都是正常的,就是后來被姬息占了去的第九層下面的一層有點小問題,”
“說的繞口令一樣,第九層的下一層不就是第十層,第十層會什么問題?”
“問題就出在此,老子怎么都想不明白。爆炸前,一共有十九層,第九層自從被那個婆娘占了去,倒是安靜了不少,她下面的那一層還真有點古怪,好好的進出口被封死,硬是跟第九層打通一個口子?!彼f到這里,又不肯說了。
“我算是聽懂了,你老人家忌憚著第十層,也是現在你找不見的那一層?!?/p>
他一拍大腿說:“是啊,原來好歹還知道在哪一層,只是封閉著,現在倒好,連在哪一層都找不見,”
“也許就是沒有了,”
“不可能,我觀察過姬息,她總是莫名消失,本來好好地呆在洞穴里梳頭,冷不丁不見,守在出入口的人也沒看見她進出,過上一陣子,人又回來了,我問你,爛貨,你也來了不少日子,這種情形難道沒察覺?”
“原來,東夷、南蠻是你的眼線,難怪,難怪!”
“少陰陽怪氣的,你挨了那奴才的打,就怪到我的頭上,實說了吧,南蠻才算是我的人,他不是一直在勸那個狗奴才,東夷那個奴才對姬息是鐵了心的。我疑心她們在搞一個計劃,”
“她們?”
“瞞著也沒用,直說了吧,我一直疑心姬息背后有個主子,爛貨,你沒發覺她對你特別地好,一個毒殺親夫的女人無緣無故對你獻殷勤,難道是看上了你?”他一臉鄙夷假笑地盯著我,我心里一股厭惡,姬息怎么還不回來?
“別生氣嘛!爛貨,原來的第十層找不見,肯定跟大爆炸有關,姬息可能要回來了,長話短說,三尸海珠歸你,但是你離開時必須帶上我?!?/p>
“老萬叔,你是在講胡話,三尸海珠有沒有存世?就算這世上真得有,它還能直接蹦進你懷中?你講了半天廢話,無非就是懷疑消失的第十層,現在正隱蔽在哪個空間,正連通著外面的世界,極大可能就是人界,請問除了猜測,你有絲毫證據?就因為姬息的神秘失蹤,你寄希望我能從她的口中套出什么信息,為你所用,能借著什么狗屁第十層逃出這個鬼地方?!?/p>
他點頭說:“總結得不錯,老夫我就是這幾個意思?!?/p>
我嘆氣說:“好吧,每人都有自由,想著法子來打發日子,至于我,寧可把時間花在休養生息上面,你老人家請便吧。”
“哼哼,把我的話都套完了,就想翻臉,休想,爛貨,我跟你說,”
洞口飄進一個身影,是姬息回來了:“好啊,有什么話直接跟我說。”東夷、南蠻緊接著進來,兩人五花大綁地押著一人,老萬叔叫起來:“哎呀,老仇人相見,兩眼紅!好戲上場了,姬息,你今天可得開一瓶好酒,不是我給你報信,你能這么順利地逮著他?!?/p>
是羋止,他也算是長壽,如果不是這場大爆炸,只怕還在人間享福,老萬不知何時坐在我旁邊,將一雙腳泡進水里,手中多了一瓶酒。
姬息沖東夷說:“讓他跪?!?/p>
我估計羋止生前也八十多了,虎背熊腰、站著筆直完全不像個垂暮老人,那兩個奴才站在旁邊只到他的肩頭,他們試圖撐著肩膀讓他跪,羋止哼了兩聲,完全不為所動。東夷瞅了瞅四周,撿起一根結實的木柴,二話不說就打向他的膝蓋后窩,連打了四、五下,羋止畢竟是老了,踉蹌著人往前撲倒,雙膝才跪地,姬息就吩咐:“掌嘴?!?/p>
東夷不知從哪又搬出一塊大石,壓住他的小腿,南蠻揚起手恨恨打了十幾下,羋止哼都不哼一聲,唇角帶了點血,姬息說:“廢物,你上。”東夷換下南蠻,他笑了兩下,一掌揮去羋止的半邊臉血紅,他接著又是一掌,這一掌直接打向羋止的嘴,我親眼看見牙齒飛出來落在地上,東夷的手中握著一塊尖銳的石塊,難怪一出手就不同凡響。
“王妃,給老賊留下一只眼就夠用了吧?”東夷回頭問。
羋止哈哈笑了兩聲,滿嘴的血沫,他說:“不要臉的丑貨,沒有鏡子,你還真以為是千嬌百媚的楚王妃,笑死老夫了。”他又說:“最好兩只眼都戳瞎,省得老夫看你就吐?!?/p>
姬息冷笑,沖東夷點頭,東夷舉起石塊尖銳的一角刺向羋止,他大叫一聲,東夷沒有住手,還用石塊在挖著什么,羋止的慘叫讓一旁的老萬叔都停止了喝酒,他揉著一個鼻孔,輕聲對我說:“看不出來,這個婆娘心還蠻硬?!?/p>
“此一時彼一時。”我說。
“也對,都不是好東西!老子繼續喝酒看戲?!?/p>
東夷停了手,羋止摔倒在地上,泥巴、污血混在他臉上,東夷雙手捧著什么走向姬息:“王妃,請看,這是老東西的珠子?!?/p>
“不錯,留著泡酒。”
老萬叔樂得一拍大腿,說:“妙,有趣?!?/p>
我躺在溪水里,自從到了這里以后,頭一次感到舒心,我沒有說錯,看到羋止的眼睛被硬生生挖出來,我心里從來沒有這么舒坦過。姬息拍了拍掌,吩咐道:“把這個老東西關到下面去。”下面指的是洞穴靠右的一個天然深坑,南蠻在坑的上面做了個門,算是個地牢吧。
姬息走過來,很不客氣地說:“給我滾。”
老萬叔跳起來,不高興地說:“哎,才收拾了仇人,就跟老子變臉,我,”
“帶著你偷的酒跟老娘滾,”姬息的氣色跟往常不同,并沒有世俗的復仇后的滿足。老萬叔沖我眨眼,溜了,東夷、南蠻也悄無聲息地躲出去了。
整個洞穴就還剩下我,我以為她會命令兩個奴才把我也帶走,但是她沒有,很安靜,能聽見溪水的流動,她在水邊蹲下來,用手攪動水面,頭靠在膝蓋上,開始哭起來。她哭了好久,突然一掌擊向水面,激起好大的水花,全部落在我身上,我嚇了一跳,趕緊離她遠一點,我能挪動一點身子,連我自己也沒想到,心里還喜滋滋的,她說:“真是沒有人性,人家哭了這么傷心,也不勸一句。”
這話是對我說?語氣里的撒嬌真有點讓我受寵若驚,我說:“我,以為你會開心,”
“我也以為,自己會很開心,很得意,”她悶悶不樂地說:“一直支撐著我忍耐下去的就是,復仇,羋止是我最大的仇人,今天挖了他一只眼,明天可以剁他一只腳,我曾經以為自己會很開心,不是的,爛泥巴,我現在只覺得空虛,不是不快樂,就是空虛,你能懂么?”
我能懂她么?為什么我得懂她?我想了下回答:“剛才羋止慘叫時,我的心情很愉悅,有點像很久以前,我做完功課后的滿足感,一種得到滿足的充實感覺,說起來,我的反應正好跟你相反?!?/p>
她提起了興致,離我近了點,說:“我也想到以前,真得,說起來不敢相信,我們兩人竟然同時聯想到從前的好時候,”她的語氣又有點回落,“如果那算得上是好時候?”
“起碼比現在強,”
她有點遲疑,說:“你相信么?爛泥巴,到了這里以后,除了惦記著復仇,我倒是平靜了不少,”她歪著臉好像回憶著什么,“就跟剛才羋止說的一樣,瞧,我現在可以心平氣和地念他的名字,”她笑了下,臉上的表情有點像調皮的孩子樣,“羋止說的對,我現在這個樣子,怎么能跟原來的楚王妃比?但是,比起原來的深宮,這個一無是處的洞穴里,我倒是每天都睡得很香,睜開眼后也不害怕、發愁,大概是原來擁有的太多,總在擔心失去,現在好了,反正一無所有,倒安心得多了?!?/p>
我看著她,對她有一種新的認知,是,雖然我的身體和感情遭到了重創,可我還是存在著,我的腦子還在動著,能聽到她這么說,我心里涌起一種嶄新的東西,有點像是春水,微微有點暖意,暖著心很舒服。
“姬息,我能這么叫你?”
她點頭,我說:“成住壞空,我知道你不太懂。成就是你剛才的意思,你當楚王妃時,擁有的太多,就是成。你想永遠擁有這個身份,甚至更多點,這就是住。唉,世上怎么會有永遠的物質,于是你在發現你手中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少,這就是壞。于是你不開心、害怕、繼而做了一系列的行動,試圖挽回敗局,終于到了最后一刻,你才明白手中一無所有,這就是空。姬息,世人貪欲造就了這個三界,人是如此,三界亦是?!?/p>
不知何時,她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這應該是個很怪異的場景,兩個人都是半躺著溪水里,我是無可奈何,她又是為什么呢?她睡著了,我失笑,真像個孩子,一聽故事就睡著了。
我閉上眼,這個地方無所謂白天黑夜,累了就睡,醒了就找食,不到這里,無法想像鬼界里呆著,肚子也會有感覺,其實就是饞,只是能消化的東西巴不得都吞進肚子,耳邊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我看旁邊熟睡的姬息,她壓住了我的半邊身體,我努力往水里挪開點,讓她的頭輕輕落在一塊鵝卵石上。
躡手躡腳進來的是南蠻,我沒想到他的膽子這么大,沒有姬息的命令他和東夷是不能擅自進入這個洞穴的。他們平常都是隨意在洞穴外面的哪個角落里休息,隨時聽從姬息的吩咐。
他徑直向我走來,我不想吵醒她,索性半閉眼,看他搞什么鬼。沒想到他貼近我,做了個別出聲的手勢,又緊接著右手捏住左手食指,我吃了一驚,這是我還是仙時,獨自修道時最愛做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