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心
我叫飄雪,父親是這座城堡的主人,法術高強的幻術師。我的名字是父親給取的,之所以叫飄雪,是因為我出生時就有如雪的肌膚。
父親很擅于給別人取名字,他總能抓住其他人的本質。就像母親,在她嫁給父親之后就改名為青蘭,因為母親擁有天空一樣藍色的血液。
聰明、美麗、溫柔、高雅、大方、善解人意,這就是我所能想到的全部的形容詞來形容母親。我愛我的母親遠遠勝于我的父親。因為十年前,也就是在我六歲的時候,父親把我和母親關在閣樓里,一日三餐,暗無天日。
我知道父親愛母親,因為在我六歲以前,可以自由出入城堡的每個角落的時候,我總能看到父親和母親恩愛的樣子。父親也很慈祥,不像現在那么兇。那時,所有人看見我都畢恭畢敬的。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的身份就是被人叫做公主的那類人,就像當年的母親一樣。
但是,每當我試圖要提起十年前的往事時,父親總是很冷淡地說那時你還小,很多事情都記錯了。的確,那時我太小了,就連記憶都是模糊的,但是我可以肯定,我沒有記錯,父母恩愛的樣子,我不會記錯,只是父親自己不愿提起那些事。
這是為什么呢,我不明白。
自從我和母親被關在閣樓里之后,母親每天都會教我幻術。但是,我不及母親聰明的一半,她總能把成百上千的幻術運用自如,然而那時的我只學會了影子、飄移、隱者、變彩和催眠幻術。
母親,我想學習猜心幻術。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對母親提出學習的要求。
小雪,這個幻術不適合你學。
為什么?可是,我只想學這個啊。
你學哪個幻術都可以,除了這個。
為什么?給我一個理由!
沒有為什么,小雪,我都是為了你好,不要這么任性了。
為什么你們大人總是這樣,父親可以不問一聲就把我們關在這個閣樓里;母親您也可以不問一聲就教我不喜歡的幻術。你們大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猜心幻術是上等幻術,這對幻術師的自控能力要求很高,很多幻術師因為學習了精深的猜心幻術,反而被它所控制了。我不希望你像他們一樣。
我想知道你們是怎么想的。對于我來講,學習猜心幻術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找出父親關我們在閣樓上的真正原因。
小雪,人心是世界上最難搞清楚的東西,有的時候不知道了反而更好。不知道就沒有誤會,沒有誤會就沒有隔膜,沒有隔膜就沒有悲傷。
我至今仍然記得母親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她深深的眸子散發出來的無盡悲涼,還有那呼之欲出的藍色的血液,以至于無數個夜晚,我都夢到了那晚在悠悠月光下的母親。
母親的去世是我十六年短暫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那年我十二歲,我的人生剛剛有一些記憶,記憶的一半都是關于母親的,悲傷的記憶。
母親睡覺時一張一合的呼吸,母親吃飯時美麗優雅的姿勢,母親講話時嘴角上揚的弧度,甚至是母親教我幻術時血液流動的聲音,這些我都記得。母親是個動人的女人,我相信她的血液一定是用水做的,不然也不會有這份冷艷的氣質,我想這也就是父親喜歡母親的原因吧。
母親離開的那個下午,我以為她睡著了,粗心的我并沒有發現她體溫的變化,當我發現我已無法將她從夢中驚醒時,我開始放聲大哭,我的哭聲引來了城堡里的人。在過去了那么多年以后,他們終于想起了母親和我的存在。
那之后,城堡里的人都在議論母親的死因,父親給我的解釋是猝死,我不相信心如止水的母親會那樣,所以我不相信父親說的話。
母親的葬禮是在一個清晨進行的,我沒有參加,父親始終沒有讓我走出閣樓。我想知道母親在大家心中的地位,我想證明父親還是愛母親的。但是,我終究沒有參加葬禮,眾人的表情我終究還是不知道。父親是開心還是傷心,只有上天才知道。
失去母親的深夜,我常常做噩夢;失去母親的閣樓,顯得更加清冷。我想母親,因為失去母親我就再沒有親人了。我想離開閣樓,很想離開,閣樓腐朽的味道讓我作嘔。看來,我真正應該向母親學習的是逃脫幻術。
開始下雪了,窗外的雪花飄進閣樓,飄到我的手心迅速融化,消融在我的肌膚和血液里。我從出生就有這種能力,將雪的顏色和能量融入我的肌膚,這就是我擁有如雪肌膚的原因。
再次見到父親,是我十六歲生日時,他拖著長長的王袍,披著金黃色的頭發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的幻術學習的怎么樣了?父親明知故問,自從母親去世,哪里還有人教我幻術。
父親讓我把僅會的幾種幻術表演給他看。
表演完畢父親沒有說話,只是鼻子哼了一聲,那表情仿佛在說:拙劣的幻術!
你始終不像你的母親。父親半晌才說了這樣的話。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母親——鄰國最美麗的女子,溫柔、聰明,精通成百上千的幻術。然而她的女兒卻是丑陋而又笨拙的。
雖然沒有人描述過我的樣貌,但是我曾經用鏡像幻術看到過自己的模樣,和母親的美貌比起來,我簡直就是丑八怪。再看看我的智慧吧,用智慧這個詞就是在侮辱那些真正有智慧的人,十六歲的我所能掌握的幻術沒有超過十種,比起聰穎的母親,這還不叫笨拙又叫什么呢?
飄雪,今天是你十六歲的生日,我送你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父親始終對我心存芥蒂,他不像母親,在他的眼里我是飄雪,而永遠不會是小雪。
這位是我特別為你請來的幻術老師——冥。
一團黑影在屋子里閃了幾下,接下來,黑影變成了一個人的虛像。虛像伸出一只手,要和我握手,我的手剛一碰到虛像,他便慢慢變實,最后幻化成一個人形。
哇!真是高超的幻術。我在心底默默地贊嘆著。這般鬼斧神工的幻術,相信這個叫冥的人和父親母親一樣都是幻術高手!
你好,我叫冥。來者將黑色斗篷的帽子摘下,禮貌地深鞠了一躬。
黑色的斗篷下面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他的皮膚和我一樣非常的白,但是顯然非常英俊,比我漂亮百倍。這讓我想到了母親,很久沒有看到這么漂亮的人了。
我對冥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出于禮貌,我回敬了他一句:很高興認識你,冥。
年幼的我當時并沒有發現問題,直到很久以后的一天,我才問到冥,為什么白皮膚的你要叫做冥呢?冥說了一句我當時并不理解的話:因為我被你父親詛咒了。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宿命。
有冥做老師,我掌握幻術的本領有了長足的進步。但是我說的進步是相對的,與能操縱千變萬化幻術的冥相比,我的技術依舊是雕蟲小技,拙劣不堪。
父親經常檢查我的成績。我知道,每次都會令他掃興而歸。我很希望得到父親的一句贊揚,非常希望。但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他人生中的一個污點。我知道,我令他完美的人生蒙羞了。
我也知道,我是冥教過的學生當中最差勁的一個。因為他雖然沒有像父親一樣看我像在跨越障礙,但是他也一次都沒有表揚過我,從來都沒有。我也很希望得到冥的一句贊揚,非常希望。
我想告訴他們我很努力了,我一直在努力。我也希望做個好學生,好女兒,好孩子;但是憑我的能力和成績,我有什么資格在他們面前炫耀?父親的威嚴,冥的優秀,都是樹立在我面前的豐碑,我既無法追趕,更無法超越。
日子就這樣度過了。除了精通幻術,冥還是個博學的人。他總是把自己知道的知識講給我聽,簡單的、復雜的,我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從冥的口中講出來我覺得一切都那么生動。
當然,除了教我幻術之外,冥還常常彈起他喜愛的豎琴,悠揚的琴聲在冥修長的指尖流動,好似股股清泉,在訴說著彈奏者無限的哀傷。
彈琴的時候,冥總是低著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那隱藏在黑色斗篷下面的年輕的心,到底隱藏了怎樣的故事呢,他又擁有怎樣的往事呢?多少個夜晚,我看到冥伴隨著琴聲的凄涼背影,黯然神傷。
我想我是喜歡上冥了。
喜歡上那個博聞強識,才華橫溢的冥。
就在我學會了第六十七種幻術的時候,我發現了冥的秘密。
那又是一個飄雪的季節。我清楚地看到窗外飄進來的雪花,落在冥白色的肌膚上,融化成一灘白色,滲入他的骨髓。
我驚呆了,冥居然和我一樣!
冥并不驚訝,反而講起了他的往事,我聞所未聞的往事。盡管冥從未表揚過他的學生,但是在我面前,很多事情,他都不避諱向我講起。
我在鄰國出生,就是你母親的祖國。冥對我說。
曾經的我叫白辰,我們國家的人只有一個姓,就是白,因為我們的皮膚是白色的。我們天生就有一種本領,吸取雪中能量的本領,這樣我們的皮膚就更白了。
后來,你母親嫁給了你父親,我作為嫁妝的一部分,來到了你父親身邊,成為這個城堡的子民,臣服于你父親的腳下。他也把我的名字改做了冥。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冥的時候有一種親切感。
白辰,這名字真好聽。
可是,父親為什么要叫你冥,一個和白完全相反的名字呢?
我們很多人都希望了解自己最親密的人的心思,但是了解之后會更加不信任,甚至彼此傷害。有時候我們聽到的,甚至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妄自揣測只會徒增隔膜。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信任,因為愛人之間的心是想通的。
我完全不明白這段話和冥的名字有什么關系。父親為什么將他由白變成黑的原因,我也始終不知道;父親將母親和我關進閣樓的原因,冥也始終不告訴我。
日子每天都這樣循規蹈矩地重復著。父親突擊檢查我的成績,然后不滿意地搖頭離開。我也在自卑和冥的琴聲中一天天長大成熟。
冥的心事,我好像也明白了。因為好多次,我都看見,他拿著母親的戒指暗自發呆。那是母親唯一的遺物,我不會認錯的,曾經母親每日都戴著它,擁我入眠,那是她和父親成親時戴的。冥也許是在母親葬禮上偷偷摘下來的。也是那一刻,我明白了母親在冥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盡管如此,我對冥的愛戀依然沒有減弱,反而與日俱增。我甚至都沒有這樣依戀過我的母親,但我卻深深地依戀著冥。每一次深夜,冥離開的時候,我都希望轉天快點到來。
不知不覺,冥已經陪我度過了兩年的光景。就在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父親對我說他要帶我來到大殿,并且為我舉行一次成年儀式。在我們的城堡,十八歲就是成年人了。
我非常開心,那意味著我可以走出閣樓,我已經整整十二年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了。我開心了很多個夜晚,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重要!
終于盼來了成人大典,我穿著父親送來的慶典大袍,衣服很漂亮,還有蕾絲花邊,比起我終年穿的睡衣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我挽著父親,徐徐走上王位。那一刻,我覺得幸福就在我身旁。
歡迎各位參加我女兒的成人儀式,為了檢閱飄雪是否能夠成為成年人,我曾經定下過規矩,要每一位準成年人在參加慶典的時候,向大家展示一下自己的幻術水平,今天就請在場的各位來賓幫助我考核一下她的幻術。
恩,怎么成人大典上還有這樣的儀式?我開始惴惴不安。
那就先表演一個影子幻術吧。一位來賓提出了要求。
沒有問題的,飄雪,你要自信一點,影子幻術是我從小第一個就學習的。我這樣鼓勵自己。
可是就在表演進行一半的時候,忽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從影子世界里了拉了出來,表演失敗了,眾人哄堂大笑。我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再表演一個飄移幻術吧。另外一位來賓說。
飄移幻術是我運用最純熟的一個幻術,這次應該沒問題,我應該忘掉剛才的不快。
可是不幸還是發生了,在我飄移的時候,一雙手抓住了我的雙腳,我倒下去的同時,還撞壞了大殿上的一根柱子。我的表演又失敗了。
太滑稽了!她居然連這么簡單的幻術也不會做啊!來賓們笑得更兇了,幾盡刻薄之詞。
我忽然覺得自己來參加慶典是一個錯誤。
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做一個鏡像幻術吧。父親對來賓說。
我能做好嗎,我能不被大家嘲笑嗎?我沒有任何信心,我又回到了原來那個自卑的我。
當時的氣氛不允許我想那么多,我念動了咒語,我的鏡像很快就出現在大堂之上,來賓們都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還有一步我就要成功了,我,真的能成功嗎?
就在這時,我在鏡像中看到了父親的模樣。我漸漸明白了,停止了幻術。
她還是失敗了。眾人繼續嘲笑著。
看到了嗎,這就是城堡里最笨的女孩。父親哼了一聲,輕蔑的神態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
我傻傻地愣在原地,任憑父親對我的侮辱。
為什么父親要摧毀我的幻術,為什么父親要我當著眾人的面出丑,為什么父親要破壞我的成人大典?他既然一手精心為我準備慶典,為什么還要一手毀滅它?我真的不明白。也許我是錯了,幸福就在我的旁邊,但是,我卻不在幸福的旁邊。
這就是青蘭——你們最尊敬的王后所生的女兒,這就是高貴的鄰國公主的后裔。真是可笑死了!父親的侮辱在繼續,我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從小到大,那種被侮辱的感覺已經習慣了。
你為什么要侮辱青蘭,你有什么資格侮辱她?這是冥的聲音。
我沒有資格?那么老師你是青蘭什么人,又有什么資格呢?兩道寒光射向冥,父親生氣了,非常生氣。哦,對了,本次成人儀式還有最后一項,來人啊,把這個破壞城堡的規矩、背叛了我、勾引王后的罪人關入天牢,三天后斬首示眾。
什么?!父親要處斬冥!不能這樣,絕對不能這樣!我大喊著。
眼看著冥被綁了,我跪在父親面前向他求饒。父親,求你放過冥吧。
你給我一個饒恕他的理由。
因為他是我的老師。
父親沒有說話。
因為……因為我喜歡他,非常喜歡他。
父親放聲大笑,忽然用手攫住我的喉嚨。既然你這么喜歡他,就和他一起關進天牢,三天之后處斬好了。來人啊,把這對有亂綱常的師徒帶下去。
父親的力氣太大了,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漂亮的長袍被我抓的扭曲變形,可是我沒有屈服。
從小到大,無論我做什么怎么做都是錯,為了讓你滿意,我努力著;為了得到你的表揚我努力著。為了這些,我什么都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做。可是,這么多年,你什么時候真正關心過我、疼愛過我?我放棄了那么多,只為了得到你的一句贊揚。可是你表揚過我嗎?一句也沒有!在我的眼里,我真的那么不堪嗎,我的存在真的毫無意義嗎?今天,我終于有勇氣追求我想要的,只這一次,我錯了嗎?父親,我是你女兒啊!
一滴眼淚從我的臉龐劃過,落到地上。城堡里頓時下起了雪。
父親的手慢慢放了下來,他不知道,這是我平生第二次流淚,還有一次是母親離開我的那個夜晚。
等我醒來,已經在天牢里了。寒冷滲入我的每一個細胞,刺骨的溫度足以讓我從昏迷中醒來。
此時此刻,父親就在天牢之外,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一欄之隔,但我卻覺得我們差了一天一地,我始終不是那個世界的人。我已經能夠找不到我存在的理由了。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為什么要這樣對你吧。父親的聲音變得那么陌生。
我沒有說話,曾經我是很想知道,但是現在的我發現,知道不知道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看看我的頭發,想想你母親血液的顏色。無知的孩子,你知道顏色混合的原理嗎?看看你自己的眼球是什么顏色。
King,國王,我的父親是一頭金發;母親的血液毫無疑問是藍色的。黃色與藍色混合是綠色,我的眼球應該是綠色。但是,實際上,我的眼球是……
黑色的!
你的肌膚如雪般潔白,這多虧了你父親的恩賜,只有白皮膚的人才可能生出白皮膚的人!你明白了吧,你有什么理由住在這個城堡里,有什么理由叫我父親?
白皮膚……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冥,因為他是世上我唯一見過的,和我皮膚一樣顏色的人。
我回過頭看看還在昏迷中的冥,忽然想起父親剛才說過的話,便跑到了冥的身邊,撫摸著他和我一樣的皮膚。
你知道了吧,冥,才是你的父親!
那不可能!冥這么年輕。
你不相信嗎,他的樣貌是我用幻術變的。他實際的年齡比你大三十歲。父親念動咒語,把冥變成了一個中年人。
原來是這樣,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六歲那年,你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將我和母親關進閣樓,是在對不忠的妻子和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兒進行懲罰,是嗎?
是。
從小,你就對我嚴厲又苛刻,是想摧毀我的自信,讓我永遠活在自卑的陰影之下,是嗎?
是。
你讓冥來教我幻術,是想讓他每天見到我就想起母親,讓他永遠都活在對母親的思念之中,是嗎?
是。
你讓冥改名,并且讓他穿上黑色的斗篷,就因為母親曾經叫做白衣。你要用名字來詛咒冥一生一世,是嗎?
是。
你讓我穿上漂亮的衣服去參加成人大典,并且讓我的表演失敗,在眾人面前出丑,一手摧毀了整個慶典,就是想要報復我,是嗎?
是。
這一切都是你計劃的,是嗎?
是。
你知道嗎,直到我在慶典那一天走上紅地毯的那一刻,我都還在想,也許我是個好孩子,也許你真的愛我。可是現在我明白了,就連冥,我也明白了,他對我所有的好,也僅僅是因為我是母親的女兒。你們并不是真的關心我。能得到你們的疼愛,真的就那么困難嗎,我的生活到底還有什么意義,你在大典上為什么不把我給殺了?
一滴眼淚劃過我的臉龐,落在地上,城堡又開始下雪了。
靜靜躺在地上的冥吸收著雪的能量,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你錯了,事情不是這樣的。這是冥醒來后的第一句話。飄雪就是你的女兒。
你認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不由分說,冥使用了滴血幻術,將我和父親的手指劃破了,鮮血一滴一滴從我和父親的手指間流出,那聲音像鐘表在擺動,載著遙遠的歷史回音。
如果你不相信,滴血認親可以告訴你真相,鮮血是誠實的,不像人們會說謊。
神奇的事情真的發生了,我和父親滴下來的血,居然真的融匯在了一起。
這怎么可能呢?輪到父親吃驚了。
為什么不可能?你總是自以為是地猜測別人的內心,你以為你猜到的都是真的,但是,其實,那根本就不是真的,你總是曲解別人的意思,到頭來的結果就是誰對你好都看不清,你應該對誰好也不知道。你從來都沒有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猜忌與嫉妒占滿了你的內心。
我承認,我很喜歡白衣,但是我覺得我的愛比你高尚,因為我尊重她,她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最高貴的公主。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吧,你娶了她之后,就只會懷疑她,不信任她,你的懷疑就說明了你的不安。
可是,就是這樣,白衣從頭到尾喜歡的都只有你一個。小的時候,白衣得了一場重病,醫生說她將來不能成親,除非換血,她為了能嫁給你,就真的把自己換成了藍色的血液。所以,她其實跟飄雪,跟我都是一樣的,我們擁有相同的白色皮膚。飄雪的白色皮膚不是遺傳自她父親,而是來自她的母親。
白衣為你犧牲這么大,可是你仍然猜忌她。她在自殺之前用幻術告訴了我她的這些不快樂,并且讓我來到飄雪身邊,照顧她,所以我根本就不是因為害怕你的威嚴而聽從你的安排,臣服在你的腳下,而是為了完成白衣的遺愿。
這下你明白了吧,你所謂的猜心,看透了別人的心思,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那不是事情的真相。永遠不要試圖看穿別人的想法,這樣對你自己對別人都沒有好處。
那次,城堡下了好多天的雪,因為冥也流淚了。
不久,父親將王位傳給了我,并且離開了城堡,他希望歸隱山林,過清靜的田園生活。
冥也向我辭行,他希望能回到自己的祖國,不對,應該說是我們的祖國,回到母親的出生地。我答應了他的請求。
我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廢除了猜心幻術的使用。
因為,沒有猜測,就沒有有誤會;沒有誤會就沒有隔膜;沒有隔膜就沒有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