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成童禮。

筵席上的菜肴都是我從未嘗過的珍饈美味。對于那時的我來說，這桌筵席便是人生口腹之欲的極致了，滿足了我對食物的所有幻想。那條清蒸鱸魚，刀口整齊，翻出白嫩淳厚的肉質，佐以姜絲、蔥花，魚目上再配上兩片薄荷葉，真是讓人涎水橫流；還有那盤水晶龍鳳糕，棗片貼合而成的龍鳳模樣憨態可掬，熱氣騰騰中散發出淡淡的甜香，嘗上去必定是香甜軟糯、拉絲彈牙；還有過門香，形態各不相同，卻都炸得金黃酥脆，薄如羽翼；還有那合歡酥，個個飽滿嬌俏，撒上芝麻和蔗糖，比那真花還要動人三分；還有那長生粥、湯浴繡丸等等，讓人不覺食指大動，無暇他顧。我不覺拿起桌上的筷子，朝那合歡酥夾去。

“啪！”右手兩道紅印立即顯現，手中筷子跌落。

“阿娘~”我委屈巴巴地望向阿娘。

“沒點規矩。當這是自家屋里？為客便要有為客之道。主人家未動筷子，你豈敢亂動！”阿娘頗有些兇。

“兒錯了，阿娘，莫要生氣了。”我有些羞赧，低頭認錯。

“今日打你，是以防止日后丟人，切記！”阿娘聲音又拔高了些。

“兒知曉了，阿娘莫要再說！”席上人人看向我，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羞愧不已。

“呦，這是程大娘子的兒郎么？真個唇紅齒白的秀氣模樣。”一位身著紅豆色綾夾衫子，腰圍葡萄石榴纈紋紅裙，肩搭郁金香色帔子，窄袖高髻的漂亮娘子挨著阿娘坐了下來，手里的團扇總在鼻梁以下一晃一晃的，叫人看不真切。

“哼，王四娘子今日倒是得閑來參加筵席，不知令郎的經文都抄完了么？”阿娘眜了王四娘子一眼。

王四娘子的團扇終于撤了下來，那張臉倒是和想象中相差甚遠，我有些失望，只見那張肥大的嘴唇，一張一翕，說話時氣息不穩，語氣中滿是憤懣：“你可真會戳人痛處下嘴。我那不爭氣的混賬兒郎，整天只道偷奸耍滑，不務正業。前兩日才被你家夫子責罵，昨日又故態復萌，被夫子逮個正著，罰抄經書30回！唉，我正愁該如何讓他收心呢。你倒好，慣會欺負我！”

“妾豈敢欺負縣尉娘子，不過是順口一說罷了。”阿娘虛抬了下手，便算表示歉意。

“呵呵，說來我家大郎也到了談婚親的年紀了，莫不如找個女娘管管他！”王四娘子的眼神卻朝我飄了過來。

“你瞧瞧，若不是知曉你家稚子是兒郎，這模樣，我怕是要搶過來做新婦哩。”王四娘子遮住嘴輕笑著。

“什么新婦舊婦，縣尉娘子這是欺我娘家無依、夫家無靠，便肆意輕辱奴家么？”阿娘很是憤怒，我想著下一刻怕不是會拍案而起。

我將頭深深地埋在席面之下，將眼神藏了起來，在他人眼里，我這是害羞，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這是恐慌。

因為王四娘子說對了，我其實是個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