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塵埃落定

翌日，晚霞綿延千里，燒紅了半邊天。

初秋的天氣，雖已漸漸轉涼，但余熱尚存，人們都在等待這個時候，趁日頭未落，宵禁未啟，市內酒肆還在飄香，便抓緊出來走動一番。

此刻我家卻猶如寒冬臘月，阿娘和右手懸著繃帶的阿耶一臉寒霜地坐在堂屋上首。

屋里未點煤油燈，昏暗、陰冷、凄清。

我蜷縮在角落，努力控制情緒，不去回想昨日種種。然而思緒卻如同脫韁的野馬，在脖子上這個不大的瓦罐里胡沖亂撞。

“安之，快莫要呆坐，明府親自和媒人上門來了！”阿耶的朋友劉十二大步跨進門。

“呦，安之，你這手是怎的？”劉十二戳了戳父親的繃帶。

“……無甚，跌了一跤。”阿耶冷著臉回答。

“哦……如此，無事！今日大吉，那孫明府親自上門提親呢！天大的面子都給你了！想你家小瓦也是運氣，為男兒時便發奮善讀，為女兒也不讓須眉，竟被孫大郎瞧對了眼，直接嫁入明府家，這運氣！”劉十二還在喋喋不休。

“劉伯羨慕？”我抬頭。

“誰不羨慕呢？”

“那劉伯讓芃芃阿姊嫁了好了。”我譏諷道。

那劉芃也是劉十二的獨女，怎舍得嫁給孫大郎那種豬頭粉面的人物。

“小瓦！莫要無禮！”阿娘喝止我。

“這孩子……無事，無事，那明府眼看就要到門口了，你們好好準備一下。”說罷便出去了。

“夫子，有禮了。呵呵……”須臾功夫，孫縣令同媒婆便踏了進來。孫子希也來了，不過同抬著贄禮的人們站在了屋外。

“明府親臨寒舍，實在令某惶恐之至！”阿耶、阿娘勉強擠出笑容，離了座朝孫縣令行禮。

“夫子，免禮罷，今日之后便是一家人了，無須如此。倒是你這手……”孫縣令虛扶了下阿耶。

“無事，不慎跌了一跤。明府，不知小女手實是否已經改好？”阿耶問道。

“那是自然，夫子交代的事，某定親自辦妥。”孫縣令看向后面孤身站立的我，朗聲笑道：“從此以后，吾家小瓦，便更名叫林清芷了。‘此心冀可緩，清芷在沅湘’，好名，還是夫子愛女情深啊。”

原來從今日起，我便正式有了名——林清芷，可我怎么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婢子今日受明府所托，為明府之子孫子希求取林氏清芷娘子，不知林夫子和夫人是否應允？”那媒婆走了上來。

“自然……是允的。”阿耶答道。

“好好好，天上喜鵲叫，地上新人笑。喜事，大喜事！今日孫家家主親攜兒郎子希登門行納采之禮，特奉活雁一只，清酒十樽，合歡鈴一對，蓮子兩斛，紅棗六斗，五色絲十匹。”媒婆咧開了嘴。

“某何德何能，勞明府親自上門行此納采之禮，某愧不敢受。”阿耶推辭道。

“誒，郎君家有好女，溫良賢淑、恭謹謙讓，實為孫家兒郎良配，林夫子莫要謙讓，接受便是。”媒婆實在是一張巧嘴。

“那某便靦顏收下了。”阿耶不再推拒。

眾人將東西抬了進來。

“還請林夫人將小女娘的生辰八字交予婢，婢好早日將兩位小君姻緣的占卜結果告知雙方。”媒婆躋身來到阿娘跟前。

“爾隨我來。”阿娘帶著媒婆往廂房走去。

“待媒人將問名一事落定，我們便可早日將納吉之禮準備，小瓦要認真將訂盟之信物備好哦，吾家子希可是在意得緊呢。哈哈……”孫縣令邊說邊看向剛踏入屋內的孫子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