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表字執(zhí)一
“伊能以女娘之名,獨闖長安藍田,這氣魄毅力,我為郎君亦覺得比之不足。屈大夫有言: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況你的脾性溫和沉靜,不張揚、不浮華。在這濁世中更顯難能可貴,因此不如表字‘執(zhí)一’可否?守誠執(zhí)著、一以貫之。”
“甚好!復(fù)生兄贈字之恩,小妹沒齒難忘。”我在心中默念了幾遍,竟是難掩動容之色。
然而我未曾想過,這“執(zhí)”不僅是“堅守”之意,也有“固執(zhí)、執(zhí)念”之困。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將我的心狠狠鎖住了。
“姊姊真美。”許小娘子仰著頭看著我說道。
“還別說,執(zhí)一妹妹還真是個秀氣標(biāo)致的南方姑娘。”許夫人也盯著我笑說道。
“哪有,嫂嫂和許小娘子可太會哄人開心了。”我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
“繁花似錦是美,簡約樸實亦是美。你莫要過謙。”吳莫能摸著鼻頭,小聲地說著。
“沒錯,執(zhí)一娘子今日甚美。”趙思遠也回應(yīng)道。
也許是秋葉落在臉上,我的兩頰染上了緋紅,還好今夜燈火通明,也遮住了我的滾燙。
“聽說明年上巳節(jié)圣人要在洛陽洛水畔舉行花宴。這可是舉國盛世,屆時我朝無論貴女平民一定爭相前往,諸位可有興趣一同前往?”吳莫能故作神秘地說著。
“那一定很熱鬧!可惜我每日雜事繁多,明年少府定不會允我的假。”我本來高亢的心情瞬間低到谷底。
“無妨,明年的上巳節(jié)會吸引大批旅人,藍田縣衙亦會難得輕松一段時間。你若想去,我?guī)湍阏埣俦闶恰!壁w思遠語氣輕松地說。
“真的么?那便多謝舍近兄了。”我激動地拽住他的衣袍。
“還有我!舍近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吳莫能也學(xué)我扯住了趙思遠另一側(cè)衣袍。
“呵呵,你們便都去吧,我來替爾等值守!”許郎君豪氣地說道。
“多謝復(fù)生兄!”我和吳莫能立馬松手朝許郎君行禮。
回去的路上,吵鬧聲依然不絕于耳,只是燈火明顯黯淡了許多。我盯著趙思遠腰封上懸掛的鎏金香囊,眼珠隨著圓滾滾的香囊晃來晃去。
“舍近兄,君佩戴的香囊可真好看,聞起來怕亦是香得很。”我說著。
“嗨,我這趙大郎,以前慣是佩戴玉佩的,不知怎的,許是和某個女娘爭吵,從此以后再不佩戴了。只每日里掛著這小玩意兒。”吳莫能意味深長地說。
我聽得心下一緊,正欲再問,趙思遠開口道:“莫聽他胡說,不過是個物件罷了,歡喜便戴了,無甚理由。”
“呵呵,是么?你信便好。”吳莫能攤開手,表示無所謂。
趙思遠神色正常地繼續(xù)走著,我亦跟在他的身后,卻未發(fā)現(xiàn)他那攥著香囊已然發(fā)白的手。
日子還在快馬加鞭地跑著,轉(zhuǎn)眼已是嚴冬。
“嚴娘子,我已經(jīng)說過許多次,這事兒不歸我管,亦管不了,煩請離開!”我抱著一堆簿書想要繞過面前一臉哭喪、難纏的半老女娘。
這女娘姓嚴,原是外地人,不知十年還是二十年前,隨著伊那負心郎來到藍田縣便一直未回去。平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將戶籍落到本縣,說是那負心郎一定會回來。說起來伊也是厲害,這許多年竟未被遣返回去。不過見識過伊的手段,我算是明白了,這只要是個人都會想要繞著伊走,哪兒還會上趕著招惹伊。
嚴娘子從不大喊大鬧,也不會撒潑打滾,但伊的“潤物細無聲”卻是可以將人逼瘋的。
“官家娘子說的哪里話,若是你都幫不了奴家,便沒人能幫妾了。你看你手上拿的可是簿書?嗐,便高抬貴手,將妾的名字補上去便是了。”嚴娘子輕聲細語地說著,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不過的事。
“你!你說的甚!戶籍乃是人安身立命的重要憑證,你一句輕飄飄的‘補上去便是了’,是想害死我么?”我怒目相視。
“哪兒能啊。官家娘子你是知道我的。奴家不幸,遇上了那負心薄幸之人,可誰讓奴家遇上了呢,便只能繼續(xù)等了。可是若沒有那張紙,奴家在這藍田太難活下去了。前幾年,奴家憑著一點積蓄在那小山頭種了點果樹,日日起早貪黑,伺候這些樹苗苗,好不容易有了些成果,可那些狗奴卻起了貪念,硬是說奴家不是本縣人,想要將山頭奪去,奴家不肯,竟將果樹都砍了。奴家都瘋了!只差拿刀砍了這些死狗奴!后來奴家想來想去,還是這張戶籍紙惹的禍,若是奴家是本地人不就甚事沒有了么?官家娘子,你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