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洛城。

距離洛城十公里處的涼亭下站著兩名男子，頭戴黑色的斗笠，看不清面容。兩人腰間都佩戴著一把劍。

“姑娘明日回城，城中一切都打點好了嗎？”一人問另外一人。

旁邊男子恭敬作揖：“已安排妥當，就等姑娘回來了。”

“如今姑娘行事謀略皆有老將軍昔日的風范，七年前洛城究竟發生了什么，我們這次回來一定要找到真相，告慰老將軍在天之靈。”提問的男子似是喃喃自語，又似乎是在向遠方的人承諾一件重要的事情。

第二日，天還未亮，洛城外的官道上緩緩駛來一輛馬車，馬車外形簡單，沒有任何裝飾物，但是制作卻非常精良，木紋紋理清晰，散發著幽幽的亮光。

“姑娘，前面就是城門了。”車內傳來女子的聲音，聽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她微微俯身，掀開馬車窗簾的一角，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雙眸靈動。

“終于回來了。”馬車內另外一名女子低低的輕喃，白紗遮住了臉，透過縫隙隱約看見容貌絕好。

“姑娘，等進了城我就能吃到全天下最好吃的點心了，桂花糕、蜜餞、肉絲糕、糖酥餅我全都要吃一遍，在涼州這么久，每次都聽楚河講洛城好吃的點心，這回我總算要吃到了。”

“惜靈，進了洛城，可不比在涼州，這里規矩多，有什么不懂的多問問楚河。”白紗女子聲音輕盈空靈，如清泉一般。

被喚作惜靈的女子縮了縮腦袋，眼睛卻依然望向城門的方向，充滿了對未知的好奇。

馬車外四名隨行的侍衛步伐穩健，目光堅毅，他們腰間都佩戴著一把劍，劍的外觀和涼亭里兩人的劍一模一樣。

進了城門，馬車一路向北，路過長安街。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兩邊的空地還有不少張著大傘的小商販。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再往前走，路過轉角一處宅院，院子大門緊閉，門口兩尊石像栩栩如生。

“姑娘，快看，那個獅子的眼睛是紅色的。”惜靈用手指著左邊的石獅。

頭戴白紗的女子似是不經意間朝著車窗外的方向微微側頭。

旁邊還有一處宅院，院子外圍黑漆漆的，像是被火燒過，大門頂上的雕花凋零斑駁，應是很久無人居住了。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熱鬧的吆喝聲已經聽不見了。

馬車停在了一處院門前，大門旁邊掛著一個牌匾，寫著“永寧居”三個字。門口一位年輕男子，白白凈凈，模樣俊俏。

男子對著馬車恭敬作揖：“姑娘，這里就是前些日子托人找的院子，之前一直沒人住，已經提前安排人收拾好了。”

說話間頭戴白紗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環顧四周：“楚河，這個院子很好，辛苦你了。”

“姑娘喜歡就好。”楚河語氣輕快。

一行人走進院子，只見一片池塘，池塘后面是座假山，嘉木郁郁蔥蔥，整個院落質樸幽靜。

“姑娘，累了一天了，我先去給您打點水，您休息一下。”惜靈對著白紗女子輕輕作揖。其他隨行的侍從各司其職，井然有序的忙碌起來。

這時，從院子側門疾步走過來一名婦人，婦人年事已高，步履蹣跚，旁邊還有一名小丫頭攙扶著她。

“小姐，嬤嬤終于把您盼回來了！”婦人情緒激動，眼含熱淚，對著白紗女子就要磕頭。

“嬤嬤快快起來。”白紗女子扶著婦人，語氣溫柔。

“小姐，您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嗎？嬤嬤還想再服侍小姐幾年，當年將軍和夫人最疼愛小姐，不讓您受一點委屈，這么多年您獨自在外，吃的可好，睡的可好？”婦人急切的詢問。

“嬤嬤，煙兒一切都好。”白紗女子頓了一下，語氣微微波動。

扶著嬤嬤的小丫頭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眼眶微紅：“小姐，這么多年，嬤嬤天天盼著您回來，如今，您可算回來了。”

“惜然，你把嬤嬤照顧的很好。”白紗女子看向嬤嬤身旁的惜然。

被喚惜然的女子微微俯身：“姑娘待惜然如親人，惜然心中感激不盡。”她有一張瓜子臉，眼神中透出與年齡不相符的穩重。

“小姐，您勞累了一路，快回屋歇息吧，我這就去廚房做您最愛吃的東坡肉。還記得您小時候，經常纏著我做給您吃，剛做好的東坡肉，您和塵公子也不怕燙，兩個人能吃一大盤。”嬤嬤邊說邊朝著廚房走去，步伐比剛才矯健了許多。

白紗女子怔了一下，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像生根似的站在院子里許久。

夜里，洛城上空有幾個黑影，很快隱入夜色中，不見了蹤跡，沒有人發現他們。

長安街酥暖閣，這里是洛城最大的酒樓，此刻頂樓最東邊的廂房里傳出說話聲。

廂房有兩名男子，一名男子站在廂房中央，身穿一襲黑衣，臉龐俊朗，身材修長高大。另一名男子隨意躺在軟榻上，全身好似沒有骨頭，懶洋洋的，再往上看到一張俊美絕倫的臉。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羈，但眼里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

“少主，金陵的五皇子在幽州的兵力已達上萬，派出去的探子發現，除了幽州，他還在涼州招兵買馬。涼州是大梁的邊城，與幽州僅一山之隔。金陵王年事已高，五皇子在此時招兵買馬，定是有心爭奪皇位，屬下聽聞五皇子為人霸氣，早有問鼎天下之心，他日若登上皇位，金陵與大梁勢必要開戰。”黑衣男子語氣恭敬。

“單飛，繼續留意金陵的五皇子。”軟榻上的男子薄唇微張，吐出幾個字。

“近來涼州有個叫安公子的年輕男子，一連多日給涼州城的百姓免費治病，且醫術極佳，如今在百姓們心中威望甚高。”單飛繼續說道。

“江湖郎中而已，不必多慮。”軟塌上的男子隨意擺擺手。

單飛起身，對著男子恭敬一揖，隨即從窗戶一躍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永寧居。

“姑娘，涼州來信。”楚河手持一封白色的箋紙，紙上印著梅花圖案。

走進書房，一名女子站在窗邊，聽見說話聲后回過頭來，只見她清麗秀雅，容色極美，約莫十七八歲年紀，正是昨日馬車上的白紗女子。伸手接過信箋，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了起來，看了一會，女子眉頭微蹙。

“該來的終究要來。”女子輕輕低語，陷入沉思。

楚河轉身退出書房，走到院子前廳。永寧居仆人極少，只有幾位負責清掃和做飯的婦人。隱約傳來兩個女孩說話的聲音，楚河走進一看，原來是惜靈纏著惜然，想讓惜然帶她去逛長安街。

她們都是姑娘當年在涼州收留的女孩，后來就一直跟著姑娘，因為兩人長相有幾分相似，姑娘給她們取名惜靈惜然。

“惜然，我們昨天路過長安街的時候，可熱鬧了，帶我去逛逛嘛，你在洛城時間久，肯定認識路。我在涼州每天都在軍營里，什么好玩的都沒有。”惜靈清脆的聲音傳來。

楚河笑了笑，她們雖然有幾分相似，性格卻是完全不同，惜靈活潑好動，惜然性情沉穩。

“姑娘剛回來，需要休息，再者我們剛到洛城，萬不可給姑娘惹出什么事來。”惜然無奈回應。

“楚河！你在這呢，你帶我去吧，你在涼州說過的好吃的點心快饞死我了。”惜靈眼尖，看見了遠處的楚河，開心的喊道。

“好不好嘛楚河。”看楚河走過來，惜靈繼續哀求道。

楚河看著惜靈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絕：“我可以帶你去，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要亂跑，跟緊我。”

“沒問題。”惜靈點頭如搗蒜。

楚河和惜靈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惜然看著二人的背影，笑了笑，沒說話。

日落西山，暮色漸濃。永寧居的假山旁邊，容色極美的女子靜靜的站在那里，她穿著一襲白衣，看著面前的池塘。

“姑娘，我給您帶回來了好吃的點心，您快嘗嘗。”惜靈興奮的跑過來，打開包裝紙，取出一塊桂花糕遞給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惜靈，目光盯著遞過來的桂花糕，面前的身影與記憶中的少年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