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琴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好似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
盧余成了一只呆鵝,根本無法移開眼去,也舍不得移開眼去。
他甚至開始料想,今夜怕又無眠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俅。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很快,詞窮。
盧余開始埋怨自己,讀書時,怎么就沒想著,多背幾首描繪此景此情的詩句?
還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他又想起一周前的那晚,因為太想知道答案,愣頭愣腦地問她,還能不能再聯系。
他等啊等,一直沒等到湘琴的回信。
他是在意的,也怪自己的魯莽。以前沉穩的性子,也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實在沒忍住,他又問了第二遍,有點催促的意思。
他還是慫了,信息剛發出去,又后悔不迭地撤了回來。
但愿她沒看到。
他有些患得患失,怕繼續直不楞登地問下去,徹底嚇跑人家姑娘。
那樣的話,連渺茫的希望,都沒了。
結果是,他一宿沒睡著,神經病似的,大半夜去查人家姑娘的名姓由來。接連幾晚,不管多累,他還是失眠,就將關于她的詩句背得滾瓜爛熟,且又讀了不少情詩,愈發心內情思纏綿,輾轉不能眠。
他忍住不問,不上“七兮”,心內如油煎。想起她說過,常在某書發文,注冊后悄悄關注了她。
她的文字極美,極真,能敲擊人心。近幾篇,抒寫著她的糾結。他知道,或許,這是自己帶給她的。不打擾,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時光流去,各自安好。
誰成想,就在他以為徹底沒戲的時候,竟在老隋家又見到了她。
她一進門,送上紅絲絨蛋糕,說著吉祥話。
他聽出是她,心中竊喜,連送個禮物,都心有靈犀似的。
提拉米蘇,紅絲絨,甜甜蜜蜜。他也是這么想的。
他想打斷老雷的胡說八道,笑著走過去,云淡風輕地,跟她打招呼。
嗨,香芹、湘琴,又見面了,緣分啊。
偏偏老雷大嘴巴,提到了小田護士。他又偏執地想讓她聽到,甚至想看看她的反應。
這想法有點惡劣。可他偏這么做了,幼稚的要死。
老雷聲那么高,她該是聽到了。
老隋又過去迎,她又說話了,明顯有點敷衍,有點心不在焉。
這是,酸了?他多么希望她酸了。
他們進來了,熱熱鬧鬧。
她怯怯地走在了后面,好像故意躲著他。
他心里是喜歡的,偏偏又有點惱她。
她穿著一身喜慶的絳色,化著精致的妝容,跟初見一樣,再次驚艷到了他。
他想上前去,跟她說些心熱的話。
可她很快言笑如常,還裝作不認識他。
他再次感到了挫敗。網上交心,初次相見,不過是場游戲?
她到底是不在意他的,連看都不愿看上一眼?可她的文字,明明有他。
他賭氣,在她面前賣弄一番,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意。
她疏離得很,還叫他盧先生。語氣,不咸不淡,不酸不甜,就像對著陌生人。
老雷莽莽撞撞,又亂入。
他徹底丟了面子,又沒了里子。
心灰意冷。
連遲鈍的老雷都看出了端倪,唯有她毫不在乎。
晚飯時,她就坐在他身邊,看不出或悲或喜的情緒。
還好,她喜歡吃他做的菜,因老雷的笨拙賣弄,還偶爾詼諧地同他交談幾句。
她又是他熟悉的她了。他的心,一點點升溫。
唉,女人心,海底針。
湘琴啊湘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你明明就在我面前,怎么就像隔著一大片濃濃的霧,隔著一層層厚厚的紗幔?
你始終不肯抬頭,不愿正眼瞧我一眼。
盧余胡思亂想著,沒留意到慧慧坐到了他的身邊。
慧慧眼輪轉啊轉,從湘琴身上到盧余身上,又從盧余身上到湘琴身上。
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偏偏這么矯情,看得人起急。
“是不是覺得我家湘琴泡茶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冒著粉紅色的泡泡?特夢幻,特美好?”
盧余還在神游,眉頭微微蹙著,僅憑本能“嗯”了一聲。
這時的回答,最真。
慧慧得到想要的答案,笑著悄悄坐回原來的位子,認真品著上好的普洱茶。
好巧不巧的,郝戈來了微信。
我的唯一:[我想你了。花]
紫甘藍:[你在哪?吻]
我的唯一:[老地方,能來嗎?花]
紫甘藍:[等我,半小時到。吻]
郝戈簡直是神助攻!慧慧欣喜著,眼珠子又滴溜溜轉了一圈,小聲跟邊上的主人道別。
“蒙蒙姐,不好意思,郝戈說想我了,我恐怕得提前撤了。”
蒙蒙姐露出了然的笑,“天大地大,郝戈最大。天黑,又冷,我讓我家老隋送送你。”
“別呀,家里還有客人呢,老隋走不開。不如,辛苦老盧一趟?”
說這話的時候,慧慧故意指了指盧余和湘琴。
蒙蒙姐明白了她想做紅娘的意思,自是樂意成全。
“老盧,慧慧有事要先走,能不能麻煩你,替我家老隋送送?”
老雷不明所以,主動請纓,“嫂子,我可以送曾老師。”
老隋正想說也行,卻被老婆拽住了衣角,還一個勁地使眼色。
老隋一下子就明白了,“老雷,我還有事要跟你說,你脫不開身,就讓老盧去送吧。”
盧余仍在猶豫,就算收到老隋夫妻丟來的眼色。
“我老婆都發話了,給個面子?”老隋笑。
老隋唯老婆命是從,都虐了他們好些年了。
“就是啊,老盧,你性子爽快,今天是怎么了?行不行,給個痛快話!”老雷忘了剛才的主動,又亂入瞎摻和。
“老盧,難得曾老師開口,你去送送,還能掉層皮咋的?”老雷沒心沒肺,繼續攛掇。
盧余覺得自己像被架在火爐子上,正烤得難受。
他只想要湘琴一句話。
可她像事不關己一樣,仍專注在茶上,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慧慧可是她的閨蜜,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思泡茶?
盧余試探笑問:“湘老師,要不,我去送送?”
湘琴總算抬頭,淺淺得體地笑,“嗯。慧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這是哪兒跟哪兒啊?湘琴失態了。
慧慧不說破,暗戳戳:“好,我一定會注意安全。老盧,走吧。”
慧慧半嘲地笑。
湘琴裝瞎。
眾人起身,熱熱鬧鬧地,送慧慧到門口。
盧余磨蹭著,走在最后面,想再看看湘琴的反應。
湘琴仍在泡茶,心卻雜了。
她明明知道,慧慧不可能對盧余做什么,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正微微冒著酸氣。
心一雜,手一抖,茶湯灑了,燙著了手。
偏偏被盧余看到了。
“沒事吧?”盧余回頭,悄聲,透著關切。
湘琴的心,跟著一燙,偏又瞧向眾人,生怕被人窺見了心底的秘密。
“快去送慧慧,她怕黑。”湘琴胡說八道,只想盧余快走。
盧余悻悻走開。
老隋家的門關上了,門外靜了下來。
只有兩串腳步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樓梯間。
慧慧走在前面,盧余遠遠跟在后面。就這樣,下了兩層樓。
慧慧忽然停住,轉身,朝盧余笑了笑。
盧余猜到她有話要說,靜靜等著。
“其實,這些天……”慧慧暫做湘琴的嘴。
盧余聽著聽著,灰冷了的心,又重新燃著了小火苗。
“你是說,湘琴沒回我,只是還沒想好?”盧余問得平靜,心里早翻江倒海了。
慧慧默認。
“那,我是不是還有希望?”盧余聲音微顫。
慧慧不再說話,她能做的,只能到這兒。
“走了,不送。”慧慧轉身,揮手,“忘了告訴你,我根本不怕黑,怕黑的是湘琴。”
慧慧笑得很肆意。
怕黑?誰不會!
盧余聽出話里的揶揄,仍真誠地說:“多謝曾老師。放心,我會送她回去。”
盧余對著慧慧的背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