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琴陪盧余走著,兩人誰也沒說話。
待離病房稍遠了些,這時,就算說話,也不會擾到病人了。
盧余瞧見邊上有無人坐的長椅,先停下了本就緩慢的腳步,伸出手去,輕輕拉住了湘琴。
“坐會兒吧?”他溫聲說。
湘琴吃飽了飯,現只剩她跟他,難免想起昨天那個礙眼的擁抱,盧余的深夜晚歸與猶疑,以及今早攪人心煩的稱不上口角的口角。
霎時,湘琴只覺心中恕氣又慢慢升騰起來,一低頭,瞧見盧余搭上來的手,覺得十分礙眼。
她用力甩開了盧余的手,低聲嘟囔:“別老動手動腳的,讓人看見了誤會咱倆,好像有什么親密關系似的?!?/p>
湘琴這話,分明是想撇清自己跟盧余的關系。
盧余一時氣急,低聲嚷:“我跟你,不是誤會!”
湘琴轉過身去,說話就要走開,卻丟下了更氣人的話。
“我跟你,只是簡單的合租關系。你卻動不動就拉拉扯扯的,不是誤會是什么?好了,盧先生,謝謝你來看慧慧,順便幫我帶飯。好走,不送!”
盧余聽著不順耳的話,拗脾氣一上來,也就顧不得什么了,偏上去又拉住了湘琴的手。力道,不知不覺中,加重了許多。
湘琴掙扎著,想像剛才那般,一下子甩開。
可不管湘琴怎么用力掙,盧余就是拽住不放開,反問她:“只是順便?要不是你,我何苦顛兒顛兒地趕來討你嫌?”
一時話趕話,很容易失去分寸。
湘琴見掙不脫手,卻知道腿還閑著,趁盧余不防備,抬起右腳,用力朝他左腿踢去。
“臭鱸魚,放開我。”
盧余“哎喲”一聲,“真是兔子急了?!?/p>
湘琴“哼”了一聲,嘴上不饒人,“就是,兔子急了,就要咬人,不,咬魚?!?/p>
盧余想笑,偏又吃不住疼,只得松了湘琴的手,一瘸一拐,挨到長椅上坐下來。
“不用你咬,我就巴巴地給你送來了?!北R余忍痛而笑。
湘琴以為盧余在裝,站在他伸手夠不到的安全距離處,琢磨著盧余的話。
“你剛剛不是吃了糖醋鱸魚?”盧余忍著腿上的痛,開著不輕不重的玩笑。
湘琴漸漸紅了臉,下意識地揉著剛被他拽紅的手腕子。
臭鱸魚,真是沒個輕重,知不知道什么叫憐香惜玉?
憐香惜玉?湘琴想起剛剛那一腳,好像這四個字跟自己確實不搭邊。
念頭一起,真是一時恨不得,想再給盧余一腳。
可余光一瞧,他正低著頭,由羽絨服遮擋著,悄悄地揉著腿。
湘琴似乎能聽到他隱忍的咝咝叫痛聲。
踢重了?
湘琴心里悔著,慢慢蹭到盧余身邊來,也就不管什么距離不距離,安全不安全了。
她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盧余知道瞞不住了,索性大方地繼續揉腿,頭依然沒有抬,說出的話卻很能擊打湘琴的心。
“你知道,我喜歡你?!?/p>
對被喜歡的人表白一事,湘琴曾幻想過無數遍。沒想到,真的來了,竟是不挑時間,不管地點的。果然,如慧慧所說的那樣,影視劇里的橋段,各大名著里的情節,大都是騙人的。
湘琴吸收著突然起來的訊息,腦袋嗡的一下不受控起來。霎時間,湘琴只是感覺整個人,似輕飄飄地生了翅膀,飛到了綿軟的云端里。
“你說什么?”
湘琴的問話說得軟綿綿的,好像被什么東西罩著隔著,連自己都仿佛聽不真切。
盧余卻聽明白了。他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無比澄澈的眼睛,連帶著真誠的面容,悉數落進湘琴疑惑如幻夢的眸光里。
“我說,我喜歡你。”盧余重復一遍。說著,還伸出一只手去,等待湘琴主動伸過來。
湘琴整個人還在云端里飄著蕩著,咀嚼著“我喜歡你”,心早已經交了出去,手卻似灌了鉛般,一點也不聽使喚,連微微抬起都做不到,更遑論交到盧余手心里了。
盧余誤以為自作多情了,訕訕地收回手去。
湘琴清醒了些,揣手進了自己的衣兜里,猶豫之下,挨著盧余坐了下來。
盧余微嘆了一口氣,強顏歡笑地安撫湘琴,“你不要有負擔,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你喜不喜歡我,也要遵循你的心。”
湘琴想起這段日子,時不時有人起哄,或者撮合她跟盧余。
說實話,湘琴并不反感,卻在夜闌人靜,泛起漣漪心思時,有那么一點不舒服。
她覺得,若不是出于自我真心,被人強推著走進愛情的漩渦,總是有幾分虛假的。
此時此地,只有盧余跟湘琴。
“你確定,沒有喝酒嗎?”湘琴半玩笑著。
盧余當然不記得醉酒那晚,親吻湘琴額頭,要她做他女朋友的事。
“沒有?!?/p>
湘琴聽出盧余的篤定與真誠,與早晨的兩次猶豫,是有明顯區別的。她的神經又緊繃起來,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他的表白,只說:“你讓我再想想。”
盧余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微微失落地點了點頭,暗暗為剛剛的沖動表白懊悔著。
“你的腿?”湘琴關心起這事。
盧余輕笑著,據實回答:“以前,受過傷?!?/p>
湘琴知道他脖子上手上有傷,只是沒想到連腿上也有。
他到底經歷過什么,怎么會有那么多傷的?湘琴疑惑著,卻知道不該問的不能問。
“對不起,對不起……”
湘琴只忙不迭地道歉,忍住想要看看他腿傷的沖動。
盧余笑得云淡風輕,怕湘琴多想,忙安慰:“沒事的,放心吧。”
想了想又說:“小兔子,把手伸過來,讓我看看?”
湘琴說,臭鱸魚,誰小兔子。
說著,當真乖乖地,把手伸給盧余看。
盧余沒有接,笑著說:“剛拽疼的那個?!?/p>
湘琴聽話地遞過去,任他拉拉扯扯的。
盧余倒沒有多余的動作,只幫她揉了揉弄紅的手腕子,低聲問:“還疼嗎?”
湘琴驚異地瞧他,想問他,你怎么知道我疼的。
“剛看你揉了。抱歉,我手重了?!?/p>
湘琴知道他有時心細如發,先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有點?!毕媲俚恼Z氣像在撒嬌。
盧余略蹙了蹙眉頭,伸手從身上摸出一個小瓶子。
打開,滴幾滴到湘琴手腕上,蓋緊收好。
接著,他力道適中地,幫湘琴輕輕揉起來。
一下,兩下……時光似乎停滯了。
偶爾經過的人影,忍不住會多欣賞幾眼,也許會評上幾句,小情侶多甜之類的話。
在湘琴跟盧余眼中,外人變成了虛無。
“我本來想,選個好日子,找個好地方,約上三五知己,跟你正式表白的。”
盧余哂笑,似在自嘲。
湘琴心微微熱著,那感覺就像被貓輕輕抓了一下,說不出的喜悅滋味。
原來,他真的有認真想過好好表白這件事。
“哦。”湘琴按下心底的雀躍,淺淺地笑著。
盧余似得到了鼓勵,邊幫湘琴揉手腕,邊說起昨日跟小田的事。
他知道,再拖下去,什么都晚了。
湘琴耐心聽著盧余的解釋,終于知道誤會了他跟小田??煞浩鸬乃嵛?,真不是說沒就沒的。
“就算這樣,以后也不許了。”
“嗯?”
盧余故作糊涂。她吃醋的樣子,還是挺有趣的。
“不許再跟別的女孩,摟摟抱抱的?!毕媲儋€氣說出來,心里的憤滿與酸氣,跟著散出來許多。
盧余歪頭微笑,得寸進尺,“你吃醋了?是不是說明,你也有一點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