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盧余的間隙,湘琴看出慧慧有點心不在焉,連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
“有心事?”湘琴試探著問。
慧慧略略緩過神來,思忖著該怎么回她。
就在剛才,郝戈脖子上那抹紅唇印,就像烙在慧慧心口屈辱的標記。她真想不顧一切地給他抹去,撕去,用烙鐵烙去,無論什么方法,不管多么殘忍。
可湘琴在這兒,她還得隱忍著,暫不能夠發作。即為了自己那可憐的面子,又為了不想讓湘琴擔心。
湘琴看出慧慧的為難,先自己找了個臺階,“不想說,就當我沒問。”
慧慧勉力淡笑,“沒什么,就是覺得挺抱歉的,你好容易來,郝戈好容易回來,也就只顧睡……”
多年相交,湘琴當然覺察出慧慧的欲言又止中,不只是丟臉,還有連她也不能說的苦楚。
湘琴不好多問,只“嗐”了一聲,不以為然的微微一笑,“嚇我一跳,還以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也值得你這樣?”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胡亂聊著,總算熬到救星到了。
事實上,從盧余說要過來,到他敲響房門,出現在二人面前,不過才過了五分鐘。
盧余跟慧慧打了招呼,便滿心滿眼都是湘琴了。
他一臉擔憂,忍住想要牽她手給她力量的沖動,只問:“你還好嗎?”
湘琴心一沉,低聲問:“你都知道了?”
盧余“嗯”了一聲。
湘琴想想也是,網上消息鋪天蓋地,他想不知道都難。
“那都不是真的,你信我。”
話落,湘琴恍然又臉紅,怎么就這么急赤白咧的,想要跟他解釋?
盧余點點頭,“我信。”
湘琴聽他這話,仿佛得了力量,朝他感激一笑。
慧慧見兩人視她若無,忙把湘琴推到盧余面前,“你倆,快走吧,別礙我的眼。”
湘琴這才警覺,趕緊收了目光。
盧余仍是如春陽般地溫暖地笑,問湘琴:“走嗎?”
湘琴笑著對盧余,“還怵這兒干嘛,人家都趕客了。”
轉而又對慧慧,“好好,不打擾你跟郝戈二人世界了。”
“好你個湘琴,有撐腰的來,都敢倒打一耙了。”慧慧接著說,“盧余,快把你家湘琴帶走。”
盧余喜聽“你家湘琴”,瞬間笑容堆滿了臉,“多謝曾老師收留我家湘琴,我這就領她走。”
湘琴跟盧余走了,雙影漸行漸遠,說不盡的和諧。
慧慧這才關了門,背靠著門邊,斂了強壯的淡笑,隱忍地抽泣起來。
郝戈折騰一宿,是真的困得很,卻并未睡死過去。早在盧余進門時,他就已經清醒了。
可一想起昨晚,盧余極有可能聽到他跟阿綽視頻膩歪,又說什么別做出丟男人臉的話,真是可氣,才不愿出來一見,就繼續躺著沒動。
郝戈聞聲起來,走到慧慧身邊,“你怎么了?還是身體不舒服?等我一下。”
不等慧慧說話,郝戈已去穿好了衣服,過來摟住了慧慧的腰。
“走,去醫院!你也真是的,沒好利索,就不該出院。來回折騰,累人累己的,何苦呢……”
好一通數落,他竟好意思!
慧慧本已鈍痛的心,此刻變得更是涼嗖嗖。她能感覺到,她整個人都開始哆嗦起來,甚至連嘴唇牙齒都在打顫兒。
她伸出無力的手,打掉郝戈摟過來的手,嫌惡地往另一邊挪了挪,以保持疏遠的距離。
郝戈暗想,昨晚都和好了,今兒怎么又這樣了?難道是盧余多嘴?
這疑心的話,他不好意思問出口,反而強撐著,無理強三分。
“好好的,你有發什么神經?是嫌我對你不夠愛,還是怨我半夜丟下你?”
慧慧低氣壓的聲音傳來,似從牙縫里擠出了生冷的質問。
“郝戈,大半夜的,你去見誰了?”
郝戈心說壞了,仍強作鎮定,“見導師啊,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哦,你一定是病糊涂了,忘了,我不怪你。”
真是大言不慚!慧慧忍住想啐他一口的沖動,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往小小的洗手間走去。
“你也來。”
聲音不大,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力量。郝戈默默跟了過來。
慧慧環視小小的衛生間,心底的悲傷,似乎沉到了不見盡頭的黑洞。
真是諷刺,不久前,這里還是他們愛的樂園。洗手池上方貼著的一面鏡子,可映曾經歡愉的雙人。今天,怕要鑒出丑惡,映出悲傷。
慧慧的面目有點猙獰,嫌惡地指了指郝戈的右耳后,冷冷地說:“你自己看!想好了,再告訴我,究竟去見了誰?”
郝戈只得去看。鏡子內,映出了豐滿的唇印,紅得似沸騰的熱血。
鐵證如山,辯無可辯!
郝戈本來心存僥幸,此刻唯余頹然,雙手撐著洗手池沿,才不至于像癱爛泥一樣,委坐到冰冷又破舊的地磚上。
“是阿綽,她來找我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慧慧冷笑數聲,心幾乎干癟,眼淚也流不出了。
“不要告訴我,你又病糊涂了,把她當成了我?”
這悲戚的話語,不是質問,而是控訴了。郝戈這才感到冰冷的戰栗,以及將要失去的恐懼。
“我沒病,是阿綽誘惑我,我就喝多了。真的,我又把阿綽當成了你。”
慧慧忍無可忍,啪啪,抽了郝戈兩巴掌,憤然低吼:“我真是眼瞎,怎么會看上你!”
慧慧頓了頓,毅然決然地說:“郝戈,我們分手吧。”
郝戈臉上留下了兩個巴掌印,與紅唇印一起,映在了鏡中。
他顧不得疼,顧不得恥,撲通一聲跪下,抱住慧慧要移走的腿,哭得像個被人搶走糖果的孩子。
“慧慧,我發誓,這是最后一次。阿綽已經走了,我跟她不會再見面。往后余生,我只愛你,求你不要不要我……”
又是這樣。慧慧冷笑一聲,不再心軟。人卻像木樁子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郝戈以為得了逞,愈發動聽地說下去。
“慧慧,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蘭市的。我負責掙錢養家。你想開花店,做花藝師,或者什么都不干,都隨你。每年的假期,我們游遍名勝古跡,踏遍大好河山,做一對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慧慧,你都忘了嗎?”
慧慧冷笑一聲,終于開口:“我忘了?到底是誰忘了?算了吧,郝戈,我累了,咱們好聚好散。你走,還是我走?”
郝戈還想再說什么,見慧慧終不為所動,知道無可挽回,憂郁的眼睛更顯憂郁了。
曾經,慧慧最喜歡郝戈這雙眼睛,忍不住想去憐惜它的主人,給予他所有的好與熱愛。
想想真是諷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一點不假。自己當初怎么瞎了眼呢?
“算了,還是我走吧。”
慧慧不想再跟郝戈多糾纏哪怕一秒鐘,掙脫郝戈的手,走出洗手間,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郝戈追過來,搶過慧慧手中的衣服,重新掛回簡易柜。
“我走,你沒地方去,就先住下吧。要是你想讓我回來,一個電話,一條信息,就行。”
慧慧躺下,不再理他。
郝戈東西本就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我走了。”
慧慧背對著郝戈,揮了幾下手,讓他趕緊走,好落個眼不見為凈。
“你保重。不管你愿不愿意聽,我都要告訴你,我愛你的心,一生一世不變,手機永遠開機,號碼永遠不變,微信一生不刪,都只為等你回到我身邊。”
郝戈說完,灰心喪氣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