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下,盧余無心去管滿臉尷尬的二叔,也顧不得去體諒他人,只想快快逃離,好落得個心底的平靜。
他緊緊牽住湘琴的手,舉步朝餐廳門口快走過去,一時不提防,差點與匆匆闖入的人撞了個滿懷。
“偉叔。”盧余打招呼,早掩著湘琴閃到邊上。
偉叔神色凝重,只沖盧余點了點頭,快速繞過眾人,附耳跟老營長說話。
聲音很輕很輕,其他人根本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么。
老營長聽罷,默默放下筷子,跟偉叔先離了席。
經過盧余身邊時,老營長只說了句,“你能不能先別走?”
盧余感覺有很嚴重的事情發生,憑他再怎么任性,也是不好拂逆老營長,不管不顧再走的。
盧余跟湘琴只得重坐回去。
文姨面色如常地笑著,招呼大家繼續用餐,不要客氣。
偉叔急匆匆折返回來,沖大家一抱拳。
“老營長有事,不能陪了,大家隨意。”
偉叔頓了頓,暗對文姨使了個眼色。
“老營長還說,雪大路滑,今晚都將就著住下,等明天雪停了,再下山不遲。”
老盧點頭。
眾人跟著點頭。
盧余也不再說要回家的話。
文姨盈盈起身,笑著說:“我去看看湯做得了沒。”
然后,文姨急匆匆,跟偉叔出了餐廳。
老雷琢磨著,借口說想去小解,也跟著出去了。
餐廳內,大家沉默著,連小慶都收了話,等了好久。
夫人沒回來,老雷也沒回來。
回來的只有偉叔。
偉叔端著一盆子湯,強笑著,“夫人去幫大家安排住處了,讓我來伺候大家用餐。”
偉叔一如既往地殷勤周到,大家卻再無用餐的勃勃興致。
晚宴,在草草中,結束。
老營長、文姨、老雷,直至就寢前,誰都再也沒有露過面。
湘琴跟盧余被安排著,住進了同一間屋子。
屋內只有一張床。
床品倒是簇新的,天青底子,散著點點紅梅。
“跟雪景倒也相配。”
湘琴摸著紅梅,心中暗喜。
“我先去洗漱。”盧余說。
湘琴嗯了一聲,開始有些異樣感覺。
空蕩蕩的屋子,隨著嘩啦啦的水流聲,有了幾分旖旎風情。
湘琴想了想,趁盧余去洗漱的間隙,默默抱起一床被子,在地板上打了個地鋪。
洗漱間水流聲停,又吹風機的聲音。
地鋪剛鋪好。
湘琴站到窗前,假裝看雪景。
院門口,掛著兩盞燈籠。紅火的燈光,映著扯絮般的飄雪,有種朦朧的美。
身后,有漸進的腳步聲。
“你也去洗洗吧?”聲音輕輕的,溫柔得很。
湘琴想說不用了。
洗那么干凈干嗎?不如胡亂睡下。
盧余裹著浴巾,手落在湘琴肩頭,將她扳過來。
“去吧,洗個熱水澡,會舒服點。”
湘琴看了一眼盧余,慌忙低下了頭,羞得滿臉通紅。
“你,你,你怎么不多穿點?你忘了合租條約?”
湘琴說的磕磕巴巴。
“按照合租條約第一條:尊重對方,衣著整齊。”
湘琴補充,以掩蓋心底的慌張。
盧余偏虛攬住她,低笑,“沒帶。”
湘琴抬眸,不期然,又多看了一眼。
還真是,穿衣顯瘦,脫衣顯肉,原來他竟這么精壯……
湘琴推開他,慌亂地躲進洗漱間。
然后,對著氤氳著水汽的鏡面,幾乎晃暈了腦袋。
丟人,丟人,太丟人了……
真恨不得尋把刀子,好剜去映進腦中的畫面。
惱人的是,畫面偏偏越來越清晰。
難道是因為做了太多年的單身狗?連多看一眼,都會不受控地浮想聯翩了?
湘琴懊惱得緊。
門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有躺下的聲音……
“我先睡了。”
“哦。”
湘琴回了聲,拍拍不安分的小心臟,磨磨蹭蹭,只洗了臉,刷了牙。
淋浴,她暫時忍了。
那花灑,盧余剛用過;那地面,盧余剛站過。
而且,什么也……沒穿。
湘琴腦補著畫面,再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再回來,盧余已躺在地鋪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有細微的酣眠聲,他已經睡著了。
湘琴長出一口氣,搖頭無聲笑笑,不好再去叫醒他。
熄了燈,心安理得地躺到寬大的床上。
湘琴有擇席的毛病,睜眼數羊,后來,數盧余。
雪光,透過窗簾縫隙映進來。
跟盧余住這么近,真是不習慣。
湘琴翻過來,覆過去,聽了好久落雪的聲音,實在熬不過了,才沉沉睡去。
雪光中,盧余睜開清亮的雙眼,輕聲喚了兩聲床上的人。
“湘琴,湘琴。”
沒有回應。
他輕輕掀開被子,輕輕穿好衣服,輕輕離開了房間。
偉叔房門外,盧余停了下來。
里面還亮著燈,有輕輕說話的聲音。
盧余弓指敲門。
“誰?”
“偉叔,是我。”
門開了。
偉叔點頭,“快進來,正等你呢。”
屋內,果然有老隋,正一臉凝重。
盧余挨著老隋坐下。
“偉叔,老盧來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您總能說了吧?”
偉叔知道瞞不住,本也不打算瞞他們。
“昕兒出了車禍。”
盧余跟老隋吃了一驚,同時“啊”了一聲。
“那她……”
盧余跟田昕有一起長大的情分,雖做不了戀人,心底里,還是拿她當妹妹的。
關切,發自肺腑,沒有絲毫矯揉。
偉叔嘆口氣,實話實說,“情況不明。”
“老營長跟文姨,早去醫院了吧?”老隋問。
偉叔點頭。
“哪家醫院?”盧余問。說話之間,已經起身。
偉叔報出醫院名。
五分鐘后,一輛車冒著雪,連夜下了山。
天光大亮。
湘琴一宵春夢。醒來,忍不住掩面羞笑。
一轉身,發現地鋪上,早空無一人。伸手去摸,被子是涼的。
“怎么起這么早?盧余,盧余……”
湘琴輕聲喚他,又想起夢中情形。她那晨起的聲音,慵懶中帶著嬌音。
沒人回應。
湘琴反鎖好房門,褪去汗津津的衣衫,一手抱著換洗衣服,一手提著化妝包,轉身去了洗漱間。
嘩啦啦的水聲。
一個小時過去。
湘琴穿戴一新,愈發襯得唇紅齒白,粉面含春。
窗外廊檐下,偶有人經過。
湘琴隔花窗往外望。
雪已停。
覆在地上的白茫茫,不知什么時候,已被人悄悄清掃了。
樹枝、太湖石、房檐等處,厚厚的雪層,在溫陽照耀下,潔凈如瓊瑤。
湘琴心中歡喜,等不及盧余回來,只身一人來院中賞雪。
這摸摸,那瞧瞧。
院中轉了幾圈,總也賞不夠似的。
偉叔手拿一把鐵锨,笑著走過來,問湘琴要不要堆雪人。
湘琴看看院中,覺得留下的雪,實在不適合。
“這里?”湘琴遺憾地搖頭,“不用了,謝謝偉叔。”
偉叔堅持說:“沒關系,后院有一大片雪。我特意讓人留著,最適合堆雪人了。”
前些日子,田昕回來過。
她看著晴朗的冬日天空,跟偉叔撒嬌,說想在后院堆雪人的事。
湘琴歡喜不盡,“當真?”
偉叔笑著說:“當真。”
湘琴想了想,終忍不住滿心期待,跟偉叔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