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盧余自然地牽著湘琴的手,一起走進了江上漁者的院落。
湘琴想起前兩次來時的情形,歷歷宛若昨日。
這次來,倒有點說不清道不明,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了。
時近年末,店里聚餐的人越發多了。
真應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老話。
每次來,都是爆滿。
今天,在客滿的情況下,還有不少人耐心地排隊候著。
天很冷。
為免候餐的客人凍著,老雷早讓人在院里搭了臨時玻璃屋,還備了暖暖的茶水和精致的小食,以娛候餐客人的焦躁心情。
“這一弄,人氣旺了,營收提高了,可惜擾了愛清靜的竹子。”湘琴小聲嘟囔,似有些不滿。
盧余辯解說:“沒準兒啊,這竹子就喜歡熱鬧呢。”
湘琴倒迷惑了:“人與竹,孰輕孰重?”
盧余笑而不言。
湘琴很快又覺心思通透:“山間與都市本就不同,該強求時強求,不該強求時,暫且放過罷。”
盧余溫言:“說得好。”
說話之間,二人已進了大廳。
桌桌是誘人的飯菜香味。
湘琴聞著,心里竟是說不出的熨貼,不由得放眼,東瞧瞧,西看看。感嘆:“美食佳饌,親朋相聚,果然是人間樂事啊。”
“今晚有佛跳墻,不用羨慕客人的。”盧余緊了緊湘琴的手,好笑地說。
湘琴驚喜不已,“真的?”盧余點頭溫笑。
近包間。陣陣高談歡笑聲,穿過緊閉的房門,與大廳的熱鬧交錯一處。
湘琴拽了拽盧余的手,再次怯怯問他。
“都有誰?總算可以說了吧?”
路上問過幾次。
盧余的嘴嚴得很,不管她怎么撒嬌賣乖,就是不肯多說一個字。
“放心,沒有大老虎,不吃小兔子。”盧余仍是不肯說。
湘琴嗔笑著甩開了盧余的手,本想憑著一腔孤勇先闖進去,誰知剛欲推門的一剎那,又妙慫地迅速轉到了盧余的身后。
“你先!”湘琴指向門。
盧余無奈,又帶著愛意,“好,女朋友的話,不敢不從。”
盧余搖著頭,輕笑著,推開了包間的門。
霎時,里面的人一目了然。謎底揭曉,湘琴下意識地想掉頭逃開。
盧余識破她的瞬間想法,早就先一步,拽住了她的手,眼神溫柔以對,似乎在說:別怕。
湘琴點頭,覺得心安了些。
盧余開口。
“抱歉,來遲了。”
“老營長好!文姨好!”
“昕兒大好了,氣色不錯啊。”
“偉叔快請坐……”
一一招呼著,溫和得體,令人如沐春風。盧余好像天生有這能力,很擅長與人打交道。
湘琴也隨著盧余,按次序打過招呼。
其時,老營長跟文姨坐主位,田昕挨老雷坐父母右手邊,左手邊空了兩個位子。
靠門的位置坐著偉叔,只看了湘琴一眼,便低下頭擺弄起筷子。
老雷憨然大笑,“老盧,佛跳墻好了沒?”
盧余說:“放心吧。”又側臉對湘琴,“你先去坐坐,我去后廚看看,一會兒就來。”
湘琴本想說,我也去后廚看看。
文姨已沖湘琴招手,溫婉地笑著,“湘琴,快過來,坐文姨這邊來。”
果然,兩個空位是留給她跟盧余的。
盧余溫聲,“去吧。”然后,便笑著離了包間。
湘琴只得過去,從偉叔身邊經過,挨著文姨坐了。
文姨拉上湘琴的手,熱情地說起上次的相聚的事,還感謝她去看了昕兒,又低語:“相冊收好了沒?”
湘琴也低聲,“收好了。”
停了話茬兒,湘琴看向田昕,微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田昕也點了點頭。
她正挨老雷坐著,面上看去,還是一副清冷驕傲的樣子。
只是細辨辨,不難發現她眼里的冷淡去了些,甚至不經意間,還會流露出一絲輕淡的笑意。
“傷都好了?”湘琴關切地問。
上次醫院偶遇,她們有過一次交談,心里的齟齬已不似當初那般深。
“嗯,都好了。”田昕淡淡地說完,便不肯再多言。
老雷怕冷場,又興味高昂地說起趣事來。
什么抗震救災了,什么穿越叢林了,什么野外救援了……
他們竟然有這么豐富多彩的人生,竟有這么寬廣的男兒胸懷。
湘琴好奇地聽著,心中驚疑不已,又驕傲擔心不已。
這些,盧余從未跟她說過。或許是覺得沒必要,或許是怕嚇著她……
老營長朗笑,大贊:“男兒熱血,心懷悲憫,本該如此!”
湘琴的手心,已滲出了細密的冷汗珠兒。
文姨拍拍湘琴的手背,安撫說:“他們男人就是這樣。”
湘琴“嗯”了一聲,低語:“我佩服他們。”
田昕似乎不耐煩地止住了老雷。
“你就少說些吧。湘老師,你要不要去洗手間?”
湘琴想了想,“也好。”
文姨笑說:“去吧。多穿點,外面冷。”
她們穿好衣服,并沒去洗手間,只一前一后,來到江上漁者大門外。
胡同幽深又寧靜,與店里的熱鬧迥然不同。
“有話說?”湘琴笑問。溫柔的語氣,足以拉近二人的距離。
“你還欠我一頓羊肉串。”田昕說。
湘琴想起來了,決不推諉,“好,等下回,你帶上老雷,我帶上盧余。”
田昕也不扭捏,“好。”如此,等于變相承認,她跟老雷已成一對。
湘琴微微笑著,真心覺得,真好。
兩人都不是多言的人,話也只點到就好。
沉默。
田昕懇切地說:“上回的事,我說過偉叔了,你能原諒他嗎?”
湘琴一見偉叔,就識出了他眼里的歉意。也隱約明白,今日特意帶他來,也是道歉的意思。
自跨年那晚,盧余輾轉找來,一番明說,湘琴就明白了其中緣由,雖曾怨過,卻早就釋然了。
“偉叔待我很好,還帶我去后院堆雪人呢。”
湘琴只說偉叔的好,輕輕淡淡地抹去不好,以安田昕的心。何況,她能放下姿態,坦然替人道歉,也算難得了。
“多謝你。”田昕感激地說。
不知什么時候,偉叔已來到她們身后,先是聽著,終忍不住走了過來。
“昕兒,我做錯的事,我自己擔。”
說著,他在田昕的注視下,已走到了湘琴前面。
先行一禮,喚了一聲“湘老師”。
湘琴說:“偉叔,您叫我湘琴吧。”
偉叔頓了頓,“湘琴,抱歉。我一時糊涂,差點拆散你跟盧余,你能原諒我嗎?”
湘琴說:“偉叔,我明白您,不過是愛田昕的一片心。我不怨您,反而感激您,幫助盧余找到了我。我們,現在很好。”
偉叔心懷安慰,緩緩說:“這就好。”
話既然說開了,也就徹底釋然了。
老雷也找了過來,挨著田昕,說:“都上菜了,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