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湘琴問他,盧余慵懶地笑了。
[也沒什么要緊事,下午先去會幾個戰(zhàn)友,晚上見個廚屆長輩。唉,又要喝酒了,想想都胃疼。你要在就好了。]
又來!
湘琴嗔笑之余,也不知該怎么勸他,且知道勸大概也是沒大用的。
盧余早讀懂了她表情里的意思,反過來溫聲安慰她。
[別擔(dān)心,我會注意的。再說了,真喝壞了,還怎么娶你?]
這人真是,剛正經(jīng)幾句,又開始貧嘴貧舌的了。
湘琴作勢要捶他。
盧余自覺伸臉過來。霎時,臉變得巨大。
[臉真大,你真是!]
湘琴嗔了一句。
又威脅他說:[再胡說八道,我就……我就……就不理你了。]
成功口吃!
盧余好心情的笑一陣,又開始拱手作揖。
[我錯了,請娘子原諒小生吧。]
這是當(dāng)下大火視頻里的一句臺詞。
湘琴從朋友圈看到,覺得很有趣,笑著分享給了盧余。
誰知他學(xué)得倒快。
湘琴忍俊不禁,咯咯笑起來。
老媽悄聲進(jìn)來。
湘琴還笑著,未曾發(fā)覺分毫。
[這么貧嘴貧舌的,你媽知道嗎?]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大過年的,怎么偏又口無遮攔,戳他的痛腳呢。
盧余倒渾不在意,爽朗地笑著。
[好像,還真不知道。]
老媽實在覺得沒眼看,就這樣了,不是戀愛又是什么?
“琴,跟誰聊天呢?”
老媽驟然湊近,好奇鏡頭里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讓女兒這般開懷。
“媽呀。”
湘琴唬了一跳,慌忙大叫,忘了掛斷手中的視頻。
盧余慵懶又不修邊幅的形象,就這樣不期然地,在老媽眼前一閃而過。
她猜想,盧余肯定比她更慌,不然不會倉促掛斷了。
老媽遺憾地邊搖頭邊嘖嘖:“啊呀呀,可惜閃得太快,沒看清樣兒貌。是那個新室友鱸魚?”
“新室友”三個字,明明有不一樣的味道,有喜有憂,喜大于憂。
一抹緋紅爬上湘琴的臉頰,連眼睛里都閃著愉悅的光。
知女莫若母。
想當(dāng)年,她愛著湘琴爸爸的時候,也是這般形景,心突突地跳著,青春的臉?gòu)尚呷缁ǎ灰肫鹚忠种撇蛔M心滿身的歡喜,看世間萬物都似有著迷人的光。
老媽瞧了又瞧,將女兒連被褥一齊抱住,低聲笑說:“告訴媽媽,我的女兒,是不是要被某個小子騙走了?”
湘琴伸出雙手,攀住老媽的脖子,撒嬌:“媽媽,我永遠(yuǎn)是你的女兒,誰都騙不走。”
老媽溫柔地笑著,“女大不中留了。不管誰家小子,膽敢欺負(fù)我的寶貝,我跟你爸決不答應(yīng)。”
不用老媽說,湘琴一直都知道。
父母對他的愛,無論深藏或外放,都是至真至純不求任何回報的。
“媽媽,你愛爸爸的心情是怎樣的?”
湘琴心熱,便想知道,自己對盧余,是不是像媽媽對爸爸,有著一樣的熾熱。
可她又隱隱懼怕,自己對盧余,太像媽媽對爸爸。
因為,她深深地知道,爸爸無法回報媽媽同重的量。
從住進(jìn)樓房起,爸爸有了書房,便常常一個人躲進(jìn)去。
那時,她已讀小學(xué)。
一次下學(xué)回家,湘琴貿(mào)貿(mào)然闖進(jìn)書房去,想央爸爸,帶他去樓下,喂可憐的流浪小貓咪。
爸爸的眼圈,竟然是紅紅的。
她不解:無所不能的爸爸,也會有傷心事嗎?
“爸爸。”
湘琴甜甜地喚,想讓他笑。
爸爸有點慌,手有點抖,不小心脫了手中的書。
書頁中的照片,不偏不倚,在空中旋了旋,飄落到她腳邊來。
湘琴低頭去瞧,是一個極年輕極漂亮的女子,正倚著一株未曾見過的樹,笑得很甜很美。
她知道媽媽也美,跟這女子一比,早失去了顏色。
“爸爸,這個姐姐是誰?長得真好看。”
聲音依然是甜甜的。
爸爸笑了笑,默默過來,拾起照片。那么小心翼翼,像在對待一件世間罕見的寶貝。
“哦,她是爸爸的同學(xué),現(xiàn)在蘭市支教。”
那時太小。
她聽不出爸爸聲音里的哽噎,更不知爸爸口中的蘭市是個什么地方。
很快,她又惦記起樓下的小貓咪,對漂亮阿姨不以為意了。
爸爸很快收拾好,鎖好書房門,戴上貓糧,牽著她的小手,笑著出門了。
她記得很清楚,照片被爸爸鎖進(jìn)了抽屜里。
爸爸還說:“今天的事,是咱倆的秘密,不許告訴媽媽。”
湘琴拍胸脯保證。
再大些,湘琴有理由懷疑,那照片上的女子,明亮動人如夜空中的星星,也許是爸爸喜歡過的。
誠然,爸爸是喜歡過的。大學(xué)后,她假期回家,避著媽媽問。爸爸默認(rèn)了。
她曾為媽媽抱不平,又不忍告訴她,怕傷了她的心。
果然,聽女兒一問,老媽笑著陷入久遠(yuǎn)的回憶。
湘琴嬌聲復(fù)問一遍。
老媽緩緩地說:“都年紀(jì)一大把了,還什么愛不愛的。我跟你爸,相伴到老,也就賺到了。”
湘琴沉默了。
她甚至開始懷疑,老媽是知道老爸的心事的。
堂屋有送客走的聲音。
湘琴跟老媽偎在屋內(nèi),喁喁說著母女間的私密話,哪怕客走,因有男人們送,也就用不著她們起身相送了。
盧余又打來視頻。
很顯然,他已經(jīng)洗漱過了,還刮了蓄了幾天的胡茬子,換上了喜慶的絳紅色新毛衣。
湘琴深愛絳紅色,只從未見他穿過絳紅色,沒想到,也是這般好看的,越發(fā)襯出他面部線條的柔和。
老媽早在湘琴接通前,已經(jīng)移到邊上去了。
小兒女的心事,她不好摻和太多,也開明地不想摻和太多。
[還行么?我這個樣子?]
盧余一開口,問的竟是這個。
湘琴想問他:丑女婿也怕見丈母娘么?
還未開口,盧余已說:[湘琴,我想跟阿姨打個招呼,可以嗎?]
湘琴心突突起來,怕他萬一說什么不合時宜的話。
想他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自然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學(xué)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應(yīng)對技巧。不像她,雖也經(jīng)過難堪或心傷,卻依然單純,不太懂靈活應(yīng)對。
他還是值得愛的。因為難得,社會浸染多年,仍不失赤誠心。
“母上大人,盧余想跟你說話。”
湘琴征求老媽的想法。
老媽欣然答應(yīng),接過手機(jī),又是眼色又催她:“你去廚房看看,午飯做的怎么樣了?”
這么明晃晃支開她!
盧余已經(jīng)開始自我介紹:[阿姨,過年好!我是盧余,盧俊義的盧,家有余慶的余……]
開場白還算正常。
老媽又催她走。
湘琴無奈何,只得聽從,還在老媽的暗示下,幫忙帶緊了門。
好奇。
貼門細(xì)聽了聽。
什么也聽不到。只得悵悵然,去廚房跟奶奶混鬧一會兒。
哪怕鬧著笑著,又被奶奶投喂了幾樣小菜,心卻一直緊緊地揪著。
也不知他們聊了些什么?聊得是否投機(jī)?
真是的,不是說,就打個招呼嗎?怎么說了這么久?
足足二十分鐘!
老媽笑容滿面,心滿意足,過來,把手機(jī)還給湘琴。
湘琴當(dāng)著眾親人的面,不好多問什么。
吃午飯時,湘琴心慌意亂,胡扒拉了幾口飯菜,便說飽了。
好容易熬過家人都用好了飯。
她又勤勤地幫忙收拾碗碟杯盞。
總算得空。
她拉老媽到屋里,關(guān)好了門,細(xì)細(xì)去問。
“母上大人,他跟你說了些什么?”
老媽逗她:“他是誰?”
湘琴低笑:“盧余。”
老媽呵呵地笑起來,“難為你,憋了這么久。你怎么不去問問你的盧余去?”
湘琴害了臊,扯著老媽的胳臂,扭股糖似的麻纏著。
“我……”
老媽說:“不好意思問他,就好意思問我?”
湘琴忙親親媽的叫。
“好吧。盧余說,姨,我喜歡湘琴,愿意一生一世對她好。”
湘琴含羞笑著,問:“還有呢?”
老媽眉開眼笑,“他還問我,‘姨,能把你家姑娘嫁給我嗎?’”
臭鱸魚,果然不靠譜。
怎么才一會兒不注意,跟老媽又是第一次說話,就問這么愚的問題?
直來直去,果然是他一貫的風(fēng)格。
湘琴笑著捂臉。
老媽笑著問:“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