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琴做夢也沒想到,這么快又回到了鄉村小院。
朱紅大門口下了車。
奶奶早掏出鑰匙,歡歡喜喜去開門。
伴隨著一聲輕咳,門檐下懸著的燈,一下子就點亮了。
橙黃色的光,柔和地灑向黑冷的夜,照得夜歸人的心暖融融的。
“真好哇,還是聲控的!”盧余驚喜地說。
這馬屁拍得了無痕跡。湘琴暗笑他。
奶奶正忙著開門,頭也沒回,聲音卻越發歡喜。
“別看奶奶年紀大,也要趕時髦不是?這聲控燈,除了村支書家,就咱家有。是小冉那孩子有心,專門找人裝的。”
驕傲之色,溢于言外。
“小冉?”盧余故作不知,其實,他聽湘琴叨叨過。
“小琴堂妹的對象,沒準兒,明天就能見著了,很好的一個孩子。”湘琴媽幫忙解釋。
湘琴偷偷捏了一下盧余的手,算是對他哄奶奶高興的謝禮。
奶奶歲數大了,最是傷離別。昨日的依依不舍,仿佛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本以為那一走,至少要一年才能歸。真真意外之喜,竟又在夜色漸深時,重聚在這里。更難得的是,有盧余陪著同來。
盧余是有趣又真誠的人。他的話本就多,又分寸拿捏得好,使得無聊又顛簸的路途,變得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
這會兒又逗奶奶開心,湘琴覺得窩心又暖心,怎么看怎么好。
隨著一長聲“吱扭”響,門被推開了,大家伙先后進入。
盧余故意放慢腳步,湘琴只得落后陪著。
眼瞅著奶奶他們進了堂屋,去攏火筒,準備夜聊吃食去了,兩人才有機會說些私密的情話。
男女相戀,恨不得朝朝暮暮黏在一處。
分開片刻,便覺已是數日;分開三五日,便覺已是三秋。
這種時間的錯覺,認識盧余之前,打死她也是不愿信的,如今,卻深以為然了。
他一來,獨處的時間,總覺太少。距離雖近,卻不能隨心所欲,哪怕牽手也要背著家人,便越發想念得緊,抓心撓肝,心戀難禁。
盧余也是這樣,似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煎熬又甘之如飴。
他指著門口角落,低聲笑問:“除夕夜,你就在這跟我聊的天嗎?”
湘琴淺笑著“嗯”了一聲。
盧余見院內寂靜,趁機扣住湘琴的手,一起躲到這角落來。
“還記得那夜我說過的話嗎?”
一字一句,湘琴曾反復咀嚼過,自然清晰記得。只是他說了那么多,不知道具體指哪一句。
“忘了。”她故意氣他。
盧余心微微悸動,忽把她按在墻角,滾動了動喉結,動情地說:“寶寶,你不知道我夢里醒著都好想你,真想抱你入懷,好好親親你……”
原來是這句。
湘琴臉熱,血液往上涌,身上仿佛過了電。
這人真是,怎么說起情話來,面不紅,耳不赤的。
她哪知,他抵過來的心,明顯亂了節奏,跟她一樣。
夜,靜極了。急促的呼吸聲,攪得夜有了情味。
湘琴含羞,推了推他,輕嗔:“你那是醉話,當不得真。”
盧余握住她的手,手心的汗浸在她的手背上。
“醉話才真。寶寶,我這會兒沒喝酒,很清醒,能不能滿足我,讓我……”
讓我抱抱你,親親你。
湘琴聽明白了,不知為何,卻一動也不敢動。
他的臉慢慢貼了過來,徘徊在她右耳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吹著希冀的熱氣。
湘琴經不得撩撥,瞬間覺得耳熱,身子的熱,也很快蒸騰起來。
忽然,她促狹起來,踮起腳尖,貼了貼他的唇。太快,沒來及感受太多滋味,只隱約知道有沁人的清甜。
“你偷吃了什么?”她說“偷”,意在揶揄。
“剛進門前,偷嚼了口香糖。”他故意強調“偷”,藏在狐貍心思。
“薄荷味的?”她問。
他輕輕笑了,伸手刮了刮它的鼻翼,又撫摸過她的耳垂。
“你呀,真是不解風情,我拿你怎么辦才好?”
湘琴糊涂了。
他已離她遠了些,輕聲笑說:“走吧,回屋去,不然,奶奶他們該多想了,還以為我拐走了你。”
湘琴能感受到他的心熱慢慢降了溫。
許是被自己攪得沒了興致。自己也真是,大煞風景頭一號。
看出他的落寞,湘琴心生不忍,從后抱住了他,頭貼著他結實的背,喃喃道:“盧余,歡迎你來到我的世界。”
盧余身子僵了僵,“明天,我想去小竹林,你帶我去?”
湘琴說:“好。”
盧余笑著轉過身來,緊緊擁住她,又輕輕吻了吻她的額。
回到堂屋,火筒已經燃著,烘得客廳暖了些;八仙桌上,擺滿了花生、瓜果之類的吃食。
盧余倒不客氣,不住嘴地吃。
“奶奶,這花生真好吃。別看個頭小小的,倒比大花生香得多。”
湘琴說:“這是奶奶自己種的,自家炒的,自然比賣的強。”
奶奶笑著抓了一大把,一股腦往盧余手里塞,“喜歡吃,就多吃點。”
盧余胃口好得很,照單全收,“奶奶,聽湘琴說,奶奶的炸貨,更是一絕。”
湘琴媽忙去撿了一盤子來,熱情地招呼盧余,趕快嘗嘗。
盧余各樣都吃了一些。那歡喜享受的樣子,仿佛這些尋常物,是人間少有,天上難尋的。
“奶奶,都放涼了,還很酥脆,這是怎么做到的呢?”
奶奶興沖沖細述著做飯經驗。
盧余耐心傾聽,像個如饑似渴,貪婪吸收營養的好學徒。
夜深了。
湘琴身子尚未痊愈,早困得眼皮打架,幾乎睜不開了。
盧余笑著催她:“困了?只管先回屋睡覺去。”
“你呢?”
湘琴想著,先幫他安置住處,再去自睡,也算盡盡心。
“我跟奶奶他們聊聊天,也算補補沒一起過除夕的遺憾。”
湘琴不舍得走開,又陪著熬了半小時的工夫。
奶奶說:“既這么著,都去睡吧。老大,你問過老二沒,明天能回來嗎?”
湘琴爸說,都能回來,除了小冉有事來不了。
奶奶遺憾地點點頭,安置盧余住到東稍間去,還說:“那屋子,上回小冉住過。”
湘琴忙擔憂地說:“奶奶,那屋……”
湘琴爸打斷女兒:“想做我家女婿,就得接受這特殊的禮遇。小余,你住不住?”
“可是,爸……”湘琴想替盧余拒絕。
盧余隱約猜到有問題,仍坦然地沖她搖頭,笑著滿口答應:“住,當然要住。”
這么迫不及待,有你哭的時候。湘琴心說。
那東稍間是平時堆雜貨的地方,空間倒是寬敞得很。只是,窗戶沒有糊上,屋內四處透風。冷颼颼的風一吹,哪怕再厚的被褥,也擋不住天寒地凍啊。
這哪是禮遇?分明是折磨人嘛。有必要這么考驗人么?
鄉俗如此,湘琴也知拗不過,頗為同情地瞧過盧余,無奈地自回屋休息。
不知過了過久,各屋的人都睡了。萬籟俱靜,除了寒風吹打窗子的聲響,幾乎萬物生靈都尋覓到暖,安然入睡了。
湘琴蒙頭,只留小縫隙,方便鼻子眼呼吸。
可還是冷。
盧余那邊不知冷得怎么樣了?不知他睡熟了沒有?
她多想去瞧瞧他。
去東稍間,必須經過奶奶的屋子。
湘琴不敢動,不然被發現了,非被罵個半死不可。
又不知過了多久,湘琴迷迷糊糊,漸漸進入夢鄉。
似又有風吹打著窗,一聲比一聲響。
湘琴覺得不對。心有感應似的,輕輕下床,摸黑走到窗邊,以極低的聲問:“誰?”
果然,有極低的聲回:“我。”
忙開窗,冷入骨的風灌進來。
盧余已利落地輕躍進來,忙關好窗,瑟瑟索索,可憐兮兮,“求收留。”
湘琴猶豫了。男女朋友,同床共枕,在鄉間,總是離經叛道的。
“放心,我不碰你。”
湘琴信任他,默默躺回床上,靠里對墻,側躺著。
盧余默默躺過來,與他隔著拳許距離,臉朝外。
“睡吧。放心,我明兒天不亮就走,不會讓奶奶他們發現的。”
聲音輕得很,湘琴聽得分明,放心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