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家水席”大酒樓,看起來挺高大上,實則主打本地土家菜。
追本溯源,老板祖上三代都是走家串戶專做紅白席面的手藝人。
名氣積累,十里八鄉(xiāng),沒有不知道的。
到了老板這一代,曾因不愿承繼家傳手藝,外出打工二十年,辛苦積攢下不少財富。
幾年前,老板自感漸上歲數(shù),戀鄉(xiāng)情結(jié)日重,不知怎么,分外想念家傳席面的老味道。
心思一起,歸鄉(xiāng)之心日熾。經(jīng)過一番精細調(diào)研,覺得水席生意大有可為。遂果斷回鄉(xiāng),開起了土家菜酒樓。
當(dāng)然,他們家還承接紅白席面,也樂意沿襲走家串戶的舊傳統(tǒng)。
除此之外,酒樓天天開,連春節(jié)也不曾歇上一日,只為人們喜歡了,能吃上一口地道的農(nóng)家席。
有情懷的老板,有情懷的菜肴,自然賓客如云,生意興隆。盛名遠播,漸漸的,也有千里奔赴,只為嘗一嘗傳說的地道農(nóng)家流水席。
這便是信息時代帶來的美食誘惑。
湘琴二叔自然想竭盡可能,招待千里而來的盧余,一則可略盡盡地主之誼,二則可免老娘的操勞之苦。懷著忐忑心思,跟媳婦去商量。
二嬸正想顯擺一番,自然滿口應(yīng)承,大方地催二叔,務(wù)必把最好的包廂訂下。
進入包廂,果然寬敞又潔凈。二嬸很滿意,招呼大家快落座。
經(jīng)過一番謙讓,大家依長幼按序坐下。
先上五樣開席菜:水果拼盤、白灼蝦、手撕燒雞、熟牛肉、炸芝麻丸子。
盧余早餓了,舉筷躍躍欲試。在他老家林市,素來是先上先吃,并沒有候客的規(guī)矩。
湘琴忙暗暗拽了拽他,悄聲:“等客齊了,才能吃。”
盧余明白了,立馬放下筷子,訕訕地說:“還有這規(guī)矩?冒失了,冒失了。”
候客時,繼續(xù)閑聊。
二嬸剛吃了虧,總想著找補回面子。
幾個回合下來,她知道盧余不是好惹的,也就不似剛才那么橫沖直撞了。
好容易等上了開席菜,終于又有了可吹噓的了。
盧余耐心地聽著,很虛心受教的樣子。
二嬸覺得扳回了一局,心情又好了起來,跟婆婆和大嫂閑聊起兒女們的未來。
小冉總算來了,一進來,就忙說:“抱歉,來晚了。”
他今日穿制服,跟上次所見,明顯精神了許多,也自信了許多。
“姐夫好。”小冉隨湘淑叫姐夫。
盧余很受用,說起話來,趣味橫生,逗得大家一陣陣笑。
笑聲暫停。
二嬸說:“小冉啊,你們單位也真是的,大過年的,也不讓歇歇。你呀,就是太能干了,那么長的一條街,都讓你去管……”
小冉聽出丈母娘的夸耀意思,也不好駁了她的興頭,只尷尬地強笑著點點頭,又連道了幾聲抱歉后,在奶奶的安排下,挨著湘涵坐了。
湘涵羞赧地沖小冉微微一笑,還悄悄捉住了他的手。
湘琴朝他們看過去,覺得堂妹跟小冉相處的畫面,果然較上次和諧了許多。
小冉打量一回起盧余,盧余報以溫暖笑意,二位準(zhǔn)女婿,大有同類相憐之心。
二嬸一番張羅,終于開席了。
湘琴食指大動,又被盧余攔下了,“你還想胃疼?”
湘琴悶悶的。
奶奶瞇著慈愛的眼睛,滿意地逡巡一圈,笑呵呵地提議,先碰一杯,賀闔家團圓,新春大吉。
賀畢,再次落座。
奶奶揚聲:“咱家的倆女孩,都有了著落。小涵,以后就看你的了。”
湘涵沒想到這么快就輪到了自己,尷尬地?fù)狭藫项^,臉上是一言難盡的皮笑肉不笑。
“奶奶,我還在讀書,不急哈。”
二嬸忙說:“也不能不急。你劉姨說了,等你考上了燕城的研究生,會幫你張羅的。”
又在凡爾賽。
湘涵要是考上了研究生,在他們老湘家,算是學(xué)歷最高的了。憑這一點,足夠二嬸說上好幾年。
湘琴也不在意。她正想象未來湘涵不斷相親的畫面,即便吃不到滿桌的美味佳肴,也總算有了歡悅的好心情。
她附耳盧余:“劉姨,就是老給我安排相親的那個。以后,小涵有得苦頭吃了。”
盧余微微一笑,低語:“不見得吧?沒準(zhǔn)你堂弟,也樂在其中呢。我可清楚地記得,不知是誰,跟那個歐陽昭,電影院相親,還是很享受的……”
隨即又揚聲:“二嬸放心,劉姨介紹的不合適,可以來我們‘七兮’。”
提到“七兮”,盧余又在追問下,細細介紹了一番,終了,還順便提了一嘴,他跟湘琴就是通過七兮認(rèn)識的。
湘琴媽呵呵笑,“這個好。琴啊,早知道有這么個網(wǎng)站,還麻煩你劉姨干什么?余啊,這網(wǎng)站你也有股份?”
盧余輕描淡寫地凡爾賽:“嗯,我是第二大股東,年終可以分紅,不多,也就一百來萬吧。”
湘琴不關(guān)心分不分紅的事。她在苦惱,盧余在凡爾賽之余,還是這么個毛病,一逮著機會,就愛翻舊帳。
湘琴當(dāng)然不能吃虧,待驚訝聲落,悄悄反唇相譏。
“也不知是誰,跟漂亮的小雪妹妹,挨著頭,在我前面坐著,秀個沒完沒了。”
盧余反應(yīng)過來,壓低聲音,回說:“哪叫秀?還不是被你氣的!要不是你看帥哥,看得眼睛都看直了,我能失去理智?”
愛美之心,又沒有別的。湘琴知道自己這毛病,心虛不知怎么回,只氣急地動腳。
隔著桌布,朝他的腿,用力踢去。
殊不知盧余早有防備,輕輕巧巧地躲開了。
下一秒,湘琴成功踢到了湘涵的大長腿。
湘涵笑說:“誰踢我?我被催婚,你們就這么高興?”
湘琴這才知道踢錯了,“小涵,抱歉,是我不小心。”
湘涵呵呵,埋首吃雞。
盧余低頭悶笑。
熱菜陸續(xù)上來,小炒肉、囫圇雞、蒸肘子、紅燒整鯉魚……
湘琴能吃的是素蒸菜,土豆絲、胡蘿卜絲,拌面蒸熟,沾上蒜泥汁,別提多美味了。
湯菜一道道來,肉片湯、玉米雞蛋湯、丸子湯、肚絲湯、蝦米豆腐湯。
湘琴的口福來了,因為盧余不再阻攔,還微笑著幫她盛湯菜。
“味道不錯,又暖胃,你嘗嘗?”
湘琴笑,“還用你說。”
最后一道是蘋果絲湯,酸酸甜甜的,是湘琴刻入骨髓的愛。
湘琴心情好得要飛起來,享受美味的閑暇,再看圍坐的家人們,只覺幸福美好。
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多小時。
小冉主動提出,明早可以跟盧余他們一起去驛城。
“對對,小冉有車,你們一起方便得很。”二嬸忍不住又炫耀一番。
這回,大家伙倒難得口徑一致,無不贊同。
盧余知道再推脫就矯情了,看了尚在猶豫的湘琴一眼,爽朗地說:“行,那就麻煩小冉了。”
說定,又應(yīng)邀去二叔家坐了坐。
盧余早備了禮物,不算失禮。
二叔家是兩層小院。樓下賣日用百貨;樓上住人,室內(nèi)裝修,與城里的,無甚差別。
湘琴最喜歡小院。
湘淑指著一院的花盆,“這些都是我收拾的。我媽說,種這些花花草草,不當(dāng)吃,不當(dāng)喝的,真是浪費。抱怨過幾回,她也就隨我了。”
湘琴說:“二嬸是疼你。”
湘淑自然知道,回憶起舊事。
“姐,還記得小時候,咱一起在奶奶家住著,一到春天,最喜歡種的一種花?”
湘琴笑說:“當(dāng)然了,小桃紅嘛。”
小桃紅又叫指甲草、鳳仙花。
趁著東風(fēng)種下,春雨一來,迅速生根發(fā)芽。
再過些日子,便會瘋長起來。
到了夏天,開出一朵朵各種顏色的小花,紅的、粉的、白的……雖不顯眼,卻裝扮整個夏天。
她們摘下些花葉來,放在蒜臼里,加上白礬,搗碎,用野生的麻梭葉包手指甲。
過一夜,手指甲就是紅紅的了。
“聽說,城里人染頭發(fā),還有用這個的呢。”湘淑好笑著說。
湘琴也聽說過,笑而不語。
天色漸黑,小冉送他們回到了奶奶家,說明早再來,就又急匆匆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