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主盡歡,即將宴散。
何菲起身,淺淺一笑,紅唇輕啟:“湘琴,可可,我得先撤了,再會吧。”
肖可可忙離開座位,一把拉住了要躬身拿包包的何菲,不滿地說:“不是說好要通宵夜談的?”
說著,她還不忘給湘琴使了個眼色,叫她幫忙留人。
湘琴扭過臉去,看向別處,假裝沒看見可可心焦的暗示。她知道,可可向來熱心,就是有時少根筋。
果然,可可見眼色不成,心急地直接開口:“湘琴,咱不能放她走,對吧?”
問題,很直接地,生拋過來。湘琴沒法再裝聾作啞,忙斂起尷尬,笑著扭過臉來。
“是啊,何菲,一起吧。”
何菲面色為難,心事不藏,訕訕地說:“歸云客棧,我不太想……”
歸云客棧屬云凡旗下,分店遍布各大茶區。湘琴每次下茶山,都可以員工身份免費入住。
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巧的是,當年大賽,他們入住的就是此處分店。集訓,生活,切磋技藝,朝夕相處,心情怡然。
更巧的是,那屆決賽也是在此處的江南廳舉行的。本來冠軍呼聲極高的何菲,因尷尬茶席設計一環出現重大失誤,最終無緣前十,錯失云凡的工作邀約。
湘琴知何菲有這個心結,所以,才遲遲不愿開口留人。
肖可可后知后覺,總算琢磨出味來,無奈地松了手。
“那個,工作要緊,工作要緊。”
氣氛一度尷尬,直至何菲離去,可可才恢復沒心沒肺的快樂模樣。
當晚,姐妹二人入住歸云客棧,幾把存了幾年的話都說盡了。
直至東方既白,倆人才聽著悠遠的幾聲雞鳴狗吠聲,小睡了一兩個小時。
早飯照例是在客棧用的。
山間粗茶淡飯,做得倒也相當精致,很合茶人的口味。
早飯未罷,肖可可的老公,已經過來接了。聽說,還在客棧外等了好一會兒。
小夫妻小別一宿,自然先繾綣一番。
湘琴識趣地走開一段距離,站到茶室外的柳樹下,靜靜欣賞天上的輕云,山間的新綠。
偶爾,轉過頭去,羨慕地朝親昵的倆人投去一瞥,靈動的雙眸里,閃過羨慕的情緒。
她,想盧余了。
早餐照片早發了過去,只是,遲遲沒有回復。
許是章老爺子又狠狠練他了,沒有給他一丁點空余的時間。
柳樹上,有喜鵲在歡悅地鳴叫。
湘琴饒有興趣地目光尋去。
倆人親昵夠了。
肖可可紅著臉頰,朝湘琴這邊揮手,嬌羞地揚聲:“湘琴,走了!”
湘琴應了聲,快走幾步,折返回來。
男人面不改色,朝湘琴點點頭,禮貌笑問:“湘老師,這就走嗎?”
湘琴大方地笑說:“嗯。麻煩你了,段哥。”
段哥微微一笑,朝向愛妻。
可可回一俏皮的白眼。
湘琴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夜談時,她才知道,可可的老公姓段。段哥正是可可心心念念多年的鄰家哥哥。
她,非他不嫁。他,非她不娶。
從青梅竹馬,到喜結連理,都似夢似幻般美好。
這樣奇妙的緣分,這樣長情的愛意,是幾輩子修來的。
段哥在愛妻臉上快速流連一回,才笑對湘琴說:“不麻煩。”
三天過去,經過暗訪,湘琴終放下心來。
“初戀”的整個制作過程,完全按照純手工、荒野采摘、生曬等步驟,來嚴格推進的。
然然父親是“初戀”那片茶山的制茶領頭人,技藝幾無人能出其右。
他素來以嚴苛著稱,嚴格把控質量管,不放過每一個細節。
偏茶農們都服他。
所以,才制出令人驚艷的初戀。
今日,湘琴跟然然父親對坐,以茶為題,談笑甚歡。
話題臨結束時,湘琴小口品著“初戀”,真誠一問。
“阿叔,做一杯好茶易,堅守品質如一難。您堅持只做好茶的初衷是什么?”
然然父親望向長勢喜人的春日茶山,啜飲了一口自己做的茶,樸實地笑了。
“可不敢做壞了。要不,對不住我家然然,更對不住湘老師。聽然然說,湘老師人漂亮,又從不藏私的,可不敢對不住她的信任……再說了,茶做好了,才能保住我們的飯碗啊。”
樸實的回答。
湘琴笑了,內心被深深感動,放下茶盞,起身對他深鞠一躬。
“謝謝阿叔,我就是湘琴。”
面對這么樸實真誠的人,湘琴不好再隱瞞,也不愿再隱瞞。
然然父親先是一驚,忽一拍腦門,自責起來。
“囡囡也真是的,湘老師大老遠來了,怎么就不知道告訴我一聲?”
湘琴不好意思地解釋:“不怪然然,是我沒說,怕給您添麻煩。”
更深層的原因,湘琴不便說明。
然然父親不再說什么,慌張沉默了好一陣,才叫來妻子,要她準備豐盛的飯食。
湘琴推脫不過,只得同意了。
誰知,他又叫來前后院的鄰居來作陪,歡歡喜喜,熱熱鬧鬧,極盡周全地招待他們一行。
湘琴一高興,也多飲了幾杯。
從正午始,一餐飯吃了好久,至到夕陽光灑滿春山。
出發回客棧時,夜幕已如約來臨。
段哥照例送湘琴跟愛妻回客棧。
剛一上車,湘琴半醉著似睡著了,腦子卻清醒得很,把前排主副駕小夫妻的談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你今晚還陪湘老師?”段哥戀戀,悄聲問可可。
“當然啦。”可可說。跟湘琴相處,她有點樂不思蜀了。
“哦。”段哥默了默,無奈地笑了笑。
到客棧的時候,湘琴不用人叫,已經睜開了眼。
客棧房間門口,湘琴刷過房卡,就把可可攔在了門外。
“你今晚回去,我要跟盧余視頻。你在,不太方便。”
湘琴只得找個爛理由。
可可有點不樂意,很好想通,委委屈屈:“好吧,我叫哥哥來接我。”
可可去打電話。
湘琴了然地笑笑。
果然,段哥還候在客棧大門口。
可可樂顛顛地被老公接回家去了。
夜漸漸靜下來了。
明天就要離開。湘琴想去吹吹夜風。
走出門,走向一條僻靜的路。
白天已少人走,此刻,更顯寧謐與旖旎。
春之夜。
獨在漫步,在曲曲折折的鵝卵石上,邊走邊想,邊想邊賞。
圓月,已然爬上了柳樹梢頭。
又到十五了呢。
湘琴望月輕嘆一聲,勾起了縷縷情思。
月光皎潔,不解幽嘆人的心,依舊肆意漫灑。
柳樹旁,一株碩茂桃樹,正爛漫地開著,細碎的花朵,不見了桃紅,仿佛著了一層玉色。
幽幽香味,直抵鼻端。
湘琴深吸一鼻。
手機響。
湘琴拿出來一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