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洗過的夜空,懸著潔凈的上弦月,無私地普照人世間,卻因亮度不夠,驅不散所有的污穢與骯臟。
月牙的左下方,有一顆孤獨又明亮的星星,像極了聰慧女子的眼睛,還不時地眨呀眨的。
就在這片星月下,連綿起伏的青山中,藏著一大片古茶林。
這茶林,已有數百年光景,至今依舊生機勃勃,不求回報地潤養著一代又一代的茶山人。
靠山吃山,曾經式微的老茶樹,在推重健康飲食的今日,重新成為當地人的寶貝。
茶季已過,熱鬧之后,重歸平靜,靜靜等待來年,無私地獻出新芽。
郁郁茶林深處,有處荒棄的制茶間。亮著白熾燈,照得周遭明亮又冷清。
瓦楞破敗,木墻污濁。門楣破窗結滿了蛛絲,室內散發著霉味。
湘琴依約而來。
剛進茶林,就被人打暈。再醒來,已成現在模樣,聞著發霉的味道,周遭靜得可怕。
這情形,好像,很久,很久了。
她曾想掙扎,可身子被繩敷著,又被牢牢綁在椅子上,一動不能動;她想喊,嘴巴被堵住,發不出聲;她想看,眼睛又被蒙著,眼前漆黑一片。
狼狽,恐懼,無可奈何。
湘琴曾想到死。可這么死了,也是不甘心的吧?
時間,似乎沒有盡頭;黑暗,怎么也無法過去。
等待,只有等待。
她只知道,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她還有好多事沒做,好多心愿沒有完成。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復盤這些日子所作的一切準備,從燕城起,直至今日。
幾日前,她正愁沒有突破口。
慧慧突然到來,說要陪她,她曾信以為真,滿心歡喜。可她偏偏跟何菲有牽連,數年姐妹情誼抵不過一時利益?
何菲是‘正義使者’的人,她早就知道了。在機場,然然父親特意過來,塞紙條給她,提醒她要提防何菲。她故意談笑如常,在登機口,暗暗做了布置。她想看看,何菲到底會怎么做。
阿順是吳隊長的人,只是,跟慧慧打得火熱。一時迷情,不知初心改了沒有?
今日,他帶她采彌青,完全出自真誠。他應該只是被利用,會用真情拉回慧慧吧。
慧慧與何菲攪合,勢必陷入泥淖。懸崖回頭,但愿來得及。她不好多勸,就算勸也無濟于事,但愿阿順可以。
偏執的慧慧,本性純良,待人熱忱,不該走錯路的。
那么,蘭婷呢?
她已經偷偷來茶山,數日不曾露面,只昨天發了條微信:[小心慧慧!千萬別去老寨。]
湘琴想著想著,思路變得越來越清晰。
下山前,她故意留下手機,留言:[半夜未歸,可通過阿順找吳隊長。]
保險起見,她故意跟阿順提過一嘴,說忘記帶手機的事,讓他回去幫忙找找,并特意告訴他密碼,看看盧余有沒有回她。
離開老寨茅草屋時,她趁慧慧不注意,抓了一把干燥的彌青。
一路走過來,撒了不少彌青做記號。
當時雨還在下,就算沖掉些,總能留下一些吧。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湘琴自我安慰著。
以身為餌,不是早料到風險了嗎?
一陣春風,拂過耳畔,帶著絲絲涼意。
黑暗里,她的感覺被無限放大,聽覺變得前所未有的靈敏。
有一串腳步聲自遠而近。湘琴默默數著,該有三個人。
好吧,來吧。
門吱吱扭扭被推開了,夾雜著生熟人的氣味。
有人走近前來。
腳步很輕盈,名貴香水味,迅速飄到湘琴鼻端。
果然,是山茶花味的。
“這么對待美人,真不懂憐香惜玉!”陌生男子的聲音。
堵嘴的東西被人扯去,帶著一陣香風。
湘琴活動活動嘴神經,輕輕笑道:“何菲,多日不見,就這么對待老朋友?”
何菲詫異,“你……”
湘琴斂了笑,“你是想問,我是怎么辨出你的?”頓了頓,“你忘了?香水是可可送的,全球限量款。你喜歡得不得了,飛機上,當著我的面,炫耀似地滴在手腕上……”
“就算這樣?你怎么能斷定就是我?限量款,還是有人用的。比如,可可。”
何菲不信湘琴聰慧至此,隱藏著心底的怒氣,極盡挑撥之能事。
湘琴辨出她的情緒,輕笑出聲,“你不知道的是,這兩瓶都是我送的。可可的,是貨真價實的限量款。而你的,是我特意加過料的贗品!我沒猜錯的話,‘初戀’摻假,與你脫不了關系吧?贗品配你,再合適不過。”
何菲感覺被騙,氣得面皮扭曲,恨不得扇她一巴掌。
終于忍住,恢復美艷容顏,款款走更近些,捏了捏湘琴的臉。
黑是黑了點,觸感還是這么好。
好得讓人嫉妒。
“你怎么還是這么討厭!就算你說的不差,又能奈我們何?你有證據嗎?”
好猖狂的語氣!
“頭兒,我想去趟洗手間!”蘭婷的聲音,囁囁喏喏,微微顫抖。
“快去快回。”又是那個男子的聲音,帶著外顯的憐惜。
果然是他!
湘琴又笑了笑。她以身犯險,要釣的大魚,總算上鉤了。
緩緩開口:“所猜不錯,說話的是劉先生吧?‘正義使者’的頭?”
“呵呵,果然是個妙人。菲兒……”
劉先生示意何菲。
何菲聽話地解下蒙住湘琴眼睛的布條。
湘琴慢慢睜眼,慢慢適應。
劉先生站在湘琴面前,微微笑著,有著中年男子的儒雅,只是眼神中的戾氣,像座冰山般,充滿了壓迫感。
他又沖何菲使了個眼色。
何菲乖乖退下。
劉先生走近些,笑得溫文爾雅,“你就一點都不怕我強了你嗎?”
湘琴笑,如清風明月。
“怕,怎么不怕?但我聽說,先生一向尊重女性,從不行禽獸行徑。”
劉先生玩味著,“聽說?聽誰說?不妨說說看。”
湘琴略做沉思。
“多年前,先生身處絕境,陪伴在側的僅一佳人。先生為護佳人周全,主動投案自首,坐了整整三年的牢。出獄后,佳人嫁人生子。先生毫不嫉妒,反認佳人為妹子,盡心照顧。癡情如先生,怎會輕薄其他女子?”
劉先生搖搖頭。
“即便如此,時過境遷,萬一,我心態改變,就喜歡流連百花叢中呢?我喜歡雅致的蘭花,多情的茶花……今夜,尤其喜歡你這朵明媚的太陽花。春宵一刻,陽光普照,正好驅走心中的黑暗。不妨試試?”
湘琴淡然一笑,“先生說笑了。”
劉先生興致更高,“說笑?不信,你問問菲兒,還有婷兒,我的技術可還行?”
湘琴暗罵一聲畜生,臉上依然笑著。
“我手中有香入水,先生就不想要了嗎?憑先生的手段,一本萬利的買賣,又能置云凡于死地,報奪妻蹲獄之恨,何樂而不為?”
劉先生似乎沉默了,隨即冷笑,“好一朵太陽花!你的話有點道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