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音自然不敢說什么,畢竟“節(jié)儉”一詞從弘晝嘴里說出來本就可笑。皇上也提倡節(jié)儉,然而不還是錦衣玉食?王爺談節(jié)儉,一來是支持一下圣旨,二來也是摳門。她早已習慣了。
“姐姐,王爺讓我們節(jié)儉,我們都是為誰節(jié)儉了?最后省下來的銀子不都是到嫡福晉那里去了嗎?嫡福晉三天兩頭訂做新衣裳,我們呢?一年到頭嫡福晉做衣服剩下的緞子才舍得給我們一些。我們穿得素凈,王爺自然不會瞧上一眼,又何談子嗣?”香玉問,“我們也算是年老色衰了,可是不是這幾年皇上也賞了幾個格格嗎?平均二八的年齡,王爺瞧都不瞧上一眼,名字都喚不出,更不記得賞些什么,反而扣得多,我們連韞襲苑的奴才都比不上呢!韞襲苑的丫鬟們,那指甲都有一兩寸長,都不干粗活,個個不說穿金戴銀,至少頭上也有些東西,你看看我們?”
“王爺為了嫡福晉什么做不出來?吳扎庫氏始終是嫡福晉,你這般不敬,不怕她罰你?況且她本身就不喜歡你,你還說這種話,不怕她聽到?”淑音問,“你在王府待了這么多年了,還不知曉謹慎?到底是年紀輕些,還不知輕重!”
“我就是看不慣她那樣子。她見章佳氏比她年長,又進府早喚她一聲‘姐姐’也就罷了,就當是她尊重吧。可是對于你們,也是‘姐姐’這樣的叫,又是何意?”香玉問。
“我們進府早,嫡福晉剛嫁到王府的時候,便喚我們姐姐,也是謙和之舉。”蕊蝶道,“況且你這性子,嫡福晉能不討厭你?”
“我在王府差不多也待了十年,雖不比姐姐們有資歷,但是好歹過去王爺也寵愛給……”
“怕是十年前你進府,十年前你受寵吧?”一位格格嘲笑道。
“你……”
“好了,別跟她們一般計較。”蕊蝶握住了香玉剛想扇過去的巴掌,“這些乳臭未干的小丫頭,你就用不著計較了。你瞧瞧她們,也進來一兩年了,今日跟著我們來才第一次見到王爺,還是完璧之身呢!”
“同樣都是格格,什么家世也便不重要了,像我這種進府十幾年的,還有剛剛進府的格格,不都是平起平坐,誰又比誰高貴呢?只是看誰為王爺和福晉們做事情做的多,誰更受尊重,誰的地位便最好。王爺是沒有再娶福晉的意思了,但是若是你們誰可以誕下子嗣,或許王爺可以破例。當年崔佳氏不過是嫡福晉手底下的通房丫鬟,就是因為生了六阿哥才平步青云當上側(cè)福晉的。我們哪里算是半個主子,半個奴才還差不多。”
“姐姐說的,我們自然是要聽的,畢竟姐姐可是王爺最器重的格格。”雨晴笑道,“王爺想著給姐姐漲銀子,哪里想得到我們?”
“你也長得不差,家世甚至在我之上,你若肯花點兒心思,王爺自然也會寵愛你的。”淑音道。
“王爺獨寵嫡福晉一人,誰人不知?”蕊蝶道,“我們還是不要去做這個白日夢了。有子嗣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想要安度晚年,還是得討好福晉們和阿哥們。怎么說我們也是阿哥們的庶母,現(xiàn)在對他們好一點兒,他們長大了孝敬我們。”
“到頭來還不是沒有兒子,他們孝順你,不過讓你吃飽飯罷了。除了嫡福晉和崔佳氏,誰有子嗣呢?”香玉笑道,“我記得江氏有孩子,可惜到了九個月的時候,福薄!我們這種身份,哪里受得起王爺?shù)膶檺勰兀俊?/p>
“也罷,都別這樣。”淑音道,“我們回靜女苑待著吧。大不了,一人給點兒銀子,把這屋子翻修一下。”
“翻修了又如何?反正每一次有了新的格格,總是往靜女苑塞,我們都沒法兒一人一個房間了,最后恐怕還沒法一人一張床了。我只求啊,能夠往上面爬一點兒,說不定哪一日,就住到皓辰苑去了。”香玉道,“若論家世,我完全可以跟嫡福晉平起平坐……”
“可惜吳扎庫府沒人認可你啊!”蕊蝶嘲笑,“你親姐姐會多看你一眼嗎?”
“我憑我自己依舊可以受寵!”香玉道。
“是啊,這姿態(tài)如弱柳扶風一般,這小腳還站不穩(wěn)哩,花盆底兒都省了。你這雙金蓮小腳,還沒嫡福晉的指甲長呢!”蕊蝶嘲笑,“我雖不是滿洲人,但是我也是旗人;雖是包衣,但是我也是出自上三旗的,自然可以穿上花盆底兒,而你呢?有時候嫡福晉高興了,會允準我回去探親,會允準你嗎?哦我忘了,你哪有什么親人啊!”
“你……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巴結(jié)嫡福晉,我才不愿意這樣!”香玉惱羞成怒。
“咱們這些當格格的,除了當年的江氏,王爺還會看得上誰?說來江氏跟了王爺那么久,王爺也疼愛得很,偏偏沒了孩子,還變成了瞎子,好不容易有了養(yǎng)子,結(jié)果養(yǎng)子死得不明不白的,自己也要死得不明不白的。”淑音嘆氣,“王爺是多么寵愛江氏,可惜了!”
“也是她福薄。”蕊蝶嘆氣。
“我可是聽說,她撞見了嫡福晉的丑事,被嫡福晉滅口了!”香玉毫不避諱。
“你胡說八道什么!”蕊蝶一個巴掌扇過去,“這是你能說的嗎?嫡福晉的清白豈是你可玷污的?”
“清白?屬實可笑,她清白?”香玉冷笑,“她干了多少齷齪事她自己心里清楚,王爺更清楚!你們真以為她體弱多病王爺憐惜她便讓她一直養(yǎng)病又借口怕我們打擾她不準我們探望?你們太天真了!王爺多么恨她,只是礙于她剩余阿哥公主又是先帝賜婚沒有聲張罷了!王爺是多好面子的一個人,能因為她讓自己名聲掃地嗎?你看她那額頭上的傷,像是不小心磕著碰著的嗎?她平時倒擺著一副端莊的姿態(tài),久久坐在那里動也不動一下,走起路來步搖和耳墜如同靜止一般,怪不得說她端莊。這么端莊的人,時常正襟危坐著,怎么會不小心磕著碰著了?”
“你切莫再猜測了。”蕊蝶道,“嫡福晉本就心高氣傲,你又偏偏這么趾高氣揚,惹惱了她,她要殺你,還需要借口嗎?”
“江浸月就是被她害死的,她不敢再害人了。”香玉冷笑。
“江氏是王爺寵愛之人,豈是你可比較的!”淑音怒道,“江氏雖無側(cè)福晉的名分,然而卻有側(cè)福晉的實際,王爺也是以側(cè)福晉之禮甚至遠高于側(cè)福晉之禮為她料理喪事,并且她能與王爺合葬!你對她不敬,便是對側(cè)福晉不敬!你還要腦袋嗎!”
“好了,不說了。”雨晴拉住香玉,“你也別逞能了,你得罪誰不好,偏偏對著嫡福晉。不管是什么樣的人家,敢沖撞主母,果真不要命了。”
剛把一群格格趕走,纖裊那里總算落得清靜。
“怪不得你總是不讓這些女人來請早安,原來如此聒噪。”弘晝道,“那幾個人中,除了早些年進來的外,還有幾個生面孔,想必是皇上賜下來的。”
“你連你有多少格格都不清楚嗎?”纖裊笑問。
“自然是不清楚得了。”弘晝道,“有些人我似乎都沒有見過,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也實在是怪不得我了,畢竟這些人可不是我喜歡的。”
“那你喜歡怎樣的女人?”纖裊笑問。
“我最喜歡你這樣的女人。”弘晝笑著撫摸著她的臉,“別的女人,沒有絲毫半分像你。”
“是嗎?那王爺會讓我高興嗎?”纖裊問。
“那是當然,你是我的發(fā)妻,我不疼你疼誰呢?”弘晝笑道。
“除了我,王爺還喜歡什么女人?”纖裊問。
除了她還喜歡誰?弘晝心里一直有答案。因為這件事情,弘晝對纖裊一直懷有怨恨。
畢竟那可是陪了自己這么多年的女人啊。想到這里,弘晝便感到一陣心痛。
可是這一位,是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啊!
紫禁城里,杏雨與雪瓔打算就寢了,永璧便去請晚安。見永璧越發(fā)玉樹臨風,杏雨心里便是越恨——她永遠記得那個雪天,自己的三阿哥生命垂危而王爺卻抱著嫡子賞雪。她還記得,她懷著三阿哥的時候,嫡福晉可不想她生下來。總而言之,這一切都是嫡福晉的錯。
“二位額娘也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奴才恭請王爺和嫡福晉進宮。”永璧道,“天色已晚,二位額娘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二阿哥有心了。”杏雨微微一笑,“天黑雪厚,二阿哥回去的時候也要當心。”
“方才我讓琉璃去要了一些梅花酥,還熱乎著,二阿哥拿一些吃。”雪瓔笑道。
雪瓔一直就很喜歡孩子,王府里的阿哥們,不管是不是她生的,也大多愿意與她親近。外面寒風凜冽,琉璃將梅花酥放在食盒里交給永璧身邊的太監(jiān)。永璧心頭一暖,道謝。雪瓔心里也歡喜得很:
“回去慢一點兒。也不必繼續(xù)念書了,早些歇息,明日宮里面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那可不行,我還要守歲呢。”永璧笑道,“多謝額娘的梅花酥。”
永璧走后,杏雨收起臉上的笑容,淡淡道:
“若是我的三阿哥還在,也長得老高了,也懂得孝順了。”
雪瓔知曉當年之事,杏雨跪在雪地里痛哭哀求的模樣如在昨日。可惜弘晝根本不重視三阿哥,才導致三阿哥早夭。所幸自己還有一個六阿哥,如今平平安安,她也知足了。她仿佛感覺,杏雨并不是特別喜歡這些孩子,只是做著表面功夫罷了。
“王爺是重視三阿哥的,畢竟那是……”雪瓔思索許久,竟不知如何作答,只生硬道:“是姐姐與王爺?shù)牡谝粋€孩子。”
“重不重視,我都看在眼里。”杏雨冷笑,“我比不得嫡福晉的家世,又比不得她嬌俏會哄人開心。她倒是能生,王爺也一直寵著她。江浸月死得蹊蹺,里面的內(nèi)情你我雖不知卻也猜到八九,王府里面也傳了不少不知真假的嫡福晉的腌臜風流事情。怎么王爺還是那么寵著她?”
“浸月死得蹊蹺,王爺又珍愛她,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因此責怪嫡福晉。傳聞浸月是被嫡福晉害死的,可是最后這件事王爺沒有追究,要么就是浸月的死與嫡福晉無關,這還好;要么,王爺知道是嫡福晉干的,卻包庇她,這便不好了。”雪瓔道,“王府里面的流言真真假假,數(shù)不勝數(shù),倒也不重要了。只是我以為,王爺對這件事情還是心存芥蒂的。或許,王爺?shù)膶檺壑皇潜砻嫔系摹6鯛敚膊皇钦嬲龑檺鄣崭x。”
“何為乎?”杏雨問。
“我哪里能說清楚,王爺?shù)男乃钾M是你我肯揣測一二的?”雪瓔道,“王爺?shù)钠馐窃絹碓奖┰炅恕5崭x成日里郁郁寡歡,王爺?shù)那榫w也穩(wěn)定不下來,時而狂躁,時而悲憤,似乎二人都有什么心事。”
“那便由他們?nèi)ヴ[好了。”杏雨不屑,“王府的事情,十之八九都是我在干,他們倒是瘋癲灑脫!”
“好了姐姐,不說了,想必他們之間有很多事情不方便透露吧。”雪瓔道,“夜色晚了,我也要回房了,便告退了。”
雪瓔剛剛離了杏雨房中,便見瑤莞在門口等候。她有些意外,忙扶了瑤莞進了自己屋中。見瑤莞雙眼紅腫,像是哭過一般。
“公主這是怎么了?”
“側(cè)福晉,我二哥他住在哪里?”瑤莞問,“我以為他跟你們住在一塊兒呢。”
“他好像……暫且在擷芳殿住著吧。外面冷,你且現(xiàn)在我這里烤烤火,待底下人去看了究竟,你若要找他便去。”雪瓔道,“公主這是怎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什么,多謝側(cè)福晉關心。”說著說著,瑤莞的眼淚又落下來:“側(cè)福晉,你是不是知道,我阿瑪和額涅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被這樣一問,雪瓔愣住了,竟不知如何作答。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