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桂兒快馬加鞭要去探明情況。一來,他要確保瑤煢的性命還在,二來……他害怕他假借弘晝諭令一事暴露。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可不好解決。哪怕過去弘晝再信任他,經(jīng)此一事,恐怕他也活不長久。
“格格可好些了?”楚桂兒問。
“醒是醒了,但是總是夢哭,沒有精氣神。”福寧嘆氣,“公公,王爺吩咐的事情,我當(dāng)真沒法子去做。事情沒完成,還差點(diǎn)兒把格格搭了進(jìn)去。”
“王爺吩咐的事情,你還得去辦。”楚桂兒道,“總歸不能留著那孽種!”
“什么意思?”福寧問。
“或許你狠不下心動手吧?王爺可認(rèn)為你是巴圖魯,怎么這么快就心軟了?”楚桂兒冷笑,“王爺器重你才交給你。你做成了,我還在王爺面前為你美言幾句。”
“這怎么成啊!”福寧嘆氣,“諳達(dá),我良心實(shí)在過不去!”
“王爺?shù)闹I令你也敢違抗!你是不要命了嗎?”楚桂兒厲聲問。
楚桂兒親自去瞧了瑤煢,瑤煢在襁褓里,極其虛弱。楚桂兒輕輕抱起她,生怕嚇著她,輕輕哄著。
“銀子我已經(jīng)送來,格格若有半分差錯,自然唯你們是問!”楚桂兒道,“瑚大爺,那拉氏,你們二人必須照顧好格格。格格是王府的小主子,不管在何處,都改變不了她的身份。”
“王爺……可否多停留幾日,讓福晉來看看她。”瑚成道,“格格總鬧著要額涅,怎么都不安心。”
“王爺與福晉必須馬上回京,不得有誤。”楚桂兒道,“允許爾等于此停留數(shù)日,待格格康復(fù),便可繼續(xù)上路。”
“我要額涅……”瑤煢再一次哭出來,“額涅抱我!”
“小主子,別哭了。”楚桂兒輕輕哄著。
然而瑤煢總是安穩(wěn)平靜不下來,楚桂兒本打算次日一大早便離開,奈何瑤煢連夜高燒,楚桂兒無奈只得寫信給弘晝,并讓侍衛(wèi)快馬送信。看了信后,弘晝終于勉強(qiáng)同意與纖裊一同返回去見瑤煢,且上書弘歷說明情況。
纖裊一見了瑤煢,便抱在懷里不愿動手。而瑤煢一旦離了纖裊,便啼哭不止。
“這什么時候才能好啊!”纖裊拭淚,“可憐的孩子!”
“額涅,妹妹什么時候才會好啊?”永琨問。
“我不知道。”纖裊嘆氣,“可憐的煢兒。”
“你抱累了,讓我來抱一會兒吧。”弘晝接過。
“我要額涅!”瑤煢哭道。
“她不認(rèn)得你。”纖裊再一次結(jié)果瑤煢。
“怪我當(dāng)初把她送出去。等回去之后,就讓她住進(jìn)王府。”弘晝道,“也顧不著避諱那么多了。”
“額涅,我們要去哪里?”永琨問。
“我們……馬上就要回家了。”纖裊輕聲道,“一會兒你就去跟那克出他們睡。”
“好。”永琨道,“回家?哪里的家?”
“很快你就知道了。”纖裊柔聲道,“這幾日額涅忙不過來,妹妹生病了,你也需要照顧。你額克出會照顧好你的。”
“額涅,我想跟你睡。如果妹妹晚上哭,我就哄她。”永琨道。
“你自己睡去!”弘晝厲聲道,“都多大個人了!”
弘晝本來就不喜歡永琨,永琨也察覺到了,被弘晝這樣一兇,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纖裊見了忙安慰:
“好了不哭了,永琨是好孩子,最聽話了。阿瑪和額涅要照顧妹妹,你也是需要照顧的,所以你要去額克出那里。更何況,那克出身子也還沒好,額克出可以一起照顧你們。”
“我知道了。”永琨嘆氣,“明天早上我再來請安。”
“那倒不必,你也要睡好才是。”纖裊道。
“永琨,平日里沒事不要總往這里跑。”弘晝道。
“好了,快出去吧。”纖裊忙道,“煢兒病著,你阿瑪心情不好,你快去看看那克出好些沒有。”
永琨成禮而去。
“煢兒快要睡著了。”纖裊道,“她又怕苦不肯吃藥,但愿這病可以好起來。每日還需要大夫賴點(diǎn)穴,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大好。”
“會好起來的。”弘晝心事重重,“還有,別讓永琨總在我面前瞎晃悠,見了晦氣!”
“別這樣說他。”纖裊輕聲道,“他就是您的兒子。”
“表面上是罷了。事情的原委,你心里清楚!”弘晝冷笑,“我不可能溫言細(xì)語對他!”
“罷了,該睡覺了。”纖裊將瑤煢放進(jìn)搖籃里面,“也不知道晚上她會不會醒,晚上總是容易重病。”
“如果她醒了,你就睡吧,我來哄便是。”弘晝道。
“她不認(rèn)得你,算了吧。”纖裊道。
“總得熟悉熟悉。”弘晝道,“睡了。”
纖裊靜靜地躺在弘晝懷里,窗外月影移墻,便是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好容易睡著了,一睜眼,卻在一個看不到光的地方。她不斷跑著,忽然沒了去路。此時她聽見了腳步聲,一聲,兩聲,逐漸逼近。
“我找到你了。”
忽然響起鞭聲,纖裊頓時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拿著辮子的人,是弘晝。
“還想逃?把你這雙腿打斷,看你怎么逃!”
“不要!”纖裊哭醒。
“怎么了?”弘晝輕聲問。
“我錯了,王爺不要打我了!”纖裊還在夢魘之中。
“我疼你還來不及,怎么會打你。”弘晝安慰,“別怕了,睡覺了啊!”
“好黑啊……為什么什么也看不見?”纖裊絕望地伸出手,“月亮……在哪里?”
“不哭了。”弘晝摟住她,“一個夢而已,都是假的,別怕,睡了。”
“王爺,我……我真的……我錯了……”纖裊啜泣,“我再也不逃了……”
“好了不哭了。”弘晝道,“給我說說,你夢見什么了?”
“我夢見……”纖裊稍微清醒了一些,看著弘晝,忽然感到膽戰(zhàn)心驚,忙躲開他的懷抱,坐起來。
“怎么了?”弘晝問。
“王爺……您……”纖裊盯著他,眼中含淚:“您……”
“怎么了?”弘晝忙問。
“罷了。”纖裊嘆氣,“一個夢罷了,沒什么好提的”
“到底怎么了?”弘晝不依不撓,“你若是不說,我就一定會生氣的!”
“我看看煢兒退燒沒有。”纖裊起身摸了摸瑤煢,“似乎還在燒,不過沒有白天燙了。”
“看來有轉(zhuǎn)機(jī)。”弘晝也起身,“這孩子挺能折騰人的。”
“長大了就好了。”纖裊道,“我記得莞兒小時候很怕打雷,那時候打雷了,再好的乳娘也哄不好。那時候我就抱著莞兒,不斷哄著她。”
“莞兒比煢兒好多了。女孩子?jì)蓺庑┱5煤埽皇菬旱纳碜颖炔簧陷竷骸!焙霑兊溃坝拉Q的身子也不好,我走的時候,永璔也是剛剛退了燒。”
“這是娘胎里的毛病,怪我身子不好,倒給他們一身的病。”纖裊嘆氣,“看看永璧和永瑸,他們的身子就好,一年到頭都不怎么生病。”
“孩子們的身子固然重要,你的身子也很重要。”弘晝道,“回去之后,務(wù)必好好調(diào)理。”
“王爺,回去之后,永琨和煢兒真的可以回到王府嗎?”纖裊問。
“當(dāng)然。”弘晝道,“我答應(yīng)你的什么時候沒做到?煢兒身子弱,自然要你親自照顧著,她也離不了你;至于永琨……永璧也到了要娶妻生子的時候,照顧一下弟弟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D阋部梢詴r常去瞧他。”
“永璧……他會愿意嗎?”纖裊心下猶豫,“想必他是恨我的。”
“我就好奇了,你干的那些齷齪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弘晝冷笑,“之前我就好奇你們怎么忽然之間就不親近了,原來是這么回事。他小時候是我親自教導(dǎo),你與他很久才能見一面,于是你們每次一見面就極其親密,后來倒不愿意見面了。我問他,他也不肯細(xì)說。”
“王爺別問了。”纖裊痛心,“不管怎么說,他當(dāng)然可以恨我,我不怪他……可是……他不會原諒我了。”
“玲瓏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一直疑心是永璧做的吧?”弘晝道,“他發(fā)現(xiàn)了你的秘密,而你又懷疑他殺了玲瓏,如此,你們便有了隔閡。”
“就算他殺了玲瓏,我也不能怪他,因?yàn)樗俏覂鹤印!崩w裊道,“他可以恨我,可以怨我,但是我不會恨他,不會怨他。”
“我希望你們可以重歸于好。”弘晝道,“永琨……一時半會我是不愿接受的,想必永璧也不想接受吧。正好,磨練他的心性。”
“可是……永琨會過不好的。”
“總比在這里好!”弘晝道。
“永璧是一個好孩子,從小由你親自教導(dǎo),文武雙全。”纖裊道,“只是,這孩子的野心似乎是在不斷膨脹。皇家的孩子,都有難過的門檻兒!他平日里恨我比深,而我又沒能時常照顧著他。我多想,可以和他有著過去的情感。”
“回去之后,試試吧。他是一個心軟的人,只要你用心,他會聽的。”弘晝道,“至于永琨,一時半會兒我是接受不了的。不過,我既然承認(rèn)了他是我的兒子,自然也不會允許外頭的非議。”
“您不要對他冷著臉,他見了您,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纖裊道,“如果您總是這樣對他,長大了,他會起疑心的。”
“等他長大了……那還早,最好把他派到遠(yuǎn)一點(diǎn)兒的地方當(dāng)個什么將軍。我看什么寧夏將軍,盛京將軍,黑龍江將軍,寧古塔將軍就很不錯。”弘晝道。
“那似乎……除了盛京,都太遠(yuǎn)了。”纖裊道,“王爺,這么多年了,你也很透我了吧?”
“我怎能不恨你?到頭來,我發(fā)現(xiàn)你心里頭根本沒有我,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弘晝嘆氣,“我聽你的,不會隨便納妾。我跟別的男人不一樣,你想出去就出去,我?guī)讜r管你了?你愛干什么就干什么,我?guī)讜r管你了?結(jié)果你背著我和那個人好,還套取很多機(jī)密告訴他,甚至為了他敢對我下毒,想要置我于死地!你好狠的心啊!這么久了,你還一直惦念著他吧?”
“我與他再無瓜葛!他就是一個偽君子,我根本不屑去想他。”纖裊道,“過去我年輕,很多事情都不懂。如今想來,這世上也就只有王爺一人對我是真的好了。您瞧瞧,我是不是生了好些白發(fā)?”
“女人……自然是需要男人的滋養(yǎng)才能青春永駐的。”弘晝抱住她,“這么多年了,因?yàn)檫@件事情我們一直不合。我老了,你也老了。這以后啊,就我們兩個人,當(dāng)一對天上人間的神仙眷侶。”
“神仙眷侶,是啊。”纖裊微笑,“外頭人都說,您對我是極好呢。”
“我若對你不好,我娶你作甚?”弘晝道,“好了,跟著我睡就不要做噩夢了。”
她終于安心地帶著憂心睡下。醒來之后,瑤煢的燒已經(jīng)退了。
“今兒額涅帶你去外頭走走。”纖裊道。
“額涅,玲瓏呢?”瑤煢問,“好久沒看到玲瓏了。”
“玲瓏……它回它自己的家了。”纖裊道,“煢兒,你讓阿瑪抱一會兒好不好?”
“我不認(rèn)識阿瑪。額涅你不是說過,不認(rèn)識的人是拐子嗎?”瑤煢打量著弘晝。
“這是你阿瑪,可不是拐子。”纖裊道,“你阿瑪是很好很好的人。快,叫阿瑪。”
“阿瑪。”瑤煢怯生生道。
“我們煢兒倒跟你很像呢。”弘晝道,“我得給煢兒送一個好東西。”
“你要送什么?”纖裊問。
“我得好好想想。”弘晝道,“這么久了,我都沒有好生照顧過她。”
“沒事,多陪陪就好了。”纖裊道,“我也要為王爺準(zhǔn)備一些東西。”
“你要送我什么?”弘晝問。
“我也得好好想想。”纖裊道,“不過我相信你會喜歡的。”
弘晝接納了瑤煢,自然是好事。然而弘晝總是不愿意與永琨有過多接觸,永琨便很是郁悶。他明明記得,額涅似乎說過,自己的阿瑪早就離世了,怎么又冒出來一個阿瑪?楚桂兒今日總是百感交集,一來他要提防著福寧,二來他并不喜歡纖裊跟弘晝在一起,三來……蘭蕙是每日能見的,卻總是說不上話來。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