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臉色煞白,毫無血色,竟然拿不住信,任憑信落到地上,許久他才反應(yīng)過來,慌忙趴在地上撿起來,又細(xì)細(xì)看了好幾遍。他終于忍不住了,淚水就那樣滂沱下去。
“主子,到底怎么了?”楚桂兒忙問。
“煢兒……煢兒不見了!”弘晝失聲痛哭,“福寧說,路上遇到山賊,結(jié)果瑚成和煢兒都不見了!瑚成死了都沒什么,可是煢兒不見了!”
“主子別急,一定會找到了!格格一定跟瑚大爺在一起,會找回來的!”楚桂兒連忙安慰,“要……要告訴嫡福晉嗎?”
“先別告訴她,她受不了的!”弘晝慢慢坐到椅子上,依舊淚水直流:“拿酒來。”
“主子,別喝了。”楚桂兒道,“貪杯傷身啊!”
“煢兒不見了,都怪我!”弘晝悲痛欲絕,“若非我當(dāng)時認(rèn)定她不祥,也不會把她送走,她也不會……就這么不見的!”
“主子切莫悲傷,不如……奴才讓完顏氏來侍寢?”楚桂兒連忙轉(zhuǎn)移話題,“您正好瞧瞧,她跟來時有多大長進(jìn)。”
“完顏氏?哪個完顏氏?”弘晝一瞬間沒反應(yīng)過來,“我管他什么完顏氏章佳氏,今兒不準(zhǔn)有人來!”
“好,那您千萬保重身子。”楚桂兒道。
此夜,弘晝輾轉(zhuǎn)反側(cè)。然而明兒一早不僅要上朝,還要去向弘歷謝恩,弄得他心力憔悴。直到下午,弘晝才能來到莊園去瞧瞧纖裊。一日不見,弘晝似乎被抽取了靈魂一般。纖裊見了,也極其擔(dān)憂。
“怎么了?可是朝堂上受了什么委屈?”纖裊忙問。
“沒什么,就是……”弘晝一不小心摔了一個踉蹌。
“到底怎么了?路都走不穩(wěn)了。”纖裊焦急,“魂兒都快沒了,還瞞著我!”
“在這兒住得可還舒適?”弘晝問,“這處莊園,是當(dāng)年皇上賞給我的,看起來就跟外頭一樣,這里甚至雇了些農(nóng)民種田,你就在園子里住著,過些時日我接你回王府。”
“這里很是舒坦,自然美景,天然圖畫。”纖裊扶著弘晝?nèi)胱案艺f說,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我從來沒見過你受到這樣的驚嚇。”
“我知道,早晚你是應(yīng)該知道的。”弘晝拿出信來,“記住,不管看到什么,都必須撐住。你要相信,一切都會有轉(zhuǎn)機(jī)。你……若是不敢看,我也不讓你知道——只是我認(rèn)為,你應(yīng)該知道——不過是否要知道,你自己選擇。”
見弘晝這般語無倫次,纖裊知曉此事重大。她慢慢打開信,如同拿著圣旨一般不敢疏忽,前幾句話倒沒什么,忽然她看到了什么……兩行淚打濕了紙,她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先是難以置信,接著便面無表情,只是盯著信呆在那里。人在極度悲痛時是不會哭的,這一刻,纖裊麻木在那里,不哭也不鬧。
“我已經(jīng)啟奏皇上,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煢兒想必跟著瑚成,不會有事的。”弘晝安慰。
“我的煢兒啊!”纖裊終于痛哭起來,“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非要走那么快,煢兒也不會不見!你把煢兒還給我……是不是……是不是你不喜歡她,故意派人把她扔了的?”
“不是的。”弘晝抱住她,盡量安慰道,“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
“我的煢兒不見了……都是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放開我!你恨我也就罷了,你關(guān)我一輩子也就罷了,你為什么要扔掉煢兒!你要報復(fù)我,也不該對煢兒下手啊!”纖裊努力掙扎道,“我……我要去找煢兒,我要去找我的煢兒!”
“煢兒……會找到的。”弘晝抱住她,“你就等著消息吧,一定會回來的!”
“煢兒……我的煢兒啊……”纖裊癱軟地倒在弘晝懷里,“王爺,幫我找到煢兒……只要找到她,我……我再也不求她陪在我身邊,我什么都不求了……我一輩子都在密室里面,再也不出來了……”
“會找到的。”弘晝抱住她,淚水直流:“一定能找到,別哭,一定能找到的……”
“都是我的錯……”
路上遇到山賊,于是瑚成帶著瑤煢跟他們走散了。被一路追趕,瑚成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然而身上沒有足夠銀兩,不過半吊錢,也不知能撐幾日。而瑚成自幼生活在草原上,與狼為伍,自幼便能御狼,于是姑且住在狼窩里面。瑚成一邊烤著肉,一邊將肉嚼碎喂給瑤煢。無數(shù)兇神惡煞的狼圍在他身邊,這一刻竟都溫順起來。
“那克出,我要回家。”瑤煢哭鬧,“我要去找額涅和額克出。”
“我們很快就回去了。”瑚成安慰,“今夜我們就在這里歇著,料那些山賊也不會找過來。”
此夜福寧心事重重——這是他自作主張的一次。
他特意買通了山賊強(qiáng)盜,命他們制造一場混亂,將瑤煢帶走。因?yàn)槟菆龌穑帉Μ師⒕翁蟆2恢獮楹危[隱覺得,瑤煢不該回去——既然弘晝要除掉瑚成和永琨,那這個多余的、不祥的格格,總有一天也不會有好下場。他沒法以他的方式拯救所有人,然而不知為何,他對瑤煢唯獨(dú)有一種憐愛。
“你的意思是,人沒了?”福寧問。
“他們進(jìn)了狼窩,我們沒法過去。不知為何,那些狼仿佛跟他們一伙般,竟護(hù)著他們離開。我們也不敢過去。”山賊頭子道。
“這確實(shí)是奇怪了。但照你這般說,他們似乎是安全的。”福寧道,“銀子少不了你們的,但是人必須給我安全帶到。那位哥兒,留住性命便是;而那個丫頭,你們必須拿到手,并給我好生伺候著。過些時日,我來找你們要人。”
然而瑚成每日跟狼群在一塊兒,不過每日由狼群帶路,興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直到看見依依墟里煙,瑚成終于看到了希望。
“哥們兒,這陣子多虧你們照料!”瑚成撫摸著為首狼王的頭,“若是有緣,我給你們再送些吃的。”
狼群目送瑚成二人離開,前方是一處村莊,仿佛早就知道有客人要來,竟已準(zhǔn)備好雞豚。瑚成覺得奇怪,詢問得知,原是此村名為張家村,今日恰好是祖先忌日。那些人也并未打算收他們的錢,予其酒食并且提供住處。見瑚成帶著瑤煢,于是特意準(zhǔn)備了羊奶給瑤煢。瑚成與村里人相談甚歡,不覺多喝了幾杯。等睡醒時,哪里還見瑤煢的影子!
瑚成慌亂,整個村子找,竟都不見人影。村里頭人倒也熱心腸,幫著找孩子,然而始終不見影。
原來那村里頭的人早就被山賊趕了出去,那群強(qiáng)盜便喬莊進(jìn)去,趁著瑚成醉酒,將瑤煢帶走了。在福寧收到瑤煢之后,便將其送到自家親戚家里。經(jīng)歷了半個月,瑚成才終于找到了蘭蕙他們。此時瑚成形容枯槁,顏色憔悴,宣告了瑤煢失蹤這個噩耗。瑚成再一次寫信給和親王府,再次說明了這個噩耗。聽聞此事,纖裊重病。
纖裊躺在床上,高燒不退,冷汗不斷。她的聲音已經(jīng)沙啞,竟如同杜鵑啼血,不過呻吟罷了。
“煢兒……我要煢兒回來……”
“一定會找到的。”弘晝端著藥碗,“喝一口吧,若是好不了,煢兒回來看見會傷心的。”
“我不喝,真的好苦,便讓我死了算了!”纖裊啜泣,“我倒寧愿她像永瑛一樣夭折!她若是被拐子帶了去,還不知道會受到什么折磨!她才多大,身子又不好,卻……王爺,求求您,一定要找到煢兒!”
“你別怕,一定會的。不過現(xiàn)在你身子要緊,必須治好。”弘晝扶起她,“來,吃藥了。”
“煢兒必然過不好的,她身子不好,若是命不巧去了……我便去黃泉路上照顧她!”纖裊道,“把藥拿開,我不吃。”
“你若是去了,我怎么辦?難道你要狠心留我一個人在這里?”弘晝反問,“你若是不好了,我也跟著你不好。你自己的身子要緊,不要這么糟蹋。”
“不……我要我的煢兒……”纖裊哭泣,“煢兒……煢兒……”
“你想想,為什么通緝就能找到人?為什么誅九族一個都逃不掉?哪怕九族遠(yuǎn)親不認(rèn)識從不來往都會鋃鐺入獄,這說明了什么?只要皇家想要的人,就沒有找不到的。我已經(jīng)向皇上稟明此事,相信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的。”弘晝道,“等永琨回來了,我們就把他接到你身邊,你可以親自照料著,好不好?”
此刻弘晝再不想永琨回來,他也必須回來了。或許只有此刻,永琨能給她安慰。永璧長大了,和纖裊又有些矛盾,雖說是知曉纖裊活著,但是不能現(xiàn)在讓他來陪著,總得過些時日,緩和他們母子關(guān)系。永瑸和永瑍,纖裊雖然疼愛,然而他們不夠穩(wěn)重,泄漏一些東西可就不好了。永璔還小,杏雨帶著,若是忽然讓永璔離了她,杏雨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也會起疑的。
他現(xiàn)在只希望永琨能快點(diǎn)兒回來,這樣可以稍微安慰一下這個忽然失去女兒的可憐女人。
弘晝每日都在府外莊園,倒令二位側(cè)福晉感覺奇怪——她們知道弘晝有好幾處莊園,可是平日里弘晝都不怎么去,怎么忽然去那么頻繁,甚至崔奇哲也總往那里跑。雪瓔問過幾次崔奇哲,崔奇哲始終不肯透露半個字。甚至為了不被弘晝懷疑,竟然不去與雪瓔會面。
“王爺成日里留在莊園,怕不是金屋藏嬌吧?”雪瓔問,“我問過阿瑪幾次,他總是不說,后來為了不被我問,干脆不見我了。”
“王爺若想要納妾,帶回來便是,讓那嬌客給我們敬個茶,我們給她一個住處多發(fā)幾兩銀子便是。若果真是金屋藏嬌,王爺不敢?guī)Щ貋恚敲茨俏粙煽汀峙虏皇鞘裁锤蓛舻模鯛斉挛覀儑Z叨,因此不帶回來。”杏雨道,“前陣子烏希哈得寵,這一次換了個嬌客。恐怕那嬌客,是王爺從東北帶回來的姑娘吧!”
“王爺既然不敢?guī)貋恚厝怀錾硎遣还饷鞯摹!毖┉嫷溃坝辛诉@個開始,指不定王爺會養(yǎng)一個莊園的妓女呢!倒不如把那嬌客請到王府里面,一來王爺會覺得我們大度,二來呢,要好時刻敲打著那人。”
弘晝心下深知自己一直留戀在莊園不行,事出反常必有妖。然而纖裊病著,憂郁著,弘晝也實(shí)在是抽不開身來。有一次回府,瞧見烏希哈正在采花,這才忽然想起王府還有這么個人。尋思著不讓府里頭的人懷疑,弘晝便也對半分著夜晚。幾日陪著纖裊,又幾日召幸烏希哈。烏希哈倒是苦不堪言,自從弘晝回來之后,那所謂的“風(fēng)流”不減反而有了更多花樣,然而卻又感覺醉翁之意不在酒。
“奴才雖不知為何王爺時常不在王府,但是也知曉這不該過問。然而王爺每次在王府時,便召幸奴才。奴才惶恐,二位福晉終究會訓(xùn)斥我的。”烏希哈道。
“別人求之不得的福氣,你還不想要?”弘晝挑逗著她,“多少人想要這福氣還沒有呢,怎么幾月不見,你倒這么拘束了?我去東北又知道了好些花樣,你總得把我伺候舒服吧?白天在朝廷操勞,晚上回來了,總該放松放松吧?”
“王爺也得多注意身子。我人微言輕,說的話王爺不一定能聽進(jìn)去,但是忠言逆耳利于行。”烏希哈道。
“你怎么也學(xué)著那兩個一樣絮絮叨叨的?”弘晝問,“我愛怎樣,她們管不著!平妻不過是好聽一點(diǎn)兒的說法,她們頂多算是貴妾。這些事情還用不著她們兩個操心,真是沒事閑的!”
“二位福晉跟了您那么多年,您總要聽她們絮叨的。況且章佳氏福晉被四公主予以殊榮,就連崔佳氏福晉還要低她一等呢。”烏希哈道。
“以后稱她們兩個,不準(zhǔn)把‘側(cè)’字去了!她們永遠(yuǎn)只能平起平坐,永遠(yuǎn)只能在這個位置上!她們?nèi)羰菍@個位置膩了,去當(dāng)格格啊!”弘晝冷笑,“我不在這些時日,她們怕是把王府鬧翻天了吧?”
烏希哈見弘晝有些動怒,知曉自己似乎是說錯了什么話。畢竟不知烏希哈如何回復(fù),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