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確實不該過來。”雪瓔道,“姐姐如今看到了,嫡福晉還活著,可是王爺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如今嫡福晉受了傷還在昏迷之中,王爺暫且不知。況且王爺多次跟姐姐說過,別插手這些事情。”
“我……我只以為是王爺在外面找了個姑娘,我尋思著給她一個名分而已,真的沒想到,嫡福晉還活著。”杏雨驚恐,“好妹妹,此事,你可否幫我瞞住,就當是……這門自己倒的。”
“姐姐您看這像嗎?”雪瓔嘆氣,“姐姐還是趕快去佛堂,幫嫡福晉祈福吧。”
“好妹妹,你千萬幫幫我!”杏雨拉住她的手。
“姐姐最好是祈禱嫡福晉能夠好好的,畢竟,姐姐的罪過,是沒法圓的。”雪瓔嘆氣,“我得去看看嫡福晉的情況了。”
杏雨萬念俱灰,她已經(jīng)猜想到弘晝將會如何震怒。
雪瓔將纖裊受傷此事讓人簡要帶給了弘晝,弘晝聽后,也顧不得瑚成的事情,連忙回到王府。
“我不是說過讓你不準來的嗎?”弘晝怒呵,“她但凡是留了疤,我都不會放過你!”
“還請王爺恕罪!”杏雨跪下,“奴才實在不知是嫡福晉啊!”
“我早就跟你說過,什么該管,什么不該管,你果真是聽不懂啊!”弘晝冷笑,“你安安分分留在王府,本本分分管家,有什么不好?這陣子你可不怎么本分,我本念在你多年料理王府的辛苦份兒上,不管你的,如今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當年先帝爺把你賜婚于我為側(cè)福晉,前些年你倒是本分,如今,越發(fā)不老實了。”
忽然聽到身后的翻身聲,弘晝見是纖裊醒了,也顧不得杏雨。
“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弘晝問。
纖裊搖搖頭,卻見杏雨在一旁跪著,滿臉淚水。纖裊當然知曉其中緣由,便強撐著身子起來。
“快躺下,別累著了。”弘晝忙道。
“讓姐姐起來吧。”纖裊道,“姐姐是側(cè)福晉,就這樣跪著,豈不是丟了顏面?”
“你別為她求情,我自然會罰她,你只管休息好便是。”弘晝道。
“不過是塵香苑太陳舊罷了,姐姐不過讓人敲一下門,也沒想到這樣門就倒了。確實,得讓人來修一下塵香苑了。”纖裊道,“這本來就不關(guān)姐姐的事。我若是她,聽聞王爺帶回來一位妹妹,自然也會想著讓她趕快出來跟姐妹們一塊兒,方便照顧。”
“我聽你的,暫且不追究她的責任,只是暫且而已。”弘晝狠狠蹬了杏雨一眼,杏雨慌忙離開。
“這幾日千萬好生休息。”弘晝道。
“我這幾日總是心慌得恨不得,總感覺要發(fā)生什么事情。”纖裊道,“哪里能靜下心來休息?”
“你想多了。”弘晝道,“多休息一下,把身子養(yǎng)好。”
杏雨回到皓辰苑,弘晝因為生氣,竟然撤走了杏雨的炭火。杏雨癱軟在床上,拉著珷玞:
“你說,為什么嫡福晉還活著?她不是早就死了嗎?不是葬禮都辦了嗎?王爺又弄活喪了?怎么能這樣啊?為什么他要把嫡福晉關(guān)起來?你說,王爺待會兒會不會問罪于我?”
“實在不行,我們?nèi)デ蟮崭x。看樣子,她是沒有怪罪的。”珷玞道,“嫡福晉一定可以幫我們。”
“王爺……王爺必然不會讓我再去見她的。”杏雨道,“珷玞,你想個法子,趁王爺不在的時候,我們?nèi)ヒ娝!?/p>
弘晝依舊會去料理瑚成的事情,不可能時常留在王府。因為塵香苑的門需要維修,纖裊暫且回到韞襲苑居住。韞襲苑還如往日一般,只是里面幽靜得可怕,仿佛還能聽見瀟湘竹的哭聲,嗅到了丁香的愁緒。纖裊并不想臥床,畢竟只是在頭上留了一個疤而已。她坐在丁香樹下的秋千上,百無聊賴。深秋的丁香已經(jīng)枯黃,再也沒有那點兒紫色的氤氳。玫瑰靜靜地侍候在一旁,過去的韞襲苑多么熱鬧,如今玲瓏去了,瑯玕嫁人了,雪瓔搬出去了,浸月也去了。過去她曾受到理親王的幫助,因此受命到和親王府幫襯纖裊。如今理親王去了,她曾經(jīng)伺候的浸月也去了,現(xiàn)在,她能做的,就是不斷回報當年理親王的恩情,便盡心留在纖裊身邊伺候。
“您不如去屋里休息一下吧。”玫瑰道。
“王爺回來就讓我躺在那里,我總該活動活動不是?”纖裊輕輕一笑,忽然哀戚:“過去周圍總有許多熟悉的人,現(xiàn)在只有你一個了。”
“小時候家里貧苦,若非理親王接濟,我們一家早就餓死了。后來我進了平西府,最后王爺安排我進和親王府照顧您。理親王雖然去了,可是我始終認他這個恩人。福晉現(xiàn)在留在這個地方,想必他是不愿意的。”玫瑰道。
“他……”纖裊哽咽,“他都去了那么多年了,就不要提了。那個錯誤,我希望永遠被湮沒。”
“福晉,如果您是他的福晉,該多好。”玫瑰嘆氣。
“該多好……怎么可能!”纖裊哀戚一笑,“若是我沒有遇見和親王,他……必然是最好的選擇……你若是不想留在我身邊,跟我說,我跟王爺說。”
“奴才愿意一直陪著福晉。”玫瑰道。
“好。”纖裊點頭,“你既然是他的人,我也可以信任,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但是你跟著我,必須做好受苦的準備。”
“我自然知道。”玫瑰道,“福晉,我來幫您推秋千吧。”
“玫瑰,你相信來世今生嗎?”纖裊問。
“我相信。”玫瑰道。
“若有下輩子,我該何去何從?”纖裊癡癡地望著遠方。
她的腦海中,再一次浮現(xiàn)出那個人。
他……是否還會來找她?或許,只有夢里吧。他要帶她回仙源,可是她眷戀著人間。
“玫瑰,理親王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是我們在一起就是錯誤。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永遠都不可能。”纖裊道,“這個人,以后不要再提了。他被削了宗籍,史書上,不會再出現(xiàn)這個人了。不要再提他了,就讓他被湮沒吧。和親王自然最不愿意有人提起他,你若是想活著,就假裝沒有這個人。”
“我知道了。”玫瑰道。
此時杏雨想要來拜見纖裊,兒弘晝擔心纖裊回到韞襲苑太顯眼,于是也沒有讓侍衛(wèi)守著,只是命纖裊不準開門。纖裊本不愿與杏雨開門,無奈杏雨百般請求,纖裊終于讓玫瑰開了門。杏雨進到韞襲苑,只感覺里面陰森刺骨。雖然是深秋,可是纖裊已經(jīng)換上了冬衣。纖裊素來喜穿石青色,坐在掛著枯黃丁香葉的丁香枝下的秋千上,頭上一抹紅極其刺眼。纖裊面無血色,杏雨只感覺一股陰冷刺骨的風從纖裊那里吹來。要不是纖裊頭上那一只栩栩如生的梅花簪子,要不是秋千還在晃悠,要不是現(xiàn)在是白天,杏雨只感覺,對面是一個死人。
“奴才請嫡福晉安。”杏雨連忙行撫鬢禮。
“姐姐不必多禮。”纖裊道,“我斗膽放姐姐進來,也是考慮到姐姐些許有什么要緊事。”
“奴才昨日誤傷嫡福晉,王爺必然不會放過奴才,奴才還請嫡福晉幫幫奴才!”杏雨道。
“你回去吧,我自然會盡力保住你。”纖裊繼續(xù)搖著秋千。
杏雨看清楚,此時玫瑰并沒有幫她推秋千,不知哪里來的風,吹著那秋千竟像西洋鐘的鐘擺一樣搖動著。杏雨只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她在此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從來沒有的冷。
“姐姐可曾知道,王爺……到底被什么人所傷?我心里頭,始終不太安穩(wěn)。”纖裊道,“王爺對此事極其上心,哪怕皇上準他在府中修養(yǎng),他還是堅持要親自去審查那刺客。我就想知道,這刺客到底是什么來頭。”
“這刺客……我也不清楚。”杏雨道。
“果真?”纖裊懷疑,“姐姐管家,怎么會不知道這些?”
杏雨只覺那秋千搖得更快了,纖裊卻似乎沒有一點兒感覺。她只感覺纖裊死氣沉沉的,并不像個活物。
“是……那刺客,我也是讓人去打聽的。”杏雨道,“主要是怕是謠傳,驚擾了您。”
“真的假的,聽一下,大概了解一下。”纖裊道,“但說無妨。”
“是……副都統(tǒng)大人的長子……”杏雨小聲道。
“是哪個副都統(tǒng)?”纖裊心下一驚。
“滿洲鑲紅旗副都統(tǒng)。”杏雨更加小聲。
“鑲紅旗的哪個副都統(tǒng)。”纖裊再次問。
“是……五什圖大人的長子。”杏雨終于說出來。
“不,你騙我,我不信!”纖裊從秋千上起來,抓住杏雨:“你騙我的是不是!你們都騙我是不是!”
“興許……只是謠傳呢!”杏雨只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冷。
“姐姐回去吧,我自然會幫姐姐在王爺面前說好話。”纖裊轉(zhuǎn)過身,似乎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再一次坐在了秋千上。
杏雨心有余悸地離開,因為是獨自進來的,珷玞和玦珮在外面等候,見杏雨面無血色,渾身打著寒戰(zhàn),忙帶她離開。后來請來崔奇哲,崔奇哲稱杏雨受了風寒。
纖裊聽聞刺客是瑚成后,并沒有哭鬧,依舊坐在秋千上。玫瑰見她目光呆滯,本想勸導(dǎo),卻被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氣勸退了。終于勸得纖裊上床休息,直到看到纖裊閉上眼睛,玫瑰終于回到自己房間睡下。
夜晚,弘晝終于回到王府,便匆匆忙忙地回到韞襲苑。卻劍纖裊一身石青色,坐在枯黃的丁香掩映著的秋千上,如同鐘擺一樣搖著,而玫瑰卻不在一旁。
“怎么不去歇著?玫瑰呢?”弘晝問。
“她早就伺候我睡下了,我睡不著,所以出來了。”纖裊淡淡道。
“好了,我們且回去歇著。”弘晝道。
“我睡不著。”纖裊走下秋千,面對著弘晝:“你的傷還沒有好,刺客的事情自然有人會去處理,你不必為此操勞,還是得在王府養(yǎng)傷才好。”
“我的傷很快就會好的,你不必擔心。這外面風大,你又怕冷,別受了風寒。”弘晝解下自己的斗篷給她穿上,握住她的手:“這么涼,我們進屋吧。”
“我本來是不怕冷的,我也沒有這一身的病。”纖裊沉吟片刻,“我雖然在關(guān)外長大,我們那里很早就下雪了,很晚雪才化,可是我并不怕冷,相反,我特別喜歡下雪。我小時候幾乎從不生病,自從來了這里,越來越怕冷,病也越來越多……”
“身子是可以調(diào)好的。”弘晝道,“我聽你的,在王府陪你,你不要整日那么憂愁,很快就會好的。”
弘晝牽著纖裊進屋,里面燒著炭火,溫暖如春。微弱的燭光下,弘晝發(fā)現(xiàn)了纖裊又是剛哭過的模樣。
“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我去尋來送你。”弘晝憐惜地拉起她的手。
“我什么都不要。”纖裊吹滅了蠟燭,“不必這樣關(guān)心我,沒了光,便假裝什么都沒有吧。”
“坐下吧,我們好好談?wù)劇!焙霑兊馈?/p>
“不必了……”纖裊悄悄抹去淚水,忽然眼前一黑,竟直接暈倒了。弘晝連忙讓楚桂兒去喚崔奇哲,自己也連忙點好蠟燭,卻見纖裊淚水滿面,而纖裊的衣裙上,已經(jīng)是大片血污。
纖裊最終再一次臥病不起,突如其來的刺激讓她經(jīng)血淋漓不盡,氣血兩空,本來稍微好轉(zhuǎn)的身子再一次墜落谷底。弘晝自然無暇再去料理瑚成那邊的事情了。
“跟我說說,哪里不高興,我?guī)湍阆敕ㄗ印!焙霑兊溃笆遣皇怯姓l在你跟前說什么了?”
“并無。”纖裊道,“奴才卑微,實在不足以讓王爺掛念。”
“別這樣,好嗎?”弘晝拉起她的手,“你想做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只要你身子養(yǎng)好了。”
“我自知非禮勿聽這個道理,先賢的主張我也信服,可我偏偏也愛聽墻角,便聽見了一些事情。”纖裊強忍住眼淚,“那個刺客,是我的兄長對嗎?”
弘晝見纖裊這副模樣,心中自然也不快。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