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裊只感覺若有所失，她呆滯地拿起臟污的畫，可是她甚至記不清自己方才畫了什么。

“玲瓏，我到底怎么了？”纖裊問。

“主子，我不小心把您畫的梅花弄臟了。”玲瓏撒嬌道，“主子您就原諒我吧！”

“好了，你瞧，我衣服都臟了，快幫我找一件干凈的！”纖裊笑道。

眼見纖裊似乎忘記了，玲瓏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可一點兒都不希望，纖裊能夠想起一切。自從纖裊忘記了，似乎都容光煥發了。

“主子，您真好看！”玲瓏夸贊。

宴后，窟漣君子邀請他們在雪松山閑逛。弘晝無心欣賞美景了，他只想知道現在纖裊在什么地方。忽然他聽到一陣熟悉和清脆的笑聲，循聲過去，他看到纖裊正在溪水邊與玲瓏嬉戲。那溪水，似乎是溫泉水，還冒著熱氣。

“你瞧，她在我這里心情多好，這不也正是你想看到的嗎？”窟漣君子笑道。

“你到底對她做了些什么？為什么她不認識我了？”弘晝問。

“她本來就不該認識你，只是我讓不該有的徹底刪除了罷了。”窟漣君子道，“你聽她笑得多好聽，你是不是很多年沒有聽過了？我給你們創造獨處的機會，看吧，就看你能不能把她說動！”

弘晝快步上前，纖裊察覺到有人接近，本以為是窟漣君子，卻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停止了嬉戲，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你……有事情嗎？”

“纖裊，跟我回去，好嗎？”弘晝問。

“纖裊？纖裊是誰？”纖裊疑惑，“你是誰啊？”

“纖裊，你跟我說實話，你當真愿意留在這里？”弘晝問。

“我……我很喜歡這里啊！”纖裊又問玲瓏，“你認不認識他？”

“我不認識。”玲瓏道，“主子，我們去那邊玩吧。”

“你別走！”弘晝拉起她的手，“小裊兒，你再仔細看看我！”

“你是誰啊！”纖裊有些不樂意了，“別糾纏我行嗎？”

“你真的已經不記得我了嗎？”弘晝滿心的失望，“你……若是在這里好，我便放下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你在這里會很好。”

“你到底是誰啊？”纖裊再一次詢問。

“如果你以后每天都能這樣笑，每天都不哭了，我便放心你在這里了。”弘晝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淚，“怪我過去給了你太多委屈。你在這里要過好，我可一點兒都不希望，你再哭！這一次，我放過你了。”

弘晝轉身，這一次，他真的決定了。他努力藏好眼淚，他可不想被笑話。

“等等！”纖裊拉住他，“你到底是誰？我不認識你，可是我感覺我認識你！”

“就當我們從來不認識吧！”弘晝甩開她的手，“對不起，既然忘了，那就忘了吧。”

“我跟你走！”纖裊不知為何忽然喊出這句話來，此時不覺淚流滿面：“我雖然不認識你，可是我有感覺，我感覺跟著你是對的！在解釋清楚這一切之前，你不準拋下我！我感覺到，有一種情感將我們連接在一起！記憶可以沒有，可是情感不可能沒有！你等等我，讓我想一想！我能夠想起來的！”

“忘記的，有痛苦，也就夠了。如果今后你再也不哭了，那就留在這里吧。”弘晝不打算回頭看她。

“你不能走！”纖裊已經哭得聲嘶力竭，“我認識你……我……我是你的福晉……你帶我走！”

弘晝只感覺一雙手抓住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回頭，他想要把她緊緊抱入懷中。可是在這一瞬間他聽到一聲慘叫，此時窟漣君子已經出現在纖裊身后，纖裊已經昏迷在他懷里。

“我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能想起來。不過沒關系，她可以再一次忘記這一切。你既然已經明白了，她跟著你會哭一輩子，那就讓她留在王府這里。她會慢慢忘記和你的一切，她會笑著過完之后的每一天。”窟漣君子道，“我可以現在就放你回去，之后你將不能踏足仙源——仙源不是你這種人能進的！”

只是一瞬，窟漣君子便帶著纖裊消失了。

“你還要帶她回去嗎？”憶桃仙子問。

“她既然愿意跟著我，我就一定要帶她回去，哪怕她永遠想不起我！”弘晝強忍住淚水。

“好，接下來，我們便要去雪松山的最頂端。那里有仙源最大的藏書閣，里面收藏了很多禁書。窟漣君子……想必也偷習了里面的禁術。他能夠在不知不覺中讓愁梅仙子忘記一切，必然不是什么好的法術。”憶桃仙子道，“他們必然在那里。一個禁術失敗了，窟漣君子必然要學習新的禁術。不過我們要過去，恐怕很長一段路，得我們爬上去。”

窟漣君子果真到了藏書閣。他默默地拿出一本布滿灰塵的書，默讀一遍，心里便有了數。可回頭一看，方才昏迷地纖裊已經不知所蹤。不過不要緊，她逃不掉。

纖裊在風雪中狂奔著，風雪打在她臉上，讓她難以呼吸。她好幾次差點兒直接摔下去，她只想快點兒離開。

“這個地方，若是不小心，神仙都會死在這里。”窟漣君子忽然出現在纖裊身后，將她抱起來：“別亂跑，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纖裊被迫再一次回到藏書閣。

纖裊只想快一點兒離開這里，可是腳下的萬丈深淵讓她不知所歸。

“我真的沒料到你居然想起來了，看來，這一次我得動真格了。”窟漣君子冷笑，“只要成了，除非我愿意，不然你永遠想不起來。明明跟著我你很開心的，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過去的痛苦？”

忽然，無數的松針朝著纖裊飛過來，一瞬間，纖裊感受到萬箭穿心的痛苦。松針扎進了她的皮肉，鮮血順著松針汩汩流出，頃刻見血便流了一地。

“在這里你是死不了的，但是你總該明白，什么心思是不該動的！”窟漣君子又收起了松針，“我并不想傷害你，可是你總不能一次又一次傷我的心！一會兒你就可以再站起來了，只是你如果再敢亂動心思，可不只是幾千根這么簡單了。”

纖裊倒在血泊之中，她已經疼得啞了嗓子。她不敢想象自己如今有多可怕，她摸到自己臉上全是血，手上、身上無一例外。她不愿再動了，每一次輕微的動靜會讓她感到鉆心的疼痛。半個時辰之后，地上的血干了，她身上的傷口竟然愈合了，止住了血。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此刻已經完好無損。她支起身子來，已經很虛弱。若非衣服上和地上的血跡，沒人知道她罹受了這樣的折磨。

窟漣君子正拿著一本古書，若有所思。他一直坐在纖裊旁邊，他要看看她是怎么爬起來的。

“我并不想這樣對你，可是無奈，我的計劃被壞了。歲寒，四君，本來由你和罹霜可汗各占一仙班，可是罹霜可汗不知所蹤，你自然兼挑了。你可是唯一一個二者得兼的！竹林隱士和悵竹仙子分屬這二仙班，自然不能帶給我你這樣的作用。只要你認可了，整個仙源最有力的兩個仙班都將歸屬于我，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奪取非幻仙源的正位。本來我現在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奪取，可是我就是需要名實——正位仙源，便是我的追去！天上人間，我都要立天下之正位！”

“人間你做不到，天上同樣做不到。”纖裊撐著嘶啞的聲音回復。

“你在我身邊，忘記一切憂愁，有什么不好？”窟漣君子拉起纖裊的手，“剛才發生了什么，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剛才……”

忽然纖裊頭腦一片空白，她似乎果真不記得了這一切。她木然地看著窟漣君子，不知所措。

“你是誰？”纖裊疑惑地看著他。

“連我也不認識了？”窟漣君子輕輕將她摟在懷里，“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怎么就把我忘了？”

“這里是什么地方啊？”纖裊仿佛想起一些什么，“橋松，這里怎么這么冷啊？”

“我們現在正在藏書閣里，我們現在可以下去了。”橋松道。

忽然聽到外面有動靜，窟漣君子料想到有人來了。他確實沒想到，弘晝竟然冒著風霜上來了。不過無妨，他看到弘晝在門口倒下了。此時，也不見憶桃仙子。

“他是誰啊？怎么在這里？”纖裊問。

“是個可憐人，先讓他在這里烤烤火吧。”橋松道。

“他進來了，不是把晦氣帶進來了嗎？”纖裊道，“我看，不如等發生了雪崩，讓他被掩埋了——把晦氣掩埋了。”

“這的確可以。”窟漣君子一腳踩在弘晝身上，“實在晦氣！”

“醒了，把門關上吧，別讓晦氣進來了。”纖裊嗔怪道，“你看看你，踩什么踩，我給你洗洗腳，把晦氣洗了！”

他們關上了門，弘晝默默抬起頭來，他一點兒也感受不到冷了……

“你也看到了，窟漣君子有了新的法術，我們還是來晚了。”憶桃仙子道，“你若是想活著，我們離開吧！”

“她既然愿意跟著我，我就不會違背她的意愿。”弘晝道，“看看吧，還有沒有什么路可以進去。”

藏書閣雖然并不華麗，可是烤著火卻溫暖如春。

“雪松山再好，可是始終太偏僻了——我們去蓮荷宮住，那里面好得很呢！”窟漣君子道。

“是嗎？那你可不準騙我。”纖裊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跟你一起，我們就可以去那里面？”

“那當然，那總花神是個什么東西！”窟漣君子道，“我們坐到那個位置上，什么沒有？”

“確實如此。”纖裊笑道，“你說，什么時候我才能和你一樣使用法術？”

“正位仙源之后什么都可以了。”窟漣君子道，“現在我還要守這該死的規矩，不能與你長相廝守。但是很快，我就可以制定新的規矩。”

“你制定什么規矩我不管，我只希望呢，你正位之后，可給給我分一杯羹。”纖裊道。

“那是當然！”窟漣君子將頭埋在她懷里，“我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是歲寒之首，你是四君之首，我們聯合，必然勢不可當。等我們正位仙源之后，你也可以恢復你的法術。在這之前，我還是得先告訴你——我暫且借用一下，之后我一定還給你。”

“你用著便是。”纖裊道。

弘晝和憶桃仙子躲在藏書閣的地下室里，看來窟漣君子暫時放松了警惕，竟未能察覺到他們已經進來了。

“我感覺，纖裊似乎變成了他的影子。”弘晝道，“你看她的神態，完全就變了。”

“這又是什么禁術！”憶桃仙子感嘆。

“您說，我們若在這里翻書，是否可以找到破解的法子？”弘晝問。

“別想了，且不說你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也沒有用。首先，要施展禁術，必須是法力高強者。”憶桃仙子道，“整個非幻仙源，據說罹霜可汗的失蹤就與禁術有關；愁梅仙子曾經偷學了禁術，卻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反噬；窟漣君子貌似沒有受到反噬——他的法力已經到了我們不可想象的地步了。甚至，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夠領悟禁術的真諦。如果你能將愁梅仙子帶走，窟漣君子又是一個極其在意名實的，名實未明，他是不會篡位的。你帶走了愁梅仙子，一來他沒法明了名實；二來，他要篡位，會竭盡他的法力，雖然能夠坐上那個位置，可是他沒法穩定他的江山——這時候他就需要愁梅仙子了——一個同樣能修煉禁術的仙子。如今，窟漣君子不僅消除了或者篡改了她的記憶，甚至偷走了她的法力，改變了她的心性。”

“那就沒有法子了嗎？”弘晝問。

“怎么那么聒噪啊！”纖裊有些不耐煩。

“還是跑進來了嗎？”窟漣君子冷笑，“想不想玩一個貓捉老鼠的游戲？”

“你說，貓捉到老鼠，會發生什么？”纖裊輕笑。

此刻弘晝已經不安了。畢竟不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