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璧回了自己房間，他并不能安心坐下。

“趙順兒，你打聽了嗎，阿瑪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永璧問。

“奴才去打聽了，王府遭賊，在王爺?shù)母窀裥焓夏抢锇l(fā)現(xiàn)了贓款，徐氏為了自保便供出了董鄂氏與完顏氏的事情。那董鄂氏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其情夫已經(jīng)被處死；至于烏希哈格格，因?yàn)榈崭x一直護(hù)著，因此王爺也沒有對她怎樣。”趙順兒道。

“烏希哈，她有了我的孩子。”永璧道，“阿瑪應(yīng)該不會處置她。可是我就擔(dān)心，阿瑪會覺得自己丟了臉面，等烏希哈生下孩子之后就處死她。”

“嫡福晉不是一直護(hù)著格格嗎？”趙順兒道，“主子，奴才再幫您去探探口風(fēng)。”

趙順兒決定去見一見烏希哈，想必人是在韞襲苑。然而當(dāng)趙順兒偷摸要進(jìn)韞襲苑，卻見纖裊走出，于是他打算跟著纖裊走一路，偏偏纖裊去見了雨晴。

“我去找了王爺，王爺同意你離開王府自己謀生。你若是想保住你與馬佳侍衛(wèi)唯一的骨肉，就離開吧。我給你五十兩銀子，就給你當(dāng)盤纏吧。你可以帶上你的一位貼身丫鬟，明日一早，你從偏門乘馬車離開。”纖裊道。

“可是……可是我又能去哪里？”雨晴道。

“給你五十兩銀子，就算你在京城租房子，也可以吃穿不愁十余年。”纖裊道，“不過我希望你逃得越遠(yuǎn)越好——你去關(guān)外吧。我知道，你祖籍是在吉林烏拉的。你逃遠(yuǎn)了，后面王爺反應(yīng)過來，也不會來抓你了。我給你指派的車夫，會帶你過去的。”

“福晉的大恩大德，奴才永世難忘！”雨晴跪下磕了個頭。

“別這樣，我們在王府這么多年了，受了什么苦，還是知道的。”纖裊將她扶起來，“你一定要去看看長白山，那是一個仙境一般的地方。此外，我希望你安定過后，幫我慰勞一下我的兄長，吳扎庫氏瑚成。”

“可是我并不認(rèn)識他。況且，寧古塔離吉林烏拉很遠(yuǎn)。”雨晴道。

“罷了，我沒必要提出這種條件。”纖裊悄悄抹了抹眼淚，“真羨慕你，可以離開王府。出去之后，你就終于擺脫了這幾十年來的束縛。我知道當(dāng)初你不是自愿入王府的，與其在這里蹉跎歲月，不如離開。”纖裊道。

“可是我擔(dān)心，我生不下來這個孩子！我年歲也不小了，潤霖也去了，在這里又受了這么多年的虐待，我真擔(dān)心生不下來！”雨晴道。

“可以的，你要相信你的孩子！”纖裊道，“我再給你裝一些碎銀子，你走了之后，千萬保重。”

“福晉，我在王爺身邊待了二十多年，自然知曉王爺是什么樣的人。我們這些一早就跟著王爺?shù)亩贾溃皇遣桓艺f罷了。您更要保護(hù)好自己，我這輩子最后悔卻沒法選擇的，就是給王爺為妾。我和我姐姐本是孝敬憲皇后宮里的宮女，孝敬憲皇后將我與姐姐賜給五爺為妾。起初我和姐姐深受王爺寵愛，孝敬憲皇后告訴我們，只要我們中有一人生子，便可超拔為側(cè)福晉。可是我姐姐本來就有深愛之人，最后被王爺發(fā)現(xiàn)了，任何人都無法想象她的死法。有人說她是被王爺打死的，有人說她是被瘋狗咬死的，還有人說，因?yàn)樗性校鯛斨苯佑玫秾⑺怪械奶喝〕鰜怼链酥螅鯛斠膊辉賹檺畚伊恕Ｎ彝耆梢哉f，我是王爺寵愛的第一個女人。王爺從來都是把章佳氏當(dāng)作一個管家的器物，徐氏、佟佳氏更不值一提。可是我姐姐死了，我世上唯一的親人死了！可是我不能為她報(bào)仇！多年以后，我認(rèn)識了潤霖。我無時無刻不在陰暗潮濕的靜女苑發(fā)霉，可是潤霖給我?guī)砹斯猓∷俏疫@輩子最愛的男人，可是王爺卻……”雨晴靠在纖裊身上哭泣，“他死了！從小我和姐姐就被阿瑪額涅逼迫進(jìn)宮，他們死后，我與姐姐相依為命。姐姐是這輩子對我好的第一個人，潤霖就是第二個！”

“王府里頭，我想不只是你一個人喜歡上了別人。反正王爺也不缺子嗣，你離開了也不會有太大影響。明兒我讓璀璨給你送一身新衣服，離開王府，總要改頭換面不是？”纖裊道。

“福晉，我知道告發(fā)我的人是蕊蝶，早些年她就發(fā)現(xiàn)了。她雖然戴罪立功了，可是等她無用的時候，王爺必然不會放過她。到時候，她難免不會又說些什么出來。”雨晴道，“蕊蝶并不壞，她告發(fā)我確實(shí)怪不得她，她幫我保守了這么多年的秘密，也是到了迫不得已才說出來。我并不是求您庇護(hù)她，我雖然理解她的做法，可是她害死了潤霖。將來王爺會處置她的，但是她若是又想出這種自保方式，不知是否會攀咬福晉！”

“我懂你的意思，我自然不會特意去保她。她是否能活下來，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纖裊道，“徐氏從來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

“既然整個王府都知道這件事情是怎么暴露的，也知道是蕊蝶告密，就說明王爺壓根兒不在乎蕊蝶。”雨晴道，“我聽聞，她也告發(fā)了完顏氏。”

“確有此事。”纖裊道，“看來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才能什么都到處傳。”

趙順兒打算去找徐蕊蝶。

蕊蝶自從告發(fā)之后，受到了一些恩賜，便也逐漸飄飄然了。趙順兒來找她的時候，她正拿著一顆瑕疵的南珠陶醉欣賞。

“格格，奴才奉二阿哥之命，給格格請安。”趙順兒道。

“二阿哥？我素來與二爺不熟，公公請回吧。”蕊蝶道。

“格格，我也是奉二阿哥之命，聽聞格格檢舉有功，希望格格提供一些我們想要的，畢竟二爺此次回來，也想在王爺面前表現(xiàn)一番不是？”趙順兒拿出一張銀票，“這是十兩的，若是格格讓二爺在王爺面前長了臉面，自然還是重重有賞。”

“你知道的，我沒有子嗣。王爺一去，我便沒有依靠。我只求千年以后，二阿哥可以供養(yǎng)我，讓我安度晚年，便是最大的賞賜。”蕊蝶道。

“這是必然的。二爺對每一位姨娘無不盡孝心，對格格自然更盡一份孝心。”趙順兒道。

“你知道的，董鄂氏與侍衛(wèi)有了私情，其奸夫已經(jīng)被處死。我熬了這么多年，也快熬出頭了！至于那完顏氏，完全是我的猜測。你想想，在莊園的時候，她半夜跑出去干什么？非奸即盜！我看啊，就是去幽會了！”蕊蝶道。

“格格真是明察秋毫，奴才自愧不如。”趙順兒道，“可有抓到那完顏氏的奸夫？”

“這個暫時還不知道，想必是還在抓。說實(shí)在的，我也怕我誤會了她。不過沒事，總是可以假戲真做的！這些年我存了些體己銀子，雇了一個貧窮的馬夫。那馬夫家里只有一個弟弟，我給了他弟弟一些銀子，便買斷了那馬夫的生死。我并不想害人的，只是為了自保——畢竟，我不能坐實(shí)了誣告的罪名吧？”

“格格聰慧。”趙順兒心里冷笑，“只是希望格格將這份兒美差交給我們。一來，格格人微言輕，若是接連告發(fā)，王爺會認(rèn)為您故意惹事端；但是這件事情交給二爺來說就不一樣了，二爺手里的銀子很多，奴才跟著二爺享福，一年下來，攢夠七八十兩銀子不在話下！王爺給您多少賞賜，二爺給您雙倍。更何況，誰人不知，二爺是王爺屬意的世子？王爺一去，整個王府不是二爺說了算？”

“公公說的有理。”蕊蝶道，“既然如此，這件事情要辦成，還得仰仗二阿哥。”

趙順兒將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永璧。

“好個毒婦！”永璧啐道，“這種女人簡直是十惡不赦！我早就說過，阿瑪沒什么好眼光，挑的都是什么女人！”

“主子，您看這怎么辦？”趙順兒問。

“我且順著那個人的意思來。”永璧道。

纖裊也是焦頭爛額地去處理事情，而弘晝也擔(dān)心纖裊的身子。纖裊有孕，因沒有害喜的癥狀，纖裊也沒有察覺。偏偏有一晚上纖裊做夢夢到自己生下來一個孩子，令弘晝更加糾結(jié)。他很希望纖裊能夠把孩子生下來，可是會冒很大的風(fēng)險(xiǎn)，甚至十有八九會滑胎。再加上那邊有烏希哈的事情，弘晝也不可能全盤心思放在纖裊這里。畢竟永璧，也是他心里非常重要的人。在纖裊的勸說下，弘晝終于同意將烏希哈給永璧為妾。就是這樣一個決定，王府算是炸開了鍋。而蕊蝶想要通過一個馬夫誣告的事情，也被永璧告發(fā)了。雨晴因被告卻離開了王府，而蕊蝶卻因挑撥是非竟被弘晝上奏最后被賜死。纖裊雖然不齒蕊蝶的行為，但念在多年相伴，便也給了五兩銀子作為陪葬。

乾隆十四年正月，纖裊越發(fā)察覺自己身子不適，然而每次崔奇哲診脈只稱她氣血不足。而崔奇哲也幾次三番詢問弘晝是否打胎一事，弘晝終于同意了。

是夜，弘晝端著墮胎藥前來。纖裊以為是尋常喝的藥，也沒有感覺意外，只是笑道：

“我這一年到頭都在吃藥，都成藥罐子了。你聞聞，我身上是不是一大股藥味？”

“良藥苦口嘛。”弘晝道。

在這之前，崔奇哲也提議通過按摩推拿促進(jìn)落子，又盡量減少傷害，于是雪瓔也每日來為纖裊按摩推拿。眼見纖裊將墮胎藥喝下，弘晝知道，很快纖裊又要承受痛苦了。

可是不這樣，不是會受到更大的損傷嗎？

夜里，弘晝睡不著，他不敢告訴纖裊這件事。他想起有一天早上纖裊醒來對自己說的話：

“昨晚上我夢到我生了一個漂亮的小格格，她一出生就會叫額涅。一轉(zhuǎn)眼，她就變成了一個大姑娘。春天，她拿著團(tuán)扇撲蝴蝶；夏天，她在西洲池的小舟上蕩漾，摘了一大捧荷花；秋天，她用血一樣的楓葉插花，將秋天帶到韞襲苑；冬天，她陪我們?nèi)m香苑賞梅。最后，她換上了我親手為她做的嫁衣，不過她沒有遠(yuǎn)嫁，她封了和碩郡主，我們招了一個上門女婿！最后呢，她還是陪著我們，春天撲蝴蝶，夏天乘小舟，秋天插花瓶，冬天去賞梅……”

“王爺，我肚子好痛！”纖裊汗涔涔地醒來，“我好痛……”

“楚桂兒，讓崔奇哲，來看看吧。”弘晝有氣無力道。

崔奇哲自然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又讓人雪瓔也過來，纖裊喝了好些苦藥，又針灸了半天，纖裊似乎明白什么了。雪瓔之前被弘晝要求去學(xué)了接生，然而當(dāng)真見到胎盤和不完整的胎兒時，竟也嚇得叫起來——那豈止是不完整的胎兒！那胎兒身上，竟有著松針一樣痕跡，像蟲一樣爬滿了胎兒的全身。

“怎么了，快幫忙啊……啊！”崔奇哲見了胎兒也震驚，“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這是鬼胎啊！”

纖裊的意識是清醒的，可是見之前弘晝與崔奇哲的態(tài)度極其冷靜，他們必然知道了什么。崔奇哲見一旁受驚的雪瓔，他連忙裹住那個死胎和胎盤等物。雪瓔終于回過神來忙幫著崔奇哲打下手。她幫纖裊止血，而崔奇哲拿著死胎出去：

“回稟王爺，嫡福晉已順利墮胎，可是這胎兒……奴才從來沒見過！”

弘晝只見沾滿鮮血的帕子上有一個稍微成型的死胎，而那死胎上面，爬滿了黑色的松針形狀的紋路。

弘晝瞬間站不穩(wěn)了，他被拖入無限的恐懼之中。他迅速進(jìn)屋，見雪瓔正手忙腳亂地為纖裊處理。纖裊見了弘晝，淚水再也忍不住：

“為什么要騙我？你果然還是懷疑我對嗎？我就知道，有了徐氏、完顏氏這件事情之后，你會懷疑我……”

“不是這樣的，且聽我給你解釋。”弘晝道，“主要是你的身子實(shí)在不適合生，我已經(jīng)讓崔太醫(yī)開了最好的方子，很快就可以恢復(fù)的。”

“你騙我……”忽然纖裊聲音低了下去，她昏了過去。

雪瓔更是不知所措，崔奇哲連忙拿出銀針試圖挽救，一邊念著藥方一邊讓雪瓔寫出來，便要去煎藥。弘晝見纖裊這般模樣，心里很是難受。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