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五年。
弘晝被夢魘侵?jǐn)_數(shù)十年,始終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方法。得到弘歷恩準(zhǔn),他去往噶哈里想要找些方法。從當(dāng)?shù)厮_滿口中得到些希望——微渺的希望。
返回途中,他想到纖裊曾在臨江待過。本來可以找福寧幫忙的,然而前幾年福寧病逝,他也找不到什么得力之人。
纖裊已去,瑚成已死,過去的恩怨卻沒有消亡殆盡。
姑且在官府里面住幾日,興許在臨江能有些收獲。
孤光自照,雪落白頭。
“皇上有旨,三月前必須回京。路上便要行一,但要做的事情恐怕還是太緊。”弘晝道,“我已是年過半百之人,舟車勞頓也吃不消。”
“王爺若有吩咐,奴才一定盡力去做。”縣令諂媚笑道。
“本王用了十年都辦不好的事情,你辦得到?”弘晝冷笑,“我問你,當(dāng)年福寧購置的一處房產(chǎn)查得如何了?”
“那福寧十幾年前遷回臨江,但那處房產(chǎn)已經(jīng)賣出去了。他在東南邊重新購置了房產(chǎn)供養(yǎng)祖母,不久祖母離世,也不知他何處去了。多年之后又回到臨江,竟染風(fēng)寒去了。而他有一結(jié)拜兄弟烏林答承襲了他的遺產(chǎn),如今是東南保的保長。烏林答有一妻一女一子,近日烏林答夫妻去了黑龍江,保內(nèi)事務(wù)由兒女負責(zé)。我便傳二人問話,王爺意下如何?”
弘晝同意。
縣令傳喚二人來。弘晝只見穿著一抹長白山的雪一般的格格進來,她的弟弟跟著他,手上還拿著馬鞭。弘晝癡癡地盯著那位格格,她仿佛就是從天而降的仙女,手上還捧著野花,額頭上還有汗珠。縣令派人尋找二人時,二人正在騎馬馳騁。
“她……她是……”弘晝拉住楚桂兒,“你快看!”
楚桂兒也震驚,吐不出一個字來。縣令見狀,似乎明白了什么。
“玉韞,白山,這位是皇上的親兄弟和親王,有些事情問你們,你們可要好生回答。”縣令道。
玉韞第一次見這么大架勢的,連忙拉著白山行禮。弘晝見玉韞這模樣,竟如同多年來深深烙印在自己心里的那個模樣。
“奴才玉韞請和親王安。”玉韞因不知那邊的禮儀,便只好蹲安。
“我問你,福寧死后,他的遺物何處?”弘晝問。
“阿瑪與其交好,故奴才喚其額其克。額其克常年在外,不過留下些金銀,并無遺物。”玉韞道。
弘晝舍不得移開眼,但又因無別事便讓他們退下。隨后問縣令:
“那玉韞可有婚配?”
“烏林答此次前往黑龍江,就是想要去找一位女婿,因為烏林答祖籍便在黑龍江。”縣令道,“烏林答,吳扎庫氏,噶哈里部人,滿洲鑲紅旗。”
聽到此,弘晝心里一震。看來這烏林答,必是纖裊故鄉(xiāng)的親戚。
“那玉韞年芳十五,白山已經(jīng)十二了。”縣令道,“王爺可是對玉韞有意?臨江縣多少子弟仰慕玉韞,玉韞亦自號‘臨江仙’。玉韞小時候瘋傻了幾年,在乾隆十五年的正月忽然就正常了,不久便才慧過人。多少人家想要求娶玉韞,都被烏林答拒絕了。”
“別人娶不了,是因為沒有這個命!我偏要納了她!”弘晝一副勢在必得,“能夠勸說動她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搶也要搶過來!這個事情辦好了,重重有賞!”
“那是當(dāng)然,您就放心吧。”縣令道,“只是烏林答那邊……”
“別告訴他們。”弘晝道,“我會帶玉韞回京師,并給名分。”
玉韞兄妹回到家中,那白山便道:
“我看天下就沒什么好男人,那個王爺盯著你眼珠子都不轉(zhuǎn)一下。”
“臨江縣哪個男人不這樣?”玉韞嘆氣,“也不知道阿瑪會找個什么人回來。”
“阿瑪可疼愛你了!”白山道。
“阿瑪確實疼愛我……”玉韞將即將說出去的話又咽了回去,“那個王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我看還是一個好色之徒。”白山道,“阿瑪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他們沒說。”玉韞道。
晚上,玉韞和白山去巡夜,確保晚上沒有出現(xiàn)治安問題。而玉韞要去縣令處匯報,白山且先回去了——烏林答特意囑咐玉韞,讓她監(jiān)督白山念書,明日他還要被抽背呢。
“東南第三保各牌各甲已齊,除保長烏林答與妻董鄂氏及隨從六人在外,并無缺少。”玉韞道。
“好。”縣令記下,“烏林答有你這個女兒,可是省心多了!天色晚了,你回去也不方便,今日就住在縣衙吧,明兒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
“多謝大人好意,只是奴才受阿瑪托付,可得監(jiān)督白山念書。您知道的,白山這小子向來不認真。”玉韞道。
“烏林答稱要去親自找一個上門女婿,不過依本官來看,有更好的人選。”縣令道,“和親王看上你了,要納你為妾。你現(xiàn)在去向他請安謝恩,隨后跟他回京師,享受榮華富貴,可比當(dāng)一個保長的女兒好多了。”
“不……大人,婚姻之事,豈能兒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千百年來不變的道理,奴才首先要聽阿瑪?shù)囊馑疾判小!彼溃斑€請大人體諒。更何況,阿瑪還沒有回來,我不能讓白山一個人留在這里。”
“玉韞,你想清楚了。和親王是皇上的親弟弟,你順從他,你們?nèi)叶加泻锰帲愕艿芤部梢匀ゾ┏亲x書。”縣令道,“可是若是惹怒了他,恐怕你們會落個滿門抄斬!你現(xiàn)在就去和親王處請安,如果他同意放棄你,你再說別的吧。”
玉韞被迫去了弘晝房內(nèi)。
“奴才玉韞給王爺請安。”
“臨江縣如此偏僻,怎能容下臨江仙?”弘晝輕輕一笑,“跟我回京師,你想要什么,我就給你什么。”
“王爺,奴才無才無德,實在不配伺候您。更何況,阿瑪正在為奴才的婚事操勞,奴才還是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是嗎?”弘晝有些不悅,“我還是第一次見人這么羞辱我的!你若是跟本王回去,什么得不到?”
弘晝只感覺站在面前的就是纖裊,他甚至感覺,面前的就是纖裊的轉(zhuǎn)世。他不由自主地靠近玉韞,就像纖裊還活著一樣。
“王爺請自重!”玉韞退后。
“確實是我冒犯格格了。”弘晝整理好情緒,“我也算是孤家寡人了,不過想找個說話的。我的兒女們都已經(jīng)長大了,我的福晉也早就去了,你跟了我,幾乎就是我唯一的女人。只是因為你的出身,我不能娶你為妻。可是我納你為妾,可以給你福晉的待遇。你好好想想,我還可以給你的弟弟在王府讀書的機會——我的小兒子和你一樣大,你弟弟可以給他當(dāng)伴讀。甚至,我可以讓他中舉!”
“可是……”玉韞低下頭。
“可是嫌我老了?”弘晝輕笑,“你好好想想,跟了我沒有任何壞處。我這樣一個‘貴婿’,你阿瑪會不接受?”
玉韞猶豫,她只覺弘晝有一種熟悉感,可是又有一種陌生感。她的確不希望烏林答找來一個上門女婿,她可不想嫁給一個素未相識之人。可是白山若是可以在京城念書,不是很容易考上科舉嗎?
“你如果猶豫了,就錯過這么好的機會了。你信不信,我有辦法讓你弟弟一輩子考不上科舉!”弘晝道。
“我……我……我愿意跟著你。”玉韞回答。
“這不就對了。”弘晝輕笑,忽然抱住她:“既然同意了,今晚是不是應(yīng)該伺候我?”
“今晚不行……”她低下頭,“我還得回去。”
“回去吧。”弘晝輕笑。
當(dāng)晚,魂魄入夢。他夢見了憶桃仙子,帶著他似乎去了非幻仙源。
“你去看看她吧。她馬上就要絕望了。”憶桃仙子道。
弘晝跟著她去往非幻仙源,此時仙源易主,坐在正位上的,是窟漣君子。
“仙源早就變了天了,窟漣君子早已迎娶愁梅仙子。你沒有來救她,她快要絕望了。”憶桃仙子道,“窟漣君子對她人前溫柔,人后虐待。為了逼迫她順從,愁梅仙子受了太多委屈。”
“十年了,魂魄不曾來入夢。原來,她竟然被這樣折磨……”弘晝掩面,“我要救她!”
“你救得了她嗎?”憶桃仙子道,“她若是徹底死心絕望了,我們都沒有好日子過了。”
窟漣君子很多時候在蓮荷宮處理政務(wù),塵香苑纖裊已經(jīng)不常去了,于是憶桃仙子帶著弘晝?nèi)チ搜┧缮健V灰娎w裊渾身傷痕,被關(guān)在天牢里,昏迷不醒。除了一張臉,全身沒有一塊好肉。
“她的傷一個時辰就會痊愈,可是窟漣君子一個時辰也不愿意放過她。”憶桃仙子道,“她若是屈服了,就不會受這種苦,可是她念了你十年。”
“把籠子打開!”弘晝嘶吼。
“我打不開。”憶桃仙子道,“她快要絕望了,你如果不能讓她有希望,窟漣君子的手就會越伸越長。現(xiàn)在,仙源正在與天宮開戰(zhàn)。如今看來,仙源占了上風(fēng)。窟漣君子剝奪了愁梅仙子一切法力,如果她真心順從了他,那么她最深層的法力也會被奪取。那么,很快他就會向人間開戰(zhàn)。”
“我的小裊兒……受了這么多苦……”弘晝痛哭。
纖裊稍微蘇醒,眼見弘晝在此,難以置信。她想要上前,可是鎖鏈阻止了她。
“王爺……救我!為什么你才來……”纖裊努力想要爬過去。
“你別動!”弘晝生怕疼著她。
“為什么你才來……”纖裊痛哭,“王爺……救我……帶我回去……”
“怎么才能把門打開!”弘晝忙問憶桃仙子。
“你別想著把門打開了。愁梅仙子即將要變成愁梅煞,窟漣君子一直在阻止。你若是動手,豈不是功虧一簣了?”憶桃仙子忽然笑道,“我?guī)銇恚匀皇怯腥俗屛規(guī)銇恚蝗荒阋詾槟敲错樌靠邼i君子本來已經(jīng)不打算對你動手的,無奈她一直念著你,只有讓你魂消魄散,她才會真正絕望!”
“做得很好。”忽然傳來窟漣君子的聲音,“你可以回去了,我現(xiàn)在不會對你的桃源動手了。”
“你們……”弘晝忽然想起了什么,當(dāng)年那把塵香劍,就是憶桃仙子給他的。窟漣君子察覺到了他的想法:
“塵香劍乃愁梅仙子所鑄,當(dāng)年明日將軍用此斬愁梅仙子。你以此又?jǐn)亓怂淮危@樣她才能回到仙源。你已經(jīng)斬斷了紅線,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不……是你欺騙了我們!”纖裊含淚,“不論如何,只要我死了,就會回到仙源。可是只有用塵香劍,才可以……”
“閉嘴!”窟漣君子狠狠盯著纖裊,“這么久了,還沒有學(xué)會聽話?我哪里虧待你了?”
“王爺……你快走!”纖裊吶喊,“不要留在這里!你走啊!”
想必憶桃仙子一開始就叛變了。
“我可以死,但是你必須放了她!”弘晝道。
“你有什么資格跟我談條件?”窟漣君子冷笑,“只要你魂飛魄散了,她就只屬于我一個人。”
弘晝是在劫難逃了。
纖裊想起了罹霜可汗給的錦囊,她連忙拿出一顆狼牙,暫時讓自己有了仙力。
她沖破牢籠,帶著弘晝一瞬間消失了。
回到了塵香苑。
纖裊已經(jīng)累得虛脫,她倒在弘晝懷里:
“我……我再給你一顆狼牙,你快帶著離開這里。不要相信這里的任何人,永遠不要踏足這里。”
“不,我要陪著你,一輩子!”弘晝緊緊抱住她,“小裊兒,你受苦了。”
“你一輩子不要來找我……我害了你……我害你折了陽壽,害你差點兒死在這里……王爺,快走吧,一輩子不要來找我。”纖裊虛弱一笑,“你別擔(dān)心我,我非常好。平日里他們都很尊敬我……放心吧,萬不得已的時候,我還有煞……可以幫我。”
塵香苑外傳來了不好的聲音,纖裊警惕,帶著弘晝來到塵香洞:
“現(xiàn)在你必須醒來!這顆狼牙可以幫你,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有法力幫你了。”
“你一共只有三顆,之前用了一顆,剛才又用了一顆,現(xiàn)在不能用了。”弘晝道。
“你拿著,可以幫你離開。”纖裊催促。
弘晝不愿。纖裊情急,自己吸收了狼牙的力量,要強行喚醒弘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