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帶長老前來,不正是相信我是恩王。”恩王冷冷一笑,旁若無人地活動著酸疼的手腕:“怕他們死心塌地跟著我嗎?”
“不是。”林去病明亮的眼中帶著委屈:“我擔心如果不是恩王,長老們壓抑不住,很快就會拱我上位……我不愿意也自有其它人。”
恩王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一輩子只想當恩王的副教主,追隨恩王,為恩王獻出我的生命。我不想當教主。但如果恩王不在了,我不當,自然有別人當,天母教將陷入分崩離析的風險,恩王的心血毀于一旦,我無法坐視不管。”
“別將對權利的欲望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這是去病的心里話。”
林去病一直如此坦蕩。
“你憑什么認為你可以?”恩王語氣中加入了幾絲危險的氣息:“你又憑什么認為有人奪權,我會放過他和他們?”
小姑娘的笑明明那么甜,好看的唇角梨渦卻閃著糖漬的毒性,如此誘人,如此甜蜜。
“我忠誠的人只有恩王。”
“我應該欣賞你的原則感,還是欣賞你的愚蠢?”
“對恩王,我永遠是最忠誠、最謙卑的仆人。”
“從一開始,你就不是我的仆人,我不缺;要留在我身邊,要讓我看到價值,你做得很好。”恩王頭疼地揉著額頭:“知道為什么第一個找你來嗎?因為你的榆木腦袋是最難說通的,我得趁著我有精力,把你這場硬仗打了。”
林去病有些動搖了,口中依舊是客套:“對恩王,我一片赤誠。”
“別耍文字游戲了,對不是恩王本體的我就可以痛下殺手嗎?”
“不敢。”林去病深深躬腰,不敢看恩王。
“敢……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語氣嬌憨平靜,林去病卻忍不住額頭出汗。
恩王輕咳一聲,蘊香她們下了樓去,整個樓上只有林去病和恩王兩人。
恩王有些堅持不住,支肘斜靠在腰枕上,對林去病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林去病自然地坐在了腳踏上。
“我一直欣賞你,聰明通透而有君子心,世故而有底線,年輕踏實胸懷志向,為了自己的志向堅韌堅定。”
“恩王?”
恩王垂眸掃了他一眼,欣賞而慈祥。
“米多也很有趣,你們或許會成為朋友,彼此欣賞。”
“不會。”林去病賭氣道:“恩王欣賞的其它人,我只想殺掉。”
“傻子!”恩王嗔罵一聲。
“恩王的權衡嗎?”
“哎呀呀,這一點也不懂人情世故呀,去病怎么可能會說這么直接的話呢?”恩王一臉姨母笑。
“恩王要舍棄去病了?”林去病清冽的眉目間多了幾分委屈與失落。
“一個黃毛丫頭而已,她不知道你,你卻知道她……你莫不是怕了?”
面對恩王的故意挑撥,林去病只是卑屈地低頭不語。
“我還記得那個意氣風發少年發下的弘愿——滅天家,平不公,還天下以大同。”
恩王灼灼目光盯著依舊豐神俊逸的林去病,一位朗朗如月的少年身影與林去病重合,少年初變的聲音清越若龍吟。
“天地失道,天家滅德,世人皆受奴疫之苦,去病一生所求,滅天家,平不公,還天下以大同!九死不悔!”
“我已經忘了呀,沒想到恩王您還記得!”林去病喟嘆道,目中淚光凜凜,像少年的決心:“在權利中我已迷失了初心。”
“四神獸出,玄黃重立。”恩王說出上半句,林去病接出下半句。
這是當時恩王給林去病的回答。
“去病,記得當時的卜詞嗎?”
“兇,上天有好生之德,唯一線生機。”
“米多就是那一線生機,那份天德,四神獸齊聚的關鍵。”
“恩王可確定?”心眼在閃光。
“又動什么心思呢?”恩王寵溺地啞笑道。
“留在身邊。”
“監視?掌控?……”恩王制止了林去病的辯解:“隨便啦。”
全身開始疼痛,靈魂慢慢要脫離身體,恩王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不該書那三道符,說不定可以堅持到虞利季來,不過,等他自己發現應該更有趣。
“你可以不支持她,但不能害她;可不給她實權,但永遠以圣王天尊之禮待她。”
“去病一定謹遵,如有違此言……”
“不用發誓了,我在魂舍中也看不到、管不了,眼不見心不煩,你自己心中有桿稱就行。”
調用這么久以來,身體中蓄積的一點點靈力,靈力為墨,虛空為紙,恩王憑空書出三道符。
三道符書完,她咬破指尖,符中各畫一道血線,符書慢慢化為實體,一張張懸空飄動。
感受到熟悉的靈力波動,四婢女全擔憂地沖了上來:“恩主。”
恩王重重倒向了榻,林去病一把抱住。
“恩王,恩王……”林去病抱住小姑娘纖弱的軀體,全身不住地顫抖。
“那幫老東西你去應付,我累了。”
倒在林去病寬廣懷中的恩王如同一個孩子。
“恩王,我不要生機,不要天德,我愿意放棄我所有的夢想、生命,只要您歸來。”
“去病,你記住……她比我更有價值,她能救整個天下……為了這個目標,我愿意永在魂舍中……你不要讓我失望……四神獸出,玄黃重立……”
恩王微微一笑,失去了意識。
四婢趕緊將少女身體放回床上,燒引魂香,引魂、納魂、固魂……
三張符此時凝聚實體完成,一道金光閃過,依次飄落,林去病一一接住。
符上豎貫的那道血痕如斬破靈符,更像是逆靈符。
第一道:圣王天尊符,第二道:天德貴人符,第三道林去病不認識。
他微微低著頭,發出輕輕抽泣的聲音,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