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華,我送你入宮。”司空雪晨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
今日換上了一席黑色長裙裝扮的女子,抬眼看我時身上的神秘感讓人更有探知欲了。
“好,雪晨。”陰華明媚的臉上,終究多了一些溫度,那是身為殷氏的時候所沒有的,也是韶華年歲難得的,雖然相識不久,但這份意外降臨的友誼真的讓我感覺仿佛還活著。
‘雪晨,惟愿平安。’
“一入宮門深似海,宮墻紅瓦青灰散,今朝我尊重你的選擇,只愿你平安。”司空雪晨將所有想說的話都融入了‘平安’當中,只希望此生還能再見。
‘我不知道你眼里的深愁是什么,只是希望你得償所愿,陰華娘子。’初次見面的你我,也從未想過會這樣相知相識。
最后的一幕就是司空雪晨帶著陰華站在宮門前,入宮的場景。
--記憶球開始閃現,記憶出現不穩定性,水霧鏡面開始碎裂--
嘶嘩——
最終凝固出來的水霧鏡碎了,記憶定格在了最后入宮這一刻。
隨之而來,紅色霧氣蔓延開來。
吱——
一群小紅團子開始蹦蹦跳跳,圍繞著紅線,仿佛紅綢在舞動。
身邊紅團子們的情緒被影響,開始互相碰撞,互相傷害,因為用陰力包裹著紅團子,所以紅線先感受到了。
‘嗯?她們居然還會吞噬陰力?’感受到自己的陰力開始減弱,紅線開始收回自己附蓋在上面的力量。
隨著陰力的吞噬,紅線知道自己擋不住她們了,如果讓她們吞噬了我的力量逐漸狂暴,就控制不住殺戮了。
“擋不住了,有什么東西要復蘇了,紅霧出現的太快了!和尚,想辦法!紅團子會被吞噬的!!”紅色的線看著眼前的紅色陰氣小球開始不穩定,很著急,如果帶回去治療,她們還有幾率投胎的。
“我們擋不住的,這個是有人早在十幾年之前埋下的雷,我們打開了別人的記憶,被人陷害了,因果關系如今和我們纏繞起來了。”亓之明白有人拉扯我們入局是為了瞞過天道,逃避因果。
“況且她們只是陰團,有很多都未成形,不必在意,她們連輪回池都過不了,何必呢。”亓之看著飄散的紅團子,只是天地之間的一縷煙,甚至都不是聚攏的。
‘唉。’亓之在心中輕嘆。
他實在不懂,紅線為何對這些尚未凝形的紅霧執念如此之深。那些不過是散亂未聚的氣識,在佛門中稱為“無依之魂”。
未入胎者,無因果;未足月者,無完整神識——不過是風中微塵,緣聚緣散,自在無主。
甚至高僧開示:“此類魂,未得業纏,無怨亦無執,飄如煙云,輕若晨霧。”
可紅線卻偏執的要一一道別,想為她們寫下名字,點一炷燈,喚一聲“來者”,再送一聲“歸去”,可入那輪回盤中。
這布陣之人手段著實不凡,竟能令整個村子被困時空之外,滯留數十載而不自知。不知用了何種秘法,能將天地之間的規矩扭轉到這般地步。
他低頭,目光落在指尖悄然浮現的一縷黑線與紅絲之上。那黑線如墨蛇游走,纏在腕上隱隱發涼,而那紅線卻極細,似有似無,卻透著一種微弱而執拗的溫度。
他沉默片刻,神情微斂,隨即抬起頭,目光投向村子另一側,那里似乎有什么,正靜靜等待著被揭開。
“來了!”她低喝一聲,紅線仿佛凝聚成形,袖袍翻飛,手掌猛地一揮,將方才才凝出的幾片赤紅花瓣扯落下來,毫不猶豫地護在那些尚未成形的紅團子身前。
“嗯哼……”她悶哼一聲,嘴角泛起一抹血色。本命花劇烈震顫,花瓣邊緣仿若被刀風劃過,裂出一道細密的痕,鮮紅的花汁緩緩滲出,染得氣息都微微發苦。
那一瞬,她眸色微沉,卻依舊沒有退開半分。
“你知不知那是本體花?強扯之下,輕則損修為,重則傷靈根!”亓之面色微變,望向那尚未成形的虛花,眉心緊蹙。
花影單薄,幾近透明,花瓣零落,仿若早春霜打,稚嫩不堪一擊。
他低聲道:“原本就不盛,還親自薅下幾片……你倒是真舍得,不怕禿著去渡劫。”
“閉嘴!”她厲聲打斷,“若能護住她們,歸于輪回,飲下孟婆湯,忘卻這一世的苦痛……哪怕損些修為,又算得了什么?”
她聲音一顫,卻迅速壓下情緒。
若那時,也有人能護住她的哥哥……
可惜那時無人可依,也無人可救。
她強迫自己不去回頭。沒空計較那和尚看她時的目光——憐憫也好,嘆息也罷,她不需要。
‘現在,我已經有能力護住我想護住的一切了。’流絳她暗自發誓,眼底不再動搖。
“……貧僧不解。”亓之低眉合掌,語聲平靜如水,卻壓不住心底起伏不定的漣漪。
“她們之中,有的本是未成形的濁氣,魂胎未穩,氣數未定;有的已沾染殺戮,血因纏身;更有甚者,吞噬惡念,入魔三分……既非人,亦非鬼,已為地藏所不攝。為何要救?”
“我佛慈悲,普渡群迷。慈悲者,渡可渡之人也。若連惡念之根亦要庇佑,那豈非擾亂六道輪回,顛倒因果?此等陰團,尚未踏入鬼門,魂力孱弱,不久便會隨風而散,化作一縷青煙,不留痕跡。既是去也去不得,留也留不住,又何必強求?”
他說得平靜,卻全無血氣。話語中滿是經典佛義,卻少了人間冷暖。話落的剎那,紅線微顫,虛空中仿佛響起一聲花開的輕響。
“……你們這些滿口‘我佛慈悲’的禿驢!”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氣息如潮般席卷開來。明明未具人形,沒有五官表情,可那股怒意卻清晰得仿佛燒灼了空氣。
“她們明明是活生生的生命!你憑什么——”
她話音未落,四周溫度驟然升高,仿佛連地面都隱隱發紅。情緒在她周身鼓蕩翻騰,連紅團子們都被迫在晃動一步。
那和尚雖未動,卻似乎低垂眼簾,背后的佛光略有動蕩。
“吵死了!”一聲暴呵自遠處炸裂而來,宛如驚雷劃破沉霧。
“有什么好吵的?吵吵吵,吵得老娘腦仁疼!”
那聲音愈來愈近,帶著惱怒、厭煩與森冷的殺意,
“既然這么沒素質,那就——都給老娘去死!”
紅霧自四方席卷,猶如焚天烈焰,怒浪滔天。
霧氣翻滾間,一道曼妙卻凌厲的身影從濃霧中凝聚而出。她赤足踏霧而來,紅衣如火,目光森然,生生從虛無中壓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
兩人對視一眼,心頭齊齊一震——
“那不是……陰華?不對,是殷桃?!”
明明剛才在回憶片段里,她的記憶中對這個村子恨之入骨,幾乎每一幀都寫滿厭惡。這個村子不正是她最憤恨的地方嗎?
——當年,這里每一個面孔、每一雙手、每一句咒罵,都是她女兒命喪黃泉的罪魁。
可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她怎么可能會回來?”
“她不恨透了這里嗎?”
他們不敢出聲,卻都不約而同想到一個可能——
她不是“回來”,她從未“離開”。
亓之和紅線或許也猜不到——人心,有時候比最深的淵還難以測度。
無人知曉,當年殷桃尚在人間時,早已在暗閣中搜集了大量線索。她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青訓真人與牛鴻之之間,曾在某一階段發生了重大分歧。青訓的突然消失、牛鴻之的崛起、氣運的轉移……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布局。
她察覺到,牛鴻之是個不擇手段之人。他趁青訓失蹤之際,悄然吞并了櫻花身上的部分氣運,用以支撐自己一路爬升到如今的高位。而氣運這種東西,是有盡頭的——一旦用盡,便會反噬。
那時的牛鴻之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便開始悄然布置后路。他囤積糧食、金銀,網羅人心,秘密組建了一個地下幫派。
陰華回到了村子。
不再是昔日那個溫婉女子,她已成鬼王。成為鬼王后,除非她愿意,否則沒人再能看見她的身影。
她冷冷地注視著這個曾將她女兒逼死的村莊,注視著那些盜用氣運之人一個個凋零。村子輝煌過一陣,家家戶戶都突然多了男娃娃。
——一個生命終結,換來一個新生。
多么諷刺。
那些人,該死。可她動不了。
“我成了鬼王,卻也被天地法則所禁錮。”
她只能等。
在長如永夜的等待中,她終于發現,村中竟有一道隱秘陣法悄然浮現。有人在翻閱那位“青訓真人”留下的手書。
她冷笑:“呵,惡魔走了,書卻留下。”
原以為這群人不過是懵懂村民,懶惰、愚昧,頂多做些雞鳴狗盜的小把戲。但她錯了,她低估了人心。
真正的惡,從不喧嘩。
有些人曾飲過“櫻花”的血。初時只道是延年益壽、避災消病,后來便開始動了別樣心思。
起初是悄悄從女童身上取血。再后來——她發現,村中竟有人開始圈養女童,綁縛、囚禁、活生生當成靈藥源頭。
她怒極,悄然放出幾名孩童,以示警告。
果然,一時間村中風聲鶴唳,人人惶恐。
可恐懼沒能阻止貪婪。
不久后,又有人提出更毒的法子——生吞幼骨。
“他們說,吃了女孩的骨肉,就能獲得她一身的氣運。”
她靜靜地看著這些人變成了野獸,披著人皮的野獸,在夜里對哭喊掙扎的孩子冷眼旁觀。
而那些為人母者,為了自己一口活命,低頭沉默,冷眼躲避。
“呵呵。”她笑不出來。
她恨不得剜了他們的心,可她動不了。她的指甲穿不過天地之禁,撕不裂這張腐爛的人皮。
她只能看。只能記。
恨意,一點一點地凝成刀鋒。
短短幾年間,這座村莊仿佛被惡魔接連附身,村人一個個面目扭曲,畜聲不如。
有人染手女童,也有人深夜潛入,將未醒的孩子打碎氣脈,只為“鎖運”。
而她們的母親們——貪生、怕死、沉默。
她們沒有哭,只是低頭,不敢看那些女孩的眼睛。
“這些人,該死……”她低語,卻也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地獄,也未必愿收下這樣的靈魂。
但……留下來的那些女孩子,又該怎么辦?
她無法殺光他們,她也無法救出所有孩子。她甚至……無法叫醒那些裝睡的人。
因為一切罪孽的開端,早在青訓那一杯櫻花之血中。
那杯血,帶來了所謂的“好運”。幾年里,村中陸續出了數名秀才,考中功名、走出村外,似乎真應了“櫻花轉運”的讖語。
——可笑的是,也出了幾個“歪才”。
正是這些人,研讀了青訓留下的手記,在山洞中改動了原本的聚氣大陣。
他們將陣法改造成——吸收女童體內氣運,再輔以秘法食之,便可替換、竊取他人的命數。
從此,村中再無大張旗鼓的殺戮。
不再采血、不再剖骨。
他們只做一件事:讓女童活不過第二日的天明。
一個晚上,就夠了。氣運可取,命可奪。
——而第二天的太陽,還會照常升起。
這幾年里,她在法則的桎梏中苦苦掙扎,也開始研讀那些本不該觸碰的術書。
她學陣,學術,甚至學那群“歪才”的手法,只為找到一個破局之法。
她說:“我不是圣人,我沒有普渡眾生的慈悲。”
“我是殷氏,是櫻花的母親。”
“我做不到放下仇恨,和這些人一同魂飛魄散。”
“我自私——我想活下去。我要記得。我要,看著他們一個個,在天命反噬中,活活腐爛。”
……
‘花兒啊……娘親,終究還是太懦弱了。’
殷氏懸在半空,喃喃低語,聲音輕得像夜風中斷裂的蛛絲。
水鏡下方,紅線伏地喘息,本命花瓣早已失去原有的艷紅,變得薄如蟬翼,幾近透明,仿佛下一陣風便能將它徹底吹散。
亓之低聲念誦佛經,試圖用信仰穩住心神,然而每一個音節出口都飄忽發虛——他動搖了。即便是他,也無法再偽裝冷眼旁觀。
長時間的展開水鏡對于修行不高的兩人真的盡力了,看到了這些場景后…充滿了無力的情緒。
空中,殷氏的身影緩緩俯身,目光落在那一團團即將歸于寂滅的紅團子上。
她的指尖微微顫動,像是想要撫摸些什么。那是一個母親習以為常的動作,卻在即將觸碰時凝固于半空。
遲疑,悲憫,最終化為一聲唏噓的輕嘆。
‘……紅線,走吧。’這是殷氏在心里想對流絳說的忠告。
陰華的聲音終于響起,輕柔如煙,又沉重似鐵。那語氣,竟與十幾年前她抱著殘尸在雪夜中喃喃的聲音一模一樣。
——從地獄爬回來的怨,不再喧囂,卻更致命。
“若你不走,今夜之后,彼岸再無花開……那可怎么辦?”她笑著,眼中卻無絲毫笑意,仿佛在調侃,又像是在宣判。
她的話一出,那些昏沉的紅團子們竟隱隱發出一陣輕顫,像是聽懂了什么。
而亓之,終于睜開眼,望向空中那裂開的水鏡。
鏡子在陰華話音落下的瞬間,驟然破碎成半輪殘月,倒映著這片即將崩毀的彼岸。
鏡中泛起層層漣漪,仿佛有什么東西正緩緩浮現——
不是別人的記憶,而是她的。
那些曾被強行壓入水底的片段,那些不愿被記起的深夜與吶喊,一幕幕,終于開始從水底緩慢翻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