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本不該相遇……”張道明失魂落魄地盤膝坐下,抬頭望了眼三清像,又狠狠閉上雙眼。
就在剛剛,他斬了自己的所愛,一只狐妖。
那要從,十幾年前講起了。張道明,出生在龍虎山附近的村中,家中不算富裕,但過的也頗為順心,家中生有張道明,張道陽兩兄弟,張道陽早已外出拼搏,因而二老對于小兒子張道明疼愛有加。直至后來,張道明三歲的時候,因聰穎過人外加根骨奇絕而被天師府收為掛名弟子。家中欣喜若狂,他更不知道哪里搞來一身道袍,一個小拂塵,每每逢人便稱“天師府掛名弟子張道明”然后像模像樣的行一禮,惹得人哈哈大笑。
就這樣,憑“天師府掛名弟子”這名號小有名氣的張道明六歲了,那年,他遇到了它……
那天,他正在林中閑逛,忽而見到兩個獵戶摁著一只白狐,眼看將要下刀。張道明一看這白狐渾身是傷得躺在地上就心生憐憫,急忙上前行一禮道:“無量天尊,二位施主,能否將這白狐讓與我?”
兩個獵戶一見這架勢,連連發笑。“哪來的小屁孩,還挺像樣的……哈哈哈哈。”
張道明也不生氣,只是說道:“二位,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了它吧……”
“哈哈哈哈,這小孩,還挺會說,你說的輕巧,我把它放了,我們一家喝西北風?”
“額……不如,我將它買下如何?”張道明懇求到。
“買下?可以,五吊子!”
“額!”張道明哪來的錢,只能為難地發問:“能不能,先欠著……”
“欠著?哈哈哈,滾滾滾,耽誤事的小屁孩……”
眼看又要動刀,張道明一咬牙:“這樣吧。”說著走向狐貍,緩緩抱起它,右手似乎在懷里找著什么,就在兩個獵戶仔細看的時候,他猛地抽出一拂塵,掃向二人的眼睛,緊接著拔腿就跑。
二人猝不及防一閉眼,再睜眼小孩已經鉆入了林中,大罵一句急忙追上。
一個六歲小孩,抱著狐貍哪跑得過兩個壯漢,眼看越來越近,急中生智“噗”的一聲,鉆入了一個小樹洞。
不多時兩個獵戶追來,絲毫沒有注意,掠了過去。
小張道明緩了好一會,抱起不斷呲牙并發出低沉聲音的狐貍,好好安慰了一下,隨后跑回家中。
到家時家里已經圍了一群人,張道明心感不妙,轉頭就跑卻被父親一把拎了回來。原來那獵戶沒尋到人,想起他一身道袍,便找到家里來了。
父親劈頭蓋臉一頓罵,責令他還回狐貍,但他就是死死抱住狐貍,一點不松手。無奈,父母買下了狐貍……
至于張道明,也沒少挨揍。為了治它的傷,張道明又沒少求父母。
它好了,在精心照料之下,甚至一天比一天活潑,也與張道明更加親近。
那天,張道明將它抱至林邊,放開雙手。
它回頭望著他……
“去吧,小心,別再被獵人抓到了!”接著起身離開,一步三回首。
看著張道明的背影,白狐若有所思。
眨眼,到了八歲,張道明該上學了,被收為記名弟子,上山要二十歲,此之前就自己在家修煉,還要上學。
他在上學的路上,認識了一個女孩,與他年齡相仿,二人在學堂見不到面,可上下學總是同路,他問她叫什么,她思索了一會:“白孤。”“好奇怪的名字啊……”“你呢?”“張道明。”他曾問過她家在何處,她只說在附近。
時間飛逝,二人已經相識十余載,當初的小道士如今已經有一派仙風道骨。那小女孩也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
可二人的聯絡,卻略顯稀疏。直到一天,白孤找到張道明:“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其實,你是一只妖,對吧?”張道明的反問讓白孤愣了一愣,但隨即垂下眼眉,點點頭。
張道明十多年來一直按著天師府所傳的方法修煉,雖說不是廢寢忘食,但也按部就班,怎看不出身邊的女子這一身妖氣。
“不日,我將正式上山,拜入天師府,師尊他們勢必不會同意你我之間的事,這段感情,就此了斷吧!”說罷轉頭離開。
“你難都就非要加入那什么天師府嗎?道明,道明!!”白孤滿面淚水,哭得撕心裂肺。
張道明的腳步一頓,但只是搖了搖頭。
張道明上山了,上山之前在家中舉行的加冠禮,師尊也來了,并予字“空途”。
雖上了龍虎山,張道明卻時而眺望遠方,若有所思,且偶爾悶悶不樂。
本以為與白孤不可能再相見,可白孤卻一次次找到龍虎山上,守門弟子見她身上們沒有人血的腥氣,便放過她,在她的請求下向上通報,張道明則以不便為由,從未相見。
一來二去,白孤便沒再來,本想,她大概放棄了吧,但是……一日,一個弟子慌慌張張闖入觀中,大喊道:“不好了方丈,那妖狐,打上來了!!”
眾道人一聽,急急忙忙跑到外面,卻見一女子正闖護宗大陣,方丈張真人一看,上前一指,歷聲喝道:“何人,膽敢擅闖天師府!!”
“我要見張道明!!”白孤一看觀內來人,停下手說道。
“哎……孽緣,空途。”張真人一看,太息一聲,叫來張道明。
張道明不得已,緩步走上前。
“道明!”白孤欣喜的叫了出來,但還沒在說什么就被張道明打斷。
“你吃人了?”張道明感覺著白孤身上的血氣,問道。
“額,是……但,他們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道明,我,我好想你。”白孤先是一愣,接著眼中逐漸升起一層白霧。
張道明一聽,身子一抖,接著跳到陣外。
正當白孤泣不成聲的撲來,張道明掐訣念咒甩出一道金光,打在白孤面前的土地上。
這一擊,打停了白孤。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要這樣……道明……”白孤滿臉的不可置信,淚水也緩緩流下。
張道明戟指橫立,聲音有如晨鐘一般響徹天地:“狐妖!你如今殺人吃心!天地不容!念在你我情緣,且并非屠戮無辜,我給你一個離去的機會!”可堅決的聲音卻掩不住顫抖的手和不斷從眼中劃下的淚水。
一字一句宛如刻刀般刺入白孤的心,她此刻呆呆地立在那里,一陣風都引得她來回晃。
“不,不會的,道,道明,你……”
聞此,張道明更加難過,眼前已經因為淚水顯得模糊,手指也不斷顫抖“狐妖!上天有好生之德,當初我救你就是希望你能夠復返自然,如今我不想殺你!退!!”他此刻已然有些破音了。
“道明……你,不,肯定是你們這些臭道士,你們究竟把道明怎么了,把道明還給我!!”白孤流著淚撲向大陣,身后狐尾乍現。
張道明一動,將她擋了下來。
“白孤……走吧,人妖殊途,你我還是就此離別吧……”張道明忍著心中劇痛,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道明……為,什么……”白孤倒退幾步,死死捂著心口,她感覺胸悶無比,又好似有人攥著她的心臟,眼中甚至一片死灰。
“空途,人妖殊途,人世終究容不下她,她若不肯走,你應當知道如何處置……”最后幾個字隨輕飄飄的,卻霹雷一般響在張道明的耳畔。
他狠狠一咬牙:“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手中捏咒,一劍刺出,以白孤實力定可躲開,到時借機將她打下山。
可……她沒躲,一劍正中心口。
張道明懷中抱著白孤,低著頭看著白孤的臉頰,感受著溫熱的血液和逐漸變冷的身體,白孤則用盡最后的力氣,給出一絲笑容。
沒有撕心裂肺的喊聲,沒有綿綿不絕的啼哭,有的只是無盡的沉寂。
張道明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道觀,似乎將白孤草草掩埋后一路念著《靜心決》等回去的,可顫抖的身體以及空蕩的思緒讓他什么也想不起來,手中提著的劍上任然滴落著血珠。
渾渾噩噩的盤坐下,心中仍然撕裂般的痛:“大師兄,人與妖真的不可共存嗎?”接著自己急忙答道:“人妖殊途,人妖殊途……”
抬頭望一望三清像,張道明狠狠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