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莊的夜安靜寧和，雖已是冬天，但他的懷抱溫暖有力，一絲風(fēng)也感覺不到。

可蘇清綰仍覺得自己是冷的。

她抬手微微推開顧紹霆，笑意十分淡，“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顧紹霆慢慢放開她，眼底稍暗，情緒不明。蘇清綰也未抬頭，一個側(cè)身就要從他身旁走過去。

“蘇清綰。”顧紹霆迅速的一把拉住她手腕，猶豫片刻才開口，“我說過給你時(shí)間，若是你覺得剛剛……”蘇清綰搖搖頭，聲音平靜，“二爺，清綰明白。”

她說著試圖掙開他的手，顧紹霆卻不放，反倒抓得更緊。他的聲音低沉冷靜，眉已微微皺起，“我可以道歉。”

蘇清綰沉默半晌終于抬頭，臉上卻掛著些微笑意，她靜靜看著他說，“你無需道歉。顧紹霆與她對視片刻，才緩緩松開了她的手。

蘇清綰回到房間時(shí)，春生已經(jīng)睡下了。她關(guān)了房門，抬手便關(guān)了燈，房間立刻陷入一片黑暗里，就像她漸沉的心。

雖說在上海的這幾日大多都是陰天，但到了周莊的第二天，天氣卻是難得的好，陽光照在身上都能覺出暖意來，于是剛吃完早飯，春生便拉了她到院子里散步。

碰巧撞見周叔正在修剪花木，一枝一椏，剪的極為細(xì)致。蘇清綰慢步走上前去，輕聲問道，“周叔，如今是冬季，仍需修剪嗎？”周叔聞聲扭頭，看到是她便笑著答道，“這些都是在枝條上開花的花木，需趁冬季進(jìn)行重剪，這樣明年春季，便能多萌發(fā)新梢，多開花，多結(jié)果。”

蘇清綰聽罷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周叔轉(zhuǎn)身小心的剪了兩剪子，也不忘笑著同蘇清綰搭話，“聽口音，清綰小姐不像是上海人……”

“我們是從北平過來探親的。”春生走過去一邊看花一邊笑著回答。蘇清綰亦笑著補(bǔ)充，“我與春生自小在北平長大，年初才來的上海。”周叔拿著剪刀的手頓了頓，似正努力回想著什么，嘴里還喃喃自語，“北平……”

春生繞著滿地的花盆走了兩步，突然指著一盆橙黃相間的花問道，“周叔，這是何種花，冬日里還開的這般好看。”

周叔立刻探頭過去瞧了瞧，“此花名為長壽花。”他看著這盆花，笑得尤為高興，“這是風(fēng)清小姐前幾日剛送來的新品種。”

蘇清綰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頭遲疑的問，“黎家大小姐？”

周叔轉(zhuǎn)過身來，語氣訝異，“清綰小姐認(rèn)識她？”問完又似瞬間想明白了，“也是也是，她與二爺從小便親近，那你們在上海定是見過面的。”

蘇清綰未說話，只淡淡笑了笑。

春生卻看不過去一般，慢悠悠道，“她過幾日便要訂婚了，還有時(shí)間來這里嘛……”

“訂婚？”周叔倒像并不知情，一臉的不相信，“風(fēng)清小姐嗎？”春生肯定的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她。”

周叔卻搖搖頭，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語氣更是十分篤定，“風(fēng)清小姐只會嫁給二爺，怎會嫁給別人呢。”春生看看沉默的蘇清綰，突地覺得有些氣憤，她走上前來對著周叔問，“為什么嫁給二爺?shù)谋阋欢〞秋L(fēng)清小姐呢。”

周叔這才覺出不妥，他看看蘇清綰，面上露出尷尬的神色，努力解釋道，“這只是大太太生前的意思……”

“可是二爺……”春生正待反駁，蘇清綰卻突然開口了，“黎家與顧家門當(dāng)戶對，世代交好。黎家又家大業(yè)大，且能讓顧家在上海的地位更加穩(wěn)固，所以黎大小姐是顧家二少奶奶的最佳人選。”她抬頭看看愣住了的周叔，輕輕笑著，“大太太定是有這般考慮的吧。”周叔回過神來連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是看向蘇清綰的眼神里似乎深了些。

正午的日光漸漸淡下來，溫度也隨著降了些。蘇清綰和春生在院子里慢悠悠的踱著步，許是午時(shí)都在廚房忙碌，偌大的庭院竟顯得空蕩蕩的。

春生不止一次扭頭偷偷看向蘇清綰，表情猶豫不已，最后終于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小姐，你一直以來不肯接受二爺，難道就是這個原因嗎？”問完又有些輕松的對蘇清綰說，“可是黎大小姐就要嫁人了啊。”

有風(fēng)迎面吹來，夾雜一絲冬天的寒意。蘇清綰伸手系緊披風(fēng)的領(lǐng)子，平靜的說，“春生，并不一定非得是黎小姐。”她慢慢系好了才將手放下，然后繼續(xù)抬腳往前走，聲音極輕，“只不過，不會是我罷了。”

未料才剛走了幾步，就感覺臉上有細(xì)微的涼意，蘇清綰微微抬頭。小而純白的雪花正一片一片的從天上飄下來，慢慢的越來越密，越來越多。

“小姐！”春生興奮的跑過來，雙手往外捧著，一臉笑意的看她，“下雪了！”蘇清綰也伸出一只手，看雪花落在手心里，再迅速的化開，她抬起頭輕輕笑著。

原來真的會下雪。

二樓的窗戶后面站著一個人，將院子里的一幕盡收眼底。他直直盯著院子里一臉純粹笑意的蘇清綰。即便隔的不近，他仍然感覺得到，她臉上的笑是當(dāng)真開心的那種笑，也是從未在他面前展露過的笑。

顧紹霆深深抽了一口煙，眼眸暗沉，不曾移開視線。他想起她昨晚笑意淺淺對他說的那句話。

你無需道歉。

顧紹霆看著院子里的蘇清綰，夾著煙的手微微收緊。既然對他并非無意，那么她一直推開他的理由是什么。

雪越下越大，不久地面上便積了薄薄的一層。春生在雪里跑來跑去，高興的不得了。蘇清綰看著她滿足的笑著。雪花落在發(fā)端，浸的額發(fā)有些濕，蘇清綰抬手撫了撫額頭，一手的冰涼。

顧紹霆瞧見了不禁皺皺眉，他轉(zhuǎn)身掐了煙，走到門口伸手拿了大衣穿上，扣好扣子。又伸手拿了一件厚披風(fēng)搭在胳膊上，轉(zhuǎn)身正欲出門。

周斂卻突然一臉急切的推開門闖了進(jìn)來。

“二爺，皖南的急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