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什么瘋。”林梓一手接住我砸向沙袋的拳，另一只手推開了沙袋。“你自己看看，這沙袋都被你打漏了。”
“我覺得我同桌就是個神經病！”
“那個大名叫‘小名’的家伙？”林梓挎著我肩膀，把我挾持到了一邊。
我點點頭。就把白天的事告訴了林梓。
“這不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同學關系嗎？你哪來這么大火氣。”林梓一臉懵得看著我。
對哦，換了誰，這都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可偏偏楊曉明那個大冰山做出來，就讓我覺得好像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
“你不會是對他有意思吧？”林梓又斜起眼睛，賤賤得笑著說。
“又來！”
我一拳打在林梓肩膀上，林梓應聲倒地，捂著胸口，表情扭曲，一副受了重傷即將身亡的模樣。
我轉眼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不高興忘了。
出了拳館，我和林梓在門口買了幾塊灶糖，粘得牙齒都動不了。我們就像兩個傻孩子一樣，在冰天雪地里，揮舞著我們滿腔的活力。
就這樣，我在楊曉明忽冷忽熱的關心中，在林梓的逗比中，還有羅北的日常陪伴里，眨眼就度過了高一。
“嘖嘖嘖，理科生的文科成績都比你的高。”
每次成績下來，楊曉明就開起了嘲諷模式。
“楊曉明，請維持你的冰山形象，謝謝。”
拿著總分數加起來都沒及格的卷子，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完了。
“咱倆打個賭吧。”楊曉明看著我說，那張冰山臉沒有一點表情，也不知道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我從不打賭，謝謝。”
“我也不，為你破例。”楊曉明挑挑眉，好像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一樣。
“賭什么？”
楊曉明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班級的前排說：“打賭你的成績可以進入班級中游，考進了，你答應我一件事，考不進，我答應你一件事。”
“那你輸定了。”我對自己的認知還是準確的，別說中游，考出后十名都會要了我的命。
“聽起來對你也沒壞處啊。”
“聽起來對你也沒好處呀！”
“我樂意，你賭不賭。”
“賭！”
在我倆打賭之后，楊曉明每天課間都會把當堂的筆記給我梳理一遍，午休時會給我講昨天的重點，自習課上，會針對我的薄弱點進行重點教學。慢慢的，一小部分同學也加入了旁聽，已然是一個小課堂。甚至很多同學會叫他楊老師，他只是點點頭，不反駁也不享受的樣子。
那段時間，我才意識到為什么他能和鄒亮成為朋友，兩個人真的太像了，邏輯清晰思維縝密，如果說鄒亮還保留一點身為未成年人的童真，楊曉明真是穩重成熟得不像少年。
話說，鄒亮不會現在也變成這樣了吧……
“楊曉明，你邏輯這么強，不參加辯論賽可惜了。”
“嗯？”楊曉明偏了偏自己的下巴，瞇著眼睛看我。
“小學我們不是開過一次全年級的大辯論嗎？你參加了沒。”
當時學校組織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辯論賽，抽簽決定正反方的論點，由于選手眾多，采取車輪辯論，哪一方辯倒了所有選手即為獲勝，我和羅北被分到了不同的陣營，就在我舌戰群儒辯倒了四個同學的時候，對方派羅北上場了。
羅北雖然成績一直中游，但是他的邏輯清楚，知識面寬，是個厲害的對手。
但是我感覺得到，羅北在讓著我。
從小到大，似乎羅北一直都在讓著我。
放水我也會，挑幾個模棱兩可的論據，轉個身，我就輕飄飄得下臺了。身后的隊友一陣騷亂，有很多甚至指責我不負責任，我只是看了一眼羅北，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羅北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隨即一改對我的態度，激烈得辯論起來，差一點拿下了當場的最佳辯手。
“看似感性主導，卻又時刻理智在線，對結果執念深重，又可以為了感情放棄機會，內心純粹如水的女生，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楊曉明瞇著眼睛說
我的記憶沖到眼前：那天有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在羅北辯倒了三個人之后上場了，三言兩語辯倒了羅北，然后，似乎就那么站到了最后……
我只顧著在臺下安慰羅北，卻沒注意那個站到最后的男生的名字。
不會是楊曉明吧！
我仔細得看了看楊曉明的臉，又認真的回想著記憶里那個男生的臉。我記得那個辯手有個習慣性得動作：用手往后推頭發。
此時，楊曉明用手推了一下他厚重的劉海。記憶和現實重合了！
“楊曉明，我有個問題……”
“說。”
“叔叔阿姨是干嘛的呀？怎么養出你這種變態的。”
聽到這，楊曉明笑了。
“在我的家族里，‘變態’可是個褒義詞。”
楊曉明的話讓我打了個哆嗦，再也不敢問下去了。
說來也奇怪，沒有人知道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只是老師們都對他很客氣，他也一直獨來獨往沒有和任何人交朋友。
用他的話說，班級里除了我，沒有在他眼中有價值的人。
“對了，叫聲楊老師聽聽。”
“什么？”
“聽話，叫一聲。”
“楊老師？”
“嗯，好聽，以后就這么叫吧。”
“同學都這么叫你，也沒見你這么開心呀。”
“他們和你能一樣嗎？”
“神經病。”
“謝謝夸獎。”楊曉明笑得越發明媚。
經過楊曉明的魔鬼指導，我的成績竟然真的躍出了倒數十名，不偏不倚得進了中游……的最后一名。
“別忘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不違法亂紀的事你隨便提，我說到做到！”
“很好。”楊曉明笑了：“重視承諾，我喜歡。”
不過后來我問他什么事要我做，他就說沒想好。先欠著。
“我真的進中游了呀！”放學后，我激動得和羅北歡呼。
“小魚你真的好厲害！”羅北也為我開心。“我得成績也進步了呢，多虧了曉明，不過他的很多舉例方式都太抽象了，尤其是數學，那些空間概念我完全聽不懂。”
“抽象嗎？我覺得很好理解呀？”我這才仔細得回想了一些楊曉明的輔導內容，沒有什么我不理解的地方，尤其用空間的方式舉例對我來說真是一點就透。
接連兩天，楊曉明沒有上課，第三天，一個穿著正裝很嚴肅的男生說要幫楊曉明收拾留在學校的書本，他看著年齡不大，舉手投足之間卻有著和楊曉明相似的老成。他的眉眼和楊曉明非常像，甚至某一些剎那會讓我以為楊曉明站在我面前。只是他的聲音沒有楊曉明那樣低沉。
因為楊曉明的位置靠墻，只有麻煩我幫忙從課桌里拿出來。
熟悉的感覺再一次涌上來，我似乎又要失去一個朋友了。
在我幫忙整理楊曉明的課桌時候，我發現了他整齊的課桌里有一本放偏的本子。上邊寫著我得名字。我疑惑得隨便翻開一頁，發現那是楊曉明整理的教案，清楚得標注每一天給我復習的重點和進程，還有我的行為邏輯。楊曉明的字公正且有力，和爸爸的字體不同的是，楊曉明的字略微修長。
“不好意思，這本是我的。同學亂放的。其他都是楊曉明同學的。”我故作鎮定得說。想來，這是我撒的第二個謊。
穿著正裝的男生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名字，開口問道：“你叫蕭羽？”
“對。”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好像對上了兩束強光。
“蕭羽，我叫楊曉德，后會有期。”楊曉德的眼神里，有一絲狡黠。
后會有期？我們還會再見？聽名字好像是楊曉明的兄弟，真是一家子怪人。
之后，老師便傳出了楊曉明轉校的消息，我也有了新的同桌，董冬冬。
董冬冬是個腦子不好使但成績很好的女孩子，之所以說她腦子不好使，是因為大家同窗一年半了，她居然一直以為我是男生。還因為有一次我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而尖叫。
姐姐，你已經高二了呀。我在心里跳腳抗議。
和新同桌關系的一般，導致了和老朋友關系的劇烈升溫，我開始下課就占據羅北同桌的位置，讓羅北的同桌張斌只能靠墻站著。不過他也沒抱怨過什么，每次都說剛好自己坐累了想站一會。我真的心存感激。雖然小學也因為欒雨而有過一些摩擦，不過大家也都沒有太放在心上。
那段時間，我每天放學了都要去拳館打拳，林梓問我是不是失戀了，我翻了個白眼給她。我承認自己因為楊曉明走了心情變很差，失戀？夸張了吧。
林梓說，她不想上大學了，我問她為什么這么想，她覺得讀書沒有用。反正最后都是出來賺錢，還不如早幾年進入社會賺錢。我想勸她，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好像大學生就業越來越難，反倒一些有一技之長的人就業前景看好，而且工資不菲。
“那我要讀書嘛？”我問楊青峰。
那個男孩只是抬起手，給了我一塊糖。我想接，卻沒有接到。
失去了楊曉明的補課，我得成績又開始向后靠攏，不過因為基礎好了許多，課程也沒之前那么吃力。高二結束，我的成績又滑進了倒數十名。爸爸媽媽有點擔心我考不上大學，每天都在商量著要怎么辦。
某一天下午，爸爸問可不可以和我談一談。
爸爸問我以后有什么打算嗎？我聽不懂，搖搖頭，反正如果爸爸說的是想去哪個大學，我是一點都沒想法。
“你喜歡畫畫嗎？”爸爸試探地問。
我搖搖頭。從小到大，我對畫畫真的是一點天分都沒有。
“爸爸想著，如果有藝術分數的加持，考上大學的概率更大一點。”
“為什么一定要考大學呢？”
“女兒，你覺得你長得漂亮嗎？”
“不漂亮。”我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有什么特長嗎？”
我想了想：“也沒有。”
“如果你有足夠的優勢，那么你可以憑借它們未來在社會立足，如果你都沒有，還沒有文憑，爸爸媽媽走了之后你要怎么辦呢？”
我沉默不語。爸爸接著說：“其實爸爸想讓你上大學也有個私心。”
我抬頭看著爸爸，爸爸笑了笑：
“你知道爸爸在單位也是個中層領導吧，如果我的孩子高中畢業就去社會了，那我的領導要怎么看我呢？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怎么領導下屬？爸爸的仕途就到頭了。”
我想起媽媽總會和我叨念爸爸同事的孩子都考上了多好多好的大學，之前因為煩都沒有認真聽，現在想想，似乎所有哥哥姐姐都是重點大學，就連爸爸司機家的孩子都考上了重點大學，而我，連過本科線似乎都是奢望。
爸爸有我這樣的女兒，應該很難過吧，我想。而“不得不考大學”，這個理由也真是挺特別的。
“我可以學音樂嗎？我學過琴，學音樂應該更容易。”
爸爸嘆了口氣，緩了一會說：“女兒啊，爸爸和你說句對不起。要知道以爸爸的工資，真的供不起你學音樂。除非其他途徑，這不，前段時間我領導剛進去，他兒子就是學音樂的。為了養家，貪了幾十萬。現在進去了。爸爸不敢啊。”
我低下頭，很想哭。我不敢相信一直驕傲的爸爸居然會示弱。
“爸爸對不起你，要不，咱們學畫畫吧。”
“行，爸，我學。”
爸爸離開我房間的那一瞬間，我哭的天塌地陷，卻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