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伯為人行俠仗義自然是鼎力相助,托關系將靜寧侯家的兩位孫女接入伯第。到了伯第后,眾人才發(fā)現(xiàn)原來靜寧侯家的兩位孫女竟然是一對孿生姐妹。姐姐閨名沚熙,妹妹閨名湄熙,兩人雖然年幼卻也看得出長相清秀,氣質出群。兩姐妹與金川伯長孫蕭干城一樣也是年方十歲,只是月份略小。金川伯將兩個女孩安排到自己長子的后院居住。這樣安排一是因為金川伯長子生了三個女兒,幾個女孩住在一起十分方便。二是因為金川伯長子獨占兩進院,可以騰出后院的正房給兩個女孩過。
高河鄉(xiāng)君將沚熙、湄熙兩姐妹安排在老大蕭慧后院的正房之中居住,飲食起居比家里的九位孫女還要高出一檔,基本與蕭干城一致。即便如此還是不放心,又安排家里老三簫慰家的媳婦負責兩位孿生姐妹的生活所需。
沚熙、湄熙很快與金川伯第一眾姐妹以及干城玩到一起。春天干城帶著沚熙姐妹一起放風箏,夏天一起觀云賞花,秋天蕩秋千釣魚,到了冬天一齊貓在家里玩九連環(huán)。當然讀書看戲也是少不了的。沚熙、湄熙作為女孩雖然不用參加科舉,但也跟著金川伯第的女師傅一起學習臨摹衛(wèi)夫人貼。不過沚熙更喜歡干城的書法。干城年紀雖然還小,但無論楷書還是行書都寫得有些氣象。他的字相對于中規(guī)中矩的衛(wèi)夫人貼顯得更加瀟灑飄逸,筆鋒外露。沚熙經(jīng)常跟著干城練字,干城也時不時手把手教這個妹妹學字。沚熙的女紅也學的有模有樣,干城隨身的帕子和荷包好多都是出自沚熙之手。
除了一起玩耍,每逢春秋兩季金川伯就帶著家里的兒孫和家丁去自家的田莊干農活。春天干城跟著祖父在冰冷的水田中插秧,秋天跟著祖父去收割水稻,其余各種農活不可勝計。每到男人們下地干活,一眾女眷就在高河鄉(xiāng)君的帶領下支起大鍋做飯。此時國朝初立,民生艱難,外加金川伯家的茶葉生意也是剛剛起步,所以即便是貴為伯爵也只是給下地干活的男丁們吃豬油拌飯。一碗香噴噴的大米飯加上一勺白膩晶瑩的豬油,半勺煉豬油剩下的油渣,一撮蔥花和少許醬油成為這些莊稼漢補充體力的美味大餐。沚熙、湄熙端給干城的那一碗總是米飯冒尖,豬油成團如同雞卵大小。每逢此時,金川伯第的一眾孫女都會紛紛吵鬧,說沚熙、湄熙偏心,為什么分給自己父親的飯里少油缺鹽。不過無一例外,金川伯第的一眾孫女都會被高河鄉(xiāng)君無情鎮(zhèn)壓。畢竟分飯的活是老太太自己分配給沚熙和湄熙的,其中種種深意只有金川伯家的一眾兒媳婦心知肚明。
時間一長,金川伯第一眾人等發(fā)現(xiàn),雖然沚熙、湄熙二姐妹容貌身材相同,但性格截然相反。沚熙性格溫柔好靜,湄熙則潑辣好動。沚熙經(jīng)常自己窩在房里讀書、彈琴或者擺弄針線,似乎對外邊的事不聞不問不關心。而湄熙沒事就往其他姐妹房里串門,中午經(jīng)常去高河鄉(xiāng)君房里陪老太太一起聊天、吃飯。湄熙雖然年紀小,但她的社交能力著實令人驚訝。
老太太的生活十分有規(guī)律,每天上午就是看賬本處理家務。金川伯全家上下人口眾多,每天就是沒有事情也有十幾件。不過老太太一般只管決策,具體事務都是老三媳婦帶著幾個管家去落實。所以老太太每天上午就將一切事務處理完畢,中午吃過飯便小睡一覺,到了下午就就坐車去玉州城里的茶館聽曲兒,或者在戲樓里看戲。有時候看戲看得晚了,就在玉州城里的酒樓吃頓飯,真是十分的瀟灑愜意。所以田老太太每天帶誰出去看戲就成為一個風向標。一個誰在金川伯夫婦面前更受寵的風向標。作為伯第的世孫,蕭干城從不參與這種無聊的爭寵活動。但金川伯第的四個兒媳婦和九個孫女都躍躍欲試。可是令眾人大跌眼鏡的是,陪老太太看戲最多的竟然是湄熙。
干城的生活也是十分循規(guī)蹈矩,每天上午去河陽侯鄭家的學堂上課,下午就回到金川伯第隨祖父練習各種拳法和器械。這一日下午祖父不在家,蕭干城回到房里獨自看了一會兒書,就去沚熙湄熙的房中串門。進門一看果然只有沚熙一個人端坐在窗下低頭刺繡。只見她下身穿一條繡著金花的虹藍色齊胸長裙,上身穿著一件銀魚白色的窄袖襦衣。沚熙頭上的金步搖隨著手中針線游走而微微搖動,更顯得嫵媚嬌柔靈動可愛。蕭干城輕輕走到?jīng)b熙跟前,只見她正在繡一幅喜鵲登梅。手中幾種不同顏色的針線被沚熙熟練的穿刺著,更有沚熙身上那種獨特的清香,竟然使蕭干城站在原地發(fā)呆。
沚熙感覺到蕭干城的氣息,于是扭頭笑著問他:“你在看什么呢?”
蕭干城緩過神來連忙拱了拱手說道:“花隨玉指添春色,鳥逐金針長羽毛。以前純粹是死記硬背這段詩,今日見到妹妹刺繡的指法真是領略到此詩的意境了。”
沚熙笑著舉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說道:“我可沒有你說的那么好。”
蕭干城立刻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說道:“妹妹的手真是纖纖玉手,指如柔荑。”
沚熙急忙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然后看向干城,兩人相視一笑。干城順手拿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沚熙身邊。沚熙連忙起身給干城沏了一盞茶,兩人這才坐下來聊天。
沚熙問道:“蕭哥哥你這天天在玉州城里讀書,都有什么新鮮事。倒是說來聽聽?”
蕭干城說道:“你還別說,最近還真有一件奇聞。咱們玉州城里有一位老秀才結識了一個瞎子。”
剛說到這里,沚熙就笑個不停。說道:“這算什么新鮮事?”
蕭干城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妹妹你且聽我慢慢說嘛。這個瞎子眼睛雖然瞎,但嗅覺極其靈敏,什么東西都是一嗅就能分辨出來。一日秀才拿來一本《吳王小女》讓瞎子聞。瞎子一下就分辨出來是《吳王小女》。秀才十分驚訝,就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瞎子說道:‘我聞到一股脂粉味。’
于是秀才又拿來一本《三國志》讓瞎子聞,瞎子又是一下就分辨出來。秀才又問你是如何分辨出來的?瞎子說書上有一股金戈鐵馬的味道。
秀才決定為難一下瞎子,于是掏出一本自己的著作遞給瞎子。結果瞎子當時就問秀才:‘這是你的大作吧?’秀才大驚,還未來得及詢問。就聽到瞎子說道:‘果然有一股屁味。’”
沚熙聽后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捂嘴,一手拍打著蕭干城的肩膀。蕭干城順勢握住了沚熙的手問道:“妹妹這是繡得什么樣子?”
沚熙趕緊把手抽了回來,笑了笑,說道:“我今天繡的是喜鵲登梅。”
蕭干城聽后,說道:“倒是一個吉祥的樣子。”
沚熙說道:“我前幾天聽你家三姐姐說,老太太原來在軍中曾經(jīng)碰見一個有道行的相面先生。這位先生看到老太太左邊的眉毛上有一顆痣,說這是喜鵲登梅之像,日后必會一番富貴。于是我就想著繡一幅喜鵲登梅的手帕給老太太送過去。”
干城也有一些小感動,說道:“那就有勞妹妹了。”
沚熙一笑說道:“什么有勞、沒勞的,是你的祖母,也是我的祖母…。”正待還往下說幾句親熱的話。卻自覺失言,頓時臉一紅就又要低頭繡花。
干城見狀連忙岔開話題,隨后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干城就拉著沚熙一起在院里玩蹴鞠。老大蕭慧院里的三女兒比蕭干城大了不到一年,也是玩心最重的年齡,聽到動靜,也來一起玩。三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玩的十分開心,突然沚熙腳下一滑球溜到了她的身后,三個人正要去撿球。只見湄熙氣沖沖地走了過來,狠狠一腳踢飛了鞠球,然后就痛哭流涕,哽咽的說道:“你們幾個偷偷在一起玩,也不告訴我。”然后用哀怨的小眼神看向蕭干城。原來湄熙剛剛陪老太太看完戲,回來就看到幾人在一起玩,心里很是不爽。
蕭干城此時只看到湄熙一腳球飛入了大伯家的院子里,然后就是嘩啦一陣亂響。三姐連忙說了一聲:“不好。”蕭干城連忙飛奔到大伯父的院子里。只見球砸倒了一株貴重的玉蘭花盆景,白如凝脂的花瓣混合著泥土灑了一地。此時蕭慧的媳婦孫氏也聽到響動走到院里來。看到自己的玉蘭花被鞠球砸壞,心疼的不得了。此時又聽到后院傳來湄熙更加撕心裂肺的哭聲。孫氏頓時指著蕭干城就開始訓斥:“你這個小子好不懂規(guī)矩。你看看這么好的花全讓你給糟蹋了。老太太那么疼愛湄熙,你這是怎么欺負她了?這么大的小伙子欺負一個姑娘太不像話了,回頭我就去找老太太說理去。”
蕭干城也沒辯解,就站在大伯父的庭院中代人受責。大伯母也正好借這個機會發(fā)泄對蕭干城及其母親柳氏這十幾年來的不滿。蕭干城雖然在金川伯跟前受寵,但真沒有什么太多的劣跡,所以大伯母即便想找茬也揪不到蕭干城的辮子。這次逮到了機會,大伯母竟然就不重樣的訓了蕭干城一刻鐘。干城看大伯母訓累了,才躬身一揖說道:“大伯母說的極是,侄兒回去后定當好好反省。”說完抱起鞠球一溜煙的跑掉了。
其實今天湄熙剛回來就跟姐姐沚熙大鬧,無非是因為看姐姐和蕭干城在一起玩得開心。老太太回來正在更衣就聽到東院的吵鬧。老太太并沒有過問,只是讓自己貼身丫鬟木槿過去看看。丫鬟回來稟報事情原委,老太太也是覺得好笑,于是對貼身的丫鬟木槿說道:“湄熙這小丫頭真是有意思,這么小就會爭風吃醋,這要是慣著以后還得了?”
木槿笑著說:“可不是。不過干城還在代人受過。”
老太太嘆了口氣,說道:“說說也不傷筋動骨,就由著老大媳婦鬧吧。”
木槿小心翼翼地說:“要說沚熙性格氣質要比湄熙強一些。”
老太太接過話頭說道:“何止強一些,簡直強很多。”
木槿很驚訝,問道:“那您為什么還天天帶著湄熙出去玩。”
老太太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大家都以為我寵著湄熙,其實是我甩不掉她。她又不是我的孫女,我也不好說她。本來是覺得她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所以對她有所照顧,但今天確實鬧得有點太不像話了。”
木槿說道:“要想甩掉湄熙也沒什么難的。何不安排她們姐妹倆去上學?”
老太太問道:“送她們姐倆去哪上學?”
木槿笑道:“河陽侯鄭家宅子里辦了一個女紅學堂。玉州城里好幾家勛貴的小姐都在那里面上學。何不如讓湄熙去里面磨磨性子,學學德言容功女子四德?”
田老太太聽后十分滿意,于是安排老大蕭慧的三女兒和沚熙、湄熙兩姐妹去鄭家上課。不過田老太太剛處理掉舊麻煩,新問題就又出現(xiàn)了。四個兒媳和八個孫女又為誰能陪老太太出去看戲爭得死去活來。老三簫慰和老四蕭感的女兒也紛紛鬧著要去河陽侯家上學,也要學做淑女。這次丫鬟木槿也吃了癟,想不出好辦法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話說這蕭干城每天倒多了一件事,就是帶著幾個丫鬟和家丁早起送三姐、沚熙、湄熙三位小姐去鄭家上學。這河陽侯鄭家世代詩書傳家,在文學家教方面在開國勛貴中算是佼佼者。鄭家的學堂男女分設互不相見,學的內容也很不一樣。各家勛貴子弟學的是科舉應試的內容。各家勛貴小姐以學習德言容功四德為主,兼顧琴棋書畫和經(jīng)史子集。
這一日中午散學后,蕭干城與河陽侯家三位孫輩鄭德言、鄭德先、鄭德賢和英山子家兩位孫輩孫鐘伯、鐘侯一起在鄭家后花園吃飯聊天。下課的諸位女弟子也來到后花園聚餐,但互相并不接觸。正當蕭干城與五位同學聊得開心,忽然見湄熙從遠處抱著兩個食盒跑來。原來今日各家的小姐學習如何做點心,湄熙就將自己和姐姐沚熙做好的酥酪送來給蕭城品嘗。干城本來想躲開,但已經(jīng)來不及走了,只好坐在原地任憑湄熙擺布。只見湄熙先是打開一個食盒給干城品嘗。干城吃了一口說道:“香軟酥糯,的確做得不錯。”頓時就見湄熙臉上有一絲不悅,干城立時猜到這一盒酥酪必定是沚熙做的。于是連忙改口道:“就是火候和香味欠佳。”
湄熙滿臉歡笑,又從另一個食盒中挖出一塊酥酪親手喂到干城的口中,說道:“嘗嘗這個好不好?”
干城一邊嚼一邊說道:“不錯不錯,滿口留香。”
湄熙高興道:“好吃就多吃點。”
干城其實嘗出湄熙手里的酥酪有些酸硬,估計是火候或者醪糟沒有過濾好,但又不好說什么。于是只得硬著頭皮任由著湄熙一口一口喂到自己嘴里。湄熙還時不時掏出手帕擦擦蕭干城沾滿酥酪的嘴角。旁邊幾個同學看得是目瞪口呆,說不出的艷羨。
湄熙端著還剩一小半酥酪的食盒,發(fā)出直擊靈魂一問:“我和姐姐做得酥酪哪個更好吃?”
干城好懸一口沒吐出來,但還是憋著說:“都好吃,都好吃。”
湄熙不依不饒的追問道:“我是問你哪個更好吃?不許耍滑頭?”
干城擠出笑容說道:“當然是妹妹做得好吃。”
聽了這話,湄熙才一蹦一跳滿意的走了。
鐘侯眼疾手快搶過勺子吃了一口沚熙做得酥酪,大呼好吃,又刮了一口干城吃剩下的湄熙做的酥酪,頓覺口中酸苦。其他幾個人也是你掙我奪,把剩下的酥酪一掃而光。然后砸吧著嘴,都滿臉狐疑的看著蕭干城,異口同聲的說道:“你小子的舌頭是不是出了問題?好壞都嘗不出來?”
蕭干城哈哈一笑,說道;“這兩盒酥酪分別是我家兩個妹妹做的。我說我家妹妹做得好吃。有錯嗎?”
鐘伯笑道:“什么妹妹,我看分明是你的童養(yǎng)媳。哪有妹妹喂哥哥吃東西的?除非你從馬背上掉下來摔傻了。”
眾人一陣哄笑,又打聽起湄熙的情況。干城咬死了是自家的妹妹。畢竟沚熙、湄熙是犯官之女,不能公開說破身份。再者誰都知道金川伯第姊妹眾多,也分不清誰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