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情相悅卻難成眷屬。然而與自己有緣之人早已徘徊在燈火闌珊處。茫茫人海中,那無心回眸,驚鴻之間,尋得一位令自己愉悅之人。總有這樣一個人或一段經歷會帶你走出不愉快的過往。
蒲大人看過干城的試卷后,不禁擊節叫好。如此務實的文章,又不違八股體例,實在難得。蒲大人于是邀來本場鄉試的主考和副主考官一同商議。蒲巡撫表示:“陛下近日一直為消除蠕蠕、西戎造成的邊患所憂慮。目下朝廷又想一舉蕩平兩大邊患,又不想破壞近四十年來與民休息的國策。而此卷中對稅制、軍制提出的改進意見,與朝廷目下的方略多有暗合之處。本官以為作此文的考生忠心可嘉,書法和文章也算一流,真是人才難得。”
其實主考和副主考何嘗不知作此文者有大才?但就怕與圣意相左,更害怕此文一出會得罪朝中重臣,所以才會議而不決。可眼下這位蒲大人可是六部之首——吏部的左侍郎。這可是如假包換的天子近臣。既然身為天子近臣的蒲大人傳達了陛下的圣意,那此卷必然能夠迎合當今圣上。這兩位考官也樂得做一個順水人情,萬一此文作者以后參加殿試,并得到陛下垂青。二人也算是為國選材的功勞。于是二人回到衙門便力排眾議,將此卷選為此次鄉試第一名。一切議定,各位考官將本次選出的一百份卷子拆去“糊名”。當眾位考官看到《廣貯錢糧方能選士厲兵,簡練桀俊,以征不義》的作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天子外甥、太行巡檢蕭干城時,不禁皆大歡喜。
經過一番光怪陸離的操作后,干城竟然一舉成為北直隸鄉試的“解元”。北直隸的解元相對其他省份的解元含金量較高。因為直隸是眾多科考人才匯聚之地。很多曾經在科場上叱咤風云之輩都在直隸致仕,這就導致在直隸地面上詩書世家的數量遠高于其他省份,基本與江東各省持平。干城作為一個開國武勛的后代,在與一眾詩書世家的比拼中脫穎而出,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發榜后,邀請干城的酒宴就沒斷過。而且酒席之中經常是酒至半酣,主人就拍拍手讓自己的女兒或妹妹彈曲獻藝。然后轉天就有人跑到金川伯夫婦跟前,問蕭解元是否對我家小女有意。可憐金川伯第的大門門檻又被踩底了三寸。干城也深陷審美疲勞,苦不堪言,持續了半個月之后總算消停。九月里的一天,干城終于和幾位好友、同學一聚。
這次聚會只有干城、鐘侯、鄭德先和鄭德賢兄弟。這幾個同學聚在一起,每次都有一個聚會主題。比如上次干城授封太行巡檢時得了斗牛服,所以聚會就喚作斗牛宴。今日幾個武勛子弟聚會主題是“厲兵”會。此次聚會之所以名為“厲兵”會,一是暗合干城一舉奪魁的文章;另一方面是幾個勛貴子弟拿出各家珍藏的兵器比試。因為要比試兵器,所以幾位少年并沒有去城里的酒樓,而是隨便找了一座無名的山腳下露天聚會。
眾人看到干城帶來的鴻裁之劍劍身上神秘的黑色水波紋以及寒光閃閃的劍鋒,都是贊賞不已。干城又說了當日屠狼殺虎之事。在座幾個人都去過現場看過,約略都清楚。所以大家一致評定鴻裁劍為此次厲兵會第一兵刃。然后四人就開始吃酒談笑。又過了一個時辰,見酒吃的差不多了,幾人就要打道回府。忽然鐘侯說道:“干城這山中有一座古寺,不如咱倆上去游玩一番,散散酒氣再回家。如何?”
干城其實酒量很好,并沒有多少醉意。但想到大家都已成年,不久即將各奔東西,倒是愿意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鐘侯一起再玩耍一會兒。鄭德先和鄭德賢很是知趣,立刻表示家里還有事就走開了。
干城和鐘侯信步上山,約莫走了四里山路,在一個五岔路口猛地一轉彎,就看到一座寺院。一望之下,頗有幾分“古廟依青嶂,行宮枕碧流”的韻味。忽然鐘侯一捂肚子喊了一聲:“哎呦。”就竄到路邊的草叢中方便。干城還待等候,只聽鐘侯說道:“五谷輪回之氣,氣焰熏天。你先帶著自己的童仆進廟。我隨后就到。”
干城心里暗自好笑,就獨自走到廟門口。只見廟門匾額上寫著“蘭桂寺。”進到寺里都是一些古色古香的佛殿和松柏。干城上了香卻沒看到一個和尚,只覺得奇怪。于是他拎著寶劍進入下一進院中。只見院中赫然有一位老僧舞動兩根四尺來長的四楞凹面金锏。干城頓時醉意全銷,眼前一幕實在駭人。這老和尚看上去,怎么也是年逾古稀之人,竟然可以將兩根各有二十多斤重的金锏舞得猶如風車一般。即便是常年習武的壯年漢子也沒有這般力氣。他又看到一棵蒼勁古老的桂花樹下,有一位身著七彩水田長衫的女子背影。細看長衫上每一個色塊中都繡有金色曼陀羅花,更顯得這位女子神秘且高貴。她好像正在觀摩老和尚的招式,懷里似乎也抱了一支金锏,金锏只在她的肩頭微微露出一截。
就在此時老和尚的招式練完。站在院門口的干城忍不住高喊一聲:“好。”老和尚頓時一驚,轉身看向門口。那位女子也緩緩轉過身來。干城見這女子轉身的儀態,就知她定是一位名門閨秀。只見女子轉身之際,頭上的珠子瓔珞絲毫沒有亂動,可見平時身型儀態受過嚴格教養。眼前的女子面如鵝卵,柳眉杏眼,白皙的皮膚中透著少女獨有的桃紅色,眼中波光流動,似笑非笑,雖然帶有幾分威嚴,又使人感覺十分親切。
又見她的發髻上罩著裝飾有琉璃花的銀絲云髻,云髻之下是一串珠子瓔珞。額頭上系著一圈羊皮金沿邊的頭箍。她的身上穿著一件交領七彩水田長衫,長衫上的白色護領使她的脖頸顯得更為修長纖細。她腰間系著一條繡有花鳥紋樣的絲綢裙帶,腳下一雙長靴,更襯托出身材的苗條挺拔。估計是因為出來學武,所以她既沒有施粉黛,也沒有帶手鐲項鏈等飾物。這反而使干城看到一種前所未見的,胭脂裝飾之下的天然之美。干城頓覺眼前的女子仿佛一股清泉灌頂而下,使自己本以為干涸的情感世界被寸寸浸潤。此時自己的心中仿佛有一股股暖流輕輕流淌,一種渾身微微發麻又十分舒適的感覺縈繞全身。
女子也看到立于門前的干城,只見干城蜂腰猿背,身材修長健碩,頭戴一頂大帽,帽頂上鑲嵌著一塊透明的橄欖石。帽沿下兩道劍眉直插鬢角,目若朗星精光閃爍,好似夜空中的繁星一般璀璨靈動。眼神干凈清澈,令人著迷。又見他身著襕衫,腰系絳兒,足登一雙粉底皂靴。一看便知他是一位儒生。但與其他儒生相比,眼前這位男子儒雅之中另有一番英武氣象。眼前女子頓時也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愉悅感。
神秘女子打量過干城,竟然情不自禁輕輕一笑。干城家中有九位姐妹,他從小就學會撲捉女子的微表情。自然知道眼前女子對自己已有幾分好感,于是立刻沖這位神秘少女微笑點頭致意。
女子看到干城向自己微笑點頭,頓覺在外男面前失儀,連忙抱著金锏側過身去。老和尚因為干城偷看自己招式,本就十分惱火。又瞟見二人眉目傳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老僧高聲斷喝:“哪里來的野小子?讓老衲好好教訓教訓。”說罷便向干城沖了過來。干城自然不肯在心儀女子面前示弱,但也清楚這老和尚與眼前女子關系匪淺,所以并不打算傷到老和尚。于是他甩掉大帽,幾個箭步迎上前去。老和尚見到干城的步法,心中暗暗吃驚,眼前這個小伙子看裝扮雖是一位書生,但看他的步法絕對是練家子。
老和尚正在驚疑間,忽然聽見不遠處神秘少女清脆的聲音呼喚:“伯祖父手下留情!”
老和尚氣得好懸沒吐出一口鮮血,心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剛看見眼前的俊后生就胳膊肘往外拐。干城聽后自然振奮,但并沒有出殺招。以前他若碰見這等勁敵,一定會先使用飛鞘擊敵,然后殺招跟上。但今日他只是將劍鞘甩在一邊,反而是等老和尚先出招。老和尚看到鴻裁劍身水波紋一樣的花紋,不禁驚呼:“鴻裁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