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城的大舅哥鄭德言現任吏部文選司從五品員外郎,看到干城送來的信,連連搖頭嘆氣,覺得自己的妹妹著實有些魯莽。剛過門不到一個月,竟然就趕走干城房里唯一的丫鬟。至于吏部文選司與兵部武選司往來的確不少,協調一個小小的八品武官到不是什么難事。鄭德言收到信后,只過了五天,兵部的任命就下來了,任命陳準為正八品宣節副尉??蓢@區區幾個紈绔子弟竟然輕而易舉周轉朝廷中樞部門,只為安排自己家里的通房丫鬟。此事若傳了出去,朝廷的顏面何存?
這幾天干城并不閑著,在玉州城里為頌雪制備了二十大箱的嫁妝和兩套頭面首飾。干城又托五妹妹蕭秀兒和七妹妹蕭云華把這些嫁妝送到頌雪家中。
干城看著兩個妹妹帶著家丁浩浩蕩蕩向鄉下去了,又是嘆氣又是搖頭。一想到陪伴自己多年,又為自己解去無數煩惱的女人將要嫁給旁人,頓覺十分懊惱。不過這能怨誰呢?肯定不怨鄭德音,也不怨老太太。還是自己沒有和鄭德音商量好,擅自讓頌雪侍寢。再有就是自己太寵溺頌雪,以至她在老太太跟前都不服軟。
云華等人來到頌雪家,將嫁妝一一送入頌雪房中。三個女孩想到以后就要分別,都是哭哭啼啼。秀兒一邊抽泣,一邊囑咐道:“這二十箱嫁妝都是老太太準備的,還為你準備了一匣首飾。另外老太太還讓我們給你送來八百兩銀子?!闭f著就把玉州城中程記金店的銀票遞給頌雪。
頌雪推辭了一番,最后哭著說道:“云華小姐果然料事如神。那日婢子一回家,銀子就被父母拿走了?!?/p>
云華說道:“我就猜你父母會這般做。我們一會兒留下幾個家丁,看誰還敢搶你的東西!”
頌雪說道:“銀票還請秀兒小姐和云華小姐幫婢子代存。奴婢嫁了過去,若那個陳副尉對奴婢還好,再向二位小姐取回銀兩?!闭f著頌雪抽出一百兩銀票,將剩下的都交給云華。
三個人又是哭了一會才互相道別。云華一出門高聲吩咐三個家丁道:“你們三個留下來,給我把好頌雪的房門。誰敢搶頌雪的東西給我往死里打。打死我負責!”頌雪的父母兄弟聽得是瑟瑟發抖。
三個家丁牛吼一般插手喊是。云華甩給三人三兩銀子,讓他們這幾日買些酒肉吃好。待秀兒、云華離去,頌雪來到父母房中,捧著一百兩銀票跪地哭道:“女兒十歲進金川伯第,一直沒能盡心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這一百兩銀子是老太太賞的,都送給父親母親,全當作女兒盡些許微薄孝心。”
頌雪的母親也跟著哭道:“銀票你留著吧。到了夫家,你手里沒銀子也要受欺負。”頌雪的父親這次也只是在一旁連連嘆氣,再沒有強取她的財物。其實頌雪的父母也不想搶奪女兒的財產。可是家里實在太窮,男孩還能下地干活養家糊口,可女兒養在家里只有消耗沒有進項,最后還要搭上一筆嫁妝?,F在知道女兒有了嫁妝,又能嫁給當官的做正妻,自然不擔心以后日子難過。更被蕭云華嚇得不輕。不過話說回來,這世間又有幾人真想當扶弟魔?還不是因為窮。
頌雪給父母送完銀子,這才松了一口氣?;氐轿堇锟戳丝醋约旱募迠y。大部分都是綾羅綢緞和居家的日常用品,幾乎是面面俱到。除了二十個箱子以外還有一個文具匣,文具匣上有一方小銀盒,里面放著一把銀鑰匙。用鑰匙打開文具匣一看,匣子上有三個抽屜。頌雪不由得想起,干城過去每日早晨就是提著類似的文具匣去鄭德音家里上課。往事一幕幕浮現,想到要永遠離開自己心心念念的公子,心中頓時十分后悔,眼中的淚水不斷打轉兒。
她小心的拉開第一層抽屜,里面是干城過去送給她的十七支金鑲寶的簪釵。還有自己攢下的月例銀,都已經換成了銀票。又拉開第二層抽屜是兩副頭面首飾,是為自己出嫁當天準備的。拉開第三層抽屜是一個錦盒。打開錦盒一看,頌雪頓時痛哭流涕。原來錦盒里是一串十八子碧霞洗翡翠手串。頌雪一眼認出這是干城書房中珍藏的寶物。她終于明白,所有的嫁妝都是干城為自己準備的。老太太雖然對自己好,但不會那么大方。她現在后悔自己不向鄭德音低頭,竟然還敢膽大包天頂撞老太太。如果兩件事有一件自己沒做,也不至于鬧到永遠與干城分別的地步??捱^后,她將銀鑰匙放入銀盒子中,系在自己的裙帶上。
再說鄭德音這幾日沒看見干城。一開始她很生氣,后來也有點擔憂,怕干城為了頌雪和自己翻臉。到了第五天上就開始后悔,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那天晚上其實可以先找干城商量。現在沒與干城商量,就將他房里的老丫鬟趕走了,確實讓干城面子上難堪。鄭德音思來想去,只好向秀兒打聽干城最近的下落。
秀兒聽了德音的話,便嘆了口氣說道:“嫂子,我的好嫂子。我長兄從小父母不在身邊,生活上的事都是老太太院里的丫鬟仆婦代管。這些仆婦有時顧不上他,他就自己刷鞋,洗汗衫啥的。后來又讀書,又練武。老太太怕他累著才給他房里安排了一個丫鬟?!?/p>
德音聽后不禁腹黑,暗暗慶幸這回攆走了頌雪。不過她又擔心干城會為這事與自己鬧別扭。她問道:“好妹妹,事已至此,該怎么辦才好?難道還要我把那個頌雪請回來不成?”說到接回頌雪,鄭德音又有一點惱羞成怒。
秀兒說道:“嫂子你也別擔心。我兄長已經求我母親為頌雪安排完婚事了。頌雪不會再回來了。”
德音聽后,先是心里暗暗送了一口氣,隨后心頭又是一緊。她連忙問道:“妹妹可知道干城這幾日都去哪里了嗎?”
秀兒又是嘆了一口氣,然后說了干城如何為頌雪退親,又如何為頌雪重新擬定未婚夫人選的情況。鄭德音聽后又喜又恨。喜的是干城最終舍棄了頌雪,恨的是干城對頌雪的事竟然如此上心!就是不知道干城還生不生自己的氣?
秀兒看到鄭德音陰晴不定的樣子,又勸慰道:“我長兄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他不會為這個事與你鬧別扭。你就好酒好肉的讓他好好吃一頓,你們二人再將話說開了就沒事了。但是他可能會記恨你身邊的嬛錦和嬛紫?!?/p>
秀兒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鄭德音這才意識到,其實這個事歸根結底是因為幾個通房丫鬟之間爭寵鬧起來的。自己竟然有意無意被嬛錦和嬛紫當了槍。還有就是大伯母。如果之前沒有大伯母在自己和嬛錦跟前說那些干城寵愛頌雪的話,可能嬛錦和嬛紫也不至于和頌雪爭得那么厲害。
德音與秀兒告別后回到院里,就看到書房中亮著燈,便知道干城回來了。但她掂量不好該不該進去見干城。萬一干城此時正在氣頭,自己過去豈不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