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城并不以為然,他認為不準勛貴子弟參加科考若無天子點頭如何能通過?當今陛下是鐵腕之君,又如何會使自己有機可乘?但想了想,覺得一縣之政其實就是一國之政的縮影。做幾年縣令對自己來說也是件好事。于是向祖父說道:“孩兒謹遵祖父之命。”于是干城以舉人的身份參加吏部的考試后,被分配年到太縣做了從六品縣令。
天下各縣被朝廷分為上、中、下三等。上等縣每年田賦都在十萬石以下,六萬石以上,縣令為從六品。中等縣每年田賦在六萬石以下,三萬石以上,縣令正七品。下等縣每年田賦在三萬石以下,縣令從七品。吏部的人都知道干城是天子外甥、云州之役首功、直隸解元,因為朝廷不許勛貴子弟參加科舉才被迫來當縣令。所以吏部官員對干城又是同情又覺得惹不起,又因為干城已經是從六品的官身,于是給他安排到一個上等縣當縣令。
金川伯生怕自己孫子上任后有失,為干城請來一位刑名師爺和一位錢糧師爺,都是極有經驗又老于世故之輩。他又安排六名健婦和三十三名私兵隨行護衛,確保德音和孩子的安全。于是干城帶著老婆孩子在嚴密的保護下來到太縣上任。前太縣縣令史三陽與干城交接工作完畢后說道:“蕭縣令,眼下還有一樁命案尚未查辦。此案昨日早晨剛剛發生,苦主下午來報的案。您看是您來查辦,還是我辦結此案后再離任。”
干城心中當然明白,史三陽這是給自己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難題。自己要是讓史三陽查辦結案,今后縣衙各級官吏誰還會服自己?但是自己剛來太縣,民情吏治尚不清楚,一旦辦錯案必然仕途阻斷。不過新官上任三把火,既然有機會定要試一試。干城拱手道:“鄙人也是剛到太縣,還請史大人為我解說此案概略。”
史三陽一笑說道:“太縣城西的李秀才請自己的好友童生劉時習等人到自己家吃宴席。由于當夜宴席很晚才散,劉時習飲酒很多,家又住在城外,所以李秀才就安排劉時習在自家書房過夜。轉天早起劉時習沒有起床,到了中午還是沒動靜。李秀才才發覺不對,打開書房才發現劉時習早已斷氣。劉時習家人知道了后,就告到了縣衙。”
干城生怕被史三陽覺得自己外行,所以仔細想了想問道:“仵作可查看過沒有。”
史三陽仍然滿臉笑意道:“仵作檢查后,說劉時習是中毒身亡。不過現場沒有發現毒藥或飲食等物品。”
干城又問道:“不知李秀才和劉時習平時有無糾紛?”
史三陽拱了拱手說道:“奇就奇在這里,兩個人關系一直不錯。既沒有錢財上的爭執,也沒有因為女子鬧過別扭。其它的爭執一律都未發現。”
這時堂下的刑名師爺一個勁給干城使眼色。對于這種沒有作案動機的命案,他覺得十分棘手。干城目不斜視,仍然拱手道:“有勞史大人了,此案我再好好查辦。”干城以為此案既有尸源,又有死因,還有命案現場應該不難破。干城之所以略知偵破命案的方法,都是從高河鄉君那里聽來了。
原來當初國朝初立,各種制度尚不完備,高河鄉君因為醫術高明,經常被拉去客串仵作。高河鄉君對此十分不滿,自己堂堂醫官卻被拉去干仵作的活,簡直是明珠錯投。所以她沒少在家里吐槽。
史三陽笑著拱手道:“那史某就告辭了。”
待史三陽走后,干城的刑名師爺樊青上來說道:“大人,這種沒有殺人動機的案件實在難查。”
干城并不回答,只是低頭沉思,在縣衙的公堂之上來回踱步。忽然干城收住腳步說道:“來人。”
“在。”下邊的衙役回應道。
干城對著樊青說道:“帶上仵作,咱們去李秀才家再好好看看。”
干城等人進入李秀才的書房后,仵作就開始講述當日勘驗現場的經過。待仵作說完,干城捂著鼻子問道:“怎么有一股酒臭味。”
仵作指著臥榻旁一灘已經凝固的嘔吐物說道:“味道就是從這里來的。應該是劉時習后半夜飲水后嘔吐出來的。”
干城隨口問道:“你怎么知道是后半夜飲水后嘔吐的。”
仵作說道:“我是根據嘔吐物的消化程度和比較稀的情況判斷的。”
干城仔細一看嘔吐物外圍的地面上還有一圈水印。樊青此時皺著眉頭說道:“要是半夜喝了水,嘔吐物肯定是比較稀的。”
仵作說道:“師爺說的極是。喝多了酒,半夜肯定會口渴。”
干城于是讓衙役挨個單獨審問李秀才的家人,看看當日夜間有無給劉時習送過茶水。雖然都是單獨審問,但李秀才的家人都說沒有給書房送過水,也沒有見過任何人給書房送過水。干城當然不相信這些一面之詞,畢竟案發已過一日,李秀才有足夠的時間串供并銷毀作案工具。但目前只能另辟蹊徑。于是他在這座書房中仔細尋找,看看哪里還有水、水漬或盛水的容器。幾個人仔細查看一番并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干城帶著樊青等人準備回縣衙提審李秀才,再看看劉時習的尸體。忽然干城停住腳步,覺得好像剛才在書房中有哪里不對。他愣在原地仔細回憶起書房中的各種物品,猛然間一拍手,轉身回到書房,將目光落在一盆水仙花上。
眾人順著干城的目光看去,只見這盆水仙花有點歪還有點蔫。干城身邊的仵作一個箭步沖上去,向花盆里一看驚呼道:“大人花盆里的水沒了。”
干城也趕緊上前,仔細觀察起來。果然發現花盆上面隱約有一個喝水后留下的唇印。仵作正待要把花盆搬起,卻被干城攔住。干城輕輕的向花盆呼出哈氣,果然發現在花盆兩邊各有一個不太清晰的掌印。干城吩咐道:“再去問問李秀才的家人,平時都給水仙花施得什么肥料。“
樊青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且慢。公子不用再審了。這水仙花通株有毒,尤以根部的毒性最大。這花盆里的水長期浸泡水仙花根,也含有毒性。”
“什么?!”所有人,包括干城都不約而同發出驚嘆。
仵作說道:“要是這樣的話,劉時習就是半夜醒來口渴,然后誤飲了這花盆中的毒水?”
樊青點點頭說道:“就是這樣。你們仔細再看,這花根上還有齒痕。應該是劉時習水沒喝夠,又把花根放在嘴里吮吸了一番。”
干城并不放心,讓仵作趕緊取來劉時習的指模。然后又讓衙役找來香灰輕輕敷在花盆兩側,然后用扇子將香灰輕輕扇掉,終于呈現出兩枚比較清晰的指紋。經過比對確系劉時習的指紋無疑。
此案至此完全告破,太縣縣衙上下無不欽佩干城明察秋毫,再不敢輕視眼前這個年輕的武官改行縣令。干城依例公開審理此案,判李秀才待客不周導致童生劉時習誤飲毒水身亡。罰李秀才銀一百兩作為劉時習的燒埋費用。又申請省里學正革去李秀才功名,但是省里并未批準。
這下太縣老百姓都知道干城斷案如神。不過老百姓口耳相傳,過了一段時間就變成西海郡王孫女扶云鄉聰慧過人,指點干城偵破命案。干城知道后也不禁苦笑搖頭,他心里清楚只要人長得美貌,民眾便會將各種美好的品格加持到她的身上。自己的妻子在玉州夸官,所以臨近各省人人皆知扶云鄉君美貌且氣宇非凡。
干城剛當縣官對太縣吏治民情并不十分清楚,所以經常帶著縣里的官吏下鄉探訪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