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城這幾日一直在收拾房子。原來金川伯在京師有一套三進院的宅子。本來這套宅子是留給長子蕭慧的,熟料蕭慧沒有在京軍待住,所以這套宅子就空下來了。往年也就是老三簫慰和陳氏每逢年底替金川伯夫婦來京師與幾家熟悉的老臣互相走動時住一住。當然所謂走動是要禮尚往來的,不過這些生死之交和世交之間的往來并不會送金銀之物,一般以茶葉、玉州稻米、酒和錦緞為主,有時還有咸鴨蛋等存得住的吃食。
這套宅子就在皇城東安門外,周圍住的也都是京師各級官員。干城收拾好房子,半躺在一張躺椅上正在喝茶,就聽到門外一陣喧鬧。忽見家里的仆人王四牛和丫鬟浣碧急匆匆跑進二進院來高呼道:“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公子高中武狀元了,官府已經派人來接您了!”
浣碧手疾眼快直接給干城套上一件貼里,王四牛也沖上來給干城穿上粉底皂靴。干城拿過大帽就要出門,卻被浣碧拽住問道:“公子不帶點碎銀嗎?門前肯定有討喜的。”干城笑了笑說道:“你和四牛去我房里拿就是了,剛從金店里兌出來一百兩散碎銀子,你們兩一人拿五兩,剩下的看著賞就是了。”說著就大踏步出了院子,跟著迎接的官員奔皇宮去了。
在宮里折騰了半天,干城被授予府軍前衛正六品昭信校尉,并被安排到兵部觀政。太子殿下親自撰寫“武魁”二字贈與干城。轉天繼續安排干城在京師夸官,然后前往瓊林赴宴。干城少年打虎,弱冠之年戴孝出征成為云州之役首功,在太縣又治績優良,早已是聲名在外。更令京城婦女津津樂道的是,據說這位文解元、武狀元還是一表人才。所以京師中很多大姑娘小媳婦都跟著家里的爺們們早早跑出來看干城夸官。當然皇家的公主郡主也有微服出來看的。
當今陛下最小的妹妹蓬萊公主和齊王之女云夢郡主也出來湊熱鬧。要說這蓬萊公主是當今圣上蕭琮這一輩最小的女孩,最受兄長和姐姐們寵愛。但是令人沒想到的是,皇上給蓬萊公主選婿時卻被太監蒙騙,誤將其嫁給一個肺癆。蓬萊公主嫁給夫家不到三個月就成了寡婦,至今都不懂夫婦之道。本來按照大晏的律令,蓬萊公主婚后無子女完全可以再嫁,而且蓬萊公主容貌出眾為人寬和本來不愁嫁。但她經此騙婚打擊,便心灰意冷不再談嫁娶之事,平日里她只是與青燈古佛為伴消磨時間。這日卻被自己的侄孫女云夢郡主拉出來看男人,頓覺十分難為情。不過既然出來了,也就索性看個痛快。
當二人真看到干城時,蓬萊公主也是看得出神,不禁問道:“這位武狀元今年多大了?”
云夢郡主調皮的一笑說道:“姑祖母,他二十六歲了,與您的年齡一般大小。”
蓬萊公主到沒有小女兒狀,只是笑道:“你今年十五歲了,本宮替你求一求陛下,讓你嫁給狀元郎如何?”
云夢郡主自失的一笑說道:“人家蕭解元早已經娶了鄭貴妃的侄孫女為妻。聽說那個鄭氏也是號稱直隸德言容功第一的一等人物。”
蓬萊公主聽后,哦了一聲,嘆道:“那就難怪了,皇上都稱鄭貴妃為母親大人。鄭家的女公子一定錯不了。”
云夢郡主又說道:“這位鄭氏還是我朝功臣,在云州之役中獨當一面,被封為扶云鄉君。我還聽說滿朝文武都認為鄭氏的戰功封鄉君低了,陛下應該賜她縣君。”
蓬萊公主聽后嘆道:“云夢啊,看來本宮也幫不了你了。功臣之夫陛下也不敢拆散他們。”
云夢郡主冷哼一聲道:“皇上就是拆散了他二人,蕭解元也落不到咱們手里。有什么好的也都得先緊著錦繡宮的那位主兒,她玩剩下的能給咱倆就不錯了。”
蓬萊公主聽后不禁一笑,扯了扯自己侄孫女的袖子道:“好了,好了,不要牢騷太盛。不過今日錦繡郡主為何沒來?”
云夢郡主又是冷笑連連,說道:“太子妃陪吳貴妃到京郊泡溫泉去了。錦繡郡主也跟著去了。”二人便不再多話,認真欣賞著滿街的陽剛之氣。
在這人群之中有一位貴婦人帶著自己的女兒也來看武武狀元夸官。她正是已嫁為人婦的王沚熙。當然她主要是來看蕭干成的,兩人曾是少年情侶,要不是湄熙搗亂,他二人可能早已成為夫妻。怎奈造化弄人,最終各自成家。沚熙心中無限感慨,自己曾經魂牽夢繞的少年終成人人崇敬的英雄,自己當年最怕的鄭德音也和自己的情郎結為夫妻。她只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實,眼看抓在手中的緣分就從指間悄無聲息的溜走了,仿佛是一團精致的云霧可以看到,卻永遠抓不到。不過想到自己現在的家庭也很幸福時,也就釋然了。于是她情不自禁笑著搖了搖頭,忽然身前的女兒高喊道:“母親,狀元來了,快把我抱起來。”旁邊的丫鬟趕緊將自家的小姐高高抱起。就在此時很多女子開始向武狀元、武榜眼、武探花拋擲包有水果等物的手帕。王沚熙見狀也將一枚翡翠扇墜包在手帕中拋向干城。氣得沚熙的女兒大喊:“母親,你都嫁給爹爹了。要當狀元娘子也是女兒。我也要扔手帕給他。沚熙于是脫下女兒的小鞋子扔給了武狀元。”
王沚熙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說道:“這回可以了嗎?”
女兒這才點點頭說道:“武狀元真俊。”
王沚熙笑著點了點頭看向干城的背影。女人的直覺有時是不分年齡的,忽然沚熙的女兒問道:“母親,你以前認識這位狀元郎?”
沚熙一愣,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沚熙的女兒狡黠一笑說道:“我是猜的。”
這回連沚熙貼身的丫鬟也都投來好奇和羨慕的目光,沚熙笑了笑并沒有再說什么。
再說干城被漫天飛來的手帕砸得暈頭轉向,于是將兩只袍腳拉起示意熱情的京城女性將手帕拋入袍子中。云夢郡主見狀一把揪下蓬萊公主的花簪系在自己的手帕中扔向干城。干城聽聲辯位就感覺有一個沉重、尖銳之物向自己臉上砸來,連忙轉身兜住,扭頭一看是一位少婦和一位少女正盯著自己。少女一臉得意,少婦云鬢半散,臉上還帶著一絲驚慌和幾分興奮。干城只覺這位少婦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和高雅。她身邊的少女雖然俊秀,但在干城看來還十分青澀,缺少一些味道。干城連忙向二位女子點頭微笑示意。周圍的人不禁投來艷羨的目光,幾個大膽的閑漢竟然開始向公主、郡主講黃段子,立刻遭到便衣皇家侍衛的毒打。此時沚熙的手帕也落入了干城的袍子中。
圍著偌大的京城轉了一圈,又結束各種儀式后,干城拎著裝滿手帕水果的布袋回了家。一到家門口,就看到一架豪華大馬車,心中不禁興奮起來,一蹦一跳沖入家中,并高呼道:“娘子是你嗎?”
原來前幾日,干城就聽自己大舅哥鄭德言說,自己高中武舉一甲毫無懸念。于是他就寫信給家里,請德音母子早日入京團聚。鄭德音不但收到干城的書信,還收到了大哥鄭德言的書信。得知干城的策論深得陛下賞識,眼下即將榮登武殿試一甲。德音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憂心忡忡。這些年來她遇到喜歡干城的女子不在少數。不過德音依仗娘家的威勢都能從容鎮壓。不過面對京師中一眾未嫁的公主和郡主們,德音心里也很虛。所以她收到信以后,一改往日磨磨蹭蹭的作風,帶著兩個兒子光速入京。
干城的小兒子蕭青梁見到干城立刻“爹爹、爹爹”叫個不停。干城一手拿著包袱,一手將云梁抱起。干城的長子蕭青棟則看重了干城手中的布袋上去就要奪過,干城并未撒手。德音笑道:“也不知夫君的布袋中有何見不得人的東西?”
干城一邊親著云梁的小臉蛋,一邊不好意思的笑道:“也沒什么。就是夸官時,路邊老百姓扔來的水果和手帕。”
德音冷笑一聲,說道:“那今晚咱們就吃這些水果罷了。”
干城干笑道:“我本來是想扔了。但是扔在外面怕百姓們議論,于是就帶了回來。”
德音揮了揮手,陰陽怪氣的說道:“你們兩個看看,你們的父親怕百姓議論,就不怕咱們幾個議論。兒子們過來,咱們娘三個看看這都是些什么好東西。”說著德音一把搶過干城手中的布袋,開始翻找起來。不過都是一些女子的手帕和水果罷了。忽然德音翻開一個手帕不禁一愣,原來手帕上繡著喜鵲登梅的樣子。但是這繡工實在精湛,并不不比德音差多少。再看時,手帕上還有一枚翡翠扇墜。德音冷笑道:“看來我還真是小看了你。還真有大家閨秀看上了你。”說著隨手將扇墜拋給了干城。
干城并不在意,一手抱住云梁,一手接住扇墜。云梁看到扇墜不禁贊嘆道:“好好看。”干城細看之下不禁一愣,這、這、這不是我送給沚熙的嗎?干城不由自主的來到德音身邊看那條手帕,竟然是自己熟悉的喜鵲登梅圖案。忽然德音臉色微變。原來她看到手帕上繡有一串字,沚熙綉于癸未年,這字很像干城的字。德音立刻想起鄭德賢說過干城與王沚熙的事,又想起傅頌雪的字也與干城很像。她立刻動了怒,一把將手帕扔到干城臉上,啐了一口罵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怪癖,見到喜歡的女子就教人家寫字。你倒是也教教我寫字。”
干城連忙解釋。德音哪里肯聽,直接將布袋扔了出去。手帕和水果灑了一地,只聽咣當一聲,嚇了眾人一跳。德音仔細看時,原來是一支做工精美的金鑲寶發簪,上面還系著一方香帕。德音停住喊叫,快步撿起發簪。她仔細看過后,心中暗暗吃驚,如此精美的金鑲寶發簪不是一般人戴得起的。再仔細看時,就看到金簪底部刻有“蓬萊宮”的字樣。再看手帕上并沒有繡字。德音暗想這難道是京城里哪個道觀中的道姑扔給干成的?不過又不可能,道姑如何用得起如此貴重的發簪?德音手拿發簪一臉疑惑地看向干城。干城連忙說道:“娘子,為夫不認識發簪的主人。娘子莫要著急。”
德音看著干城不禁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就料到,你一旦考上狀元必然會招來許多不相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