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轉天一早,陳留王府派去西王莊送飯的伙計發現賴氏兄弟都死了,又發現西臥室坑里黑賬本的殘頁,慌忙一邊穩住賴氏兄弟的妻兒,一邊回王府報告。陳留王聞訊大驚失色,連忙派出十名死士和三名自稱懂刑名的門客去西王莊查看。結果這些門客都快把賴氏兄弟的脖子扎爛了,手中的銀針也沒變黑。于是又將賴氏兄弟開膛破肚查驗一番,還是沒發現異常。最后十名死士沖入后院亂刀砍殺賴氏兄弟的妻兒。村里的里長和村民發現來了許多陌生人,也都圍在賴家門前要看個究竟。熟料幾條大漢將大門緊閉,隨后院子里傳來婦女和孩子的凄厲慘叫聲。但這十個死士還是失了手,賴氏兄弟的幾個兒子也不是吃素的,竟然與死士肉搏,其中賴大的長子身中數刀竟然硬挺著逾墻而出。
一眾村民看到賴大兒子血淋淋的樣子連忙作鳥獸散。賴氏兄弟平日橫行鄉里,此時無人愿意相救,賴大的兒子連敲了幾戶村民的大門,也無人開門接納。最后賴大的長子絕望的高呼:“陳留王殺我!陳留王殺我!”隨后被王府的死士亂刀砍死在村口的池塘里。待這伙死士和門客走后,村民們看著賴氏兄弟全家被滅門的慘狀紛紛側目,一位老者顫抖地說道:“報應、報應、這就是報應啊!賴大,你們兄弟從小頑劣也就罷了,后來你們竟敢到處挖別人家祖墳,這還得了?”
賴氏兄弟被滅門后,陳留王府的門客與死士因行蹤暴露不敢回京,徑直奔著陳留王在京郊的莊子逃去。很快沿途百姓向京兆府報案,廣聞寺得到消息也匆忙追了過來。這可是大晏京師近五十年來從未發生過的大型滅門慘案。賴氏兄弟老少二十余口,在光天化日之下慘遭屠戮。陳留王府的莊子上蓄養的武裝家丁,見到三個門客帶著十個死士狼狽而來,身上還帶著血污,就知道這幾個人壞了事。于是連忙把住莊子,亂箭射殺這些門客和死士企圖滅口。幾個未被射殺的死士,又連忙逃離陳留王莊,正好被廣聞寺趕來的緹騎堵住。雙方混戰中這些死士有自殺的,有被殺的,最后僅有兩人重傷被俘。
廣聞寺寺正劉吉慶親臨案發現場審問。其實根本不用問,所有的事基本都是禿子腦袋上的虱子明擺的。不過劉吉慶何等油滑,他心里清楚當今圣上春秋已高,如今已是花甲之年。眼下這案子事涉陳留王,這要是一查到底肯定會得罪太子。若再過幾年太子登基豈有自己的好活?所以劉吉慶將此案定為江湖仇殺結案,然后將實情告與太子。
太子知道案件原委后大怒,好一通胖揍陳留王。立刻將陳留王暗中招募的賓客驅逐,又讓劉吉慶幫忙將陳留王暗中培養的一百名死士坑殺于王府的后花園中。當然天子更為震怒,雖然他不清楚此案事涉陳留王,但他認為京兆府和廣聞寺辦案不力。于是皇帝撤掉了剛上任不到一個月的京兆府知府,又要將劉吉慶罷免。多虧太子多方運作,最后劉吉慶被罰俸一年,又被打了五十大板。太子欠了劉公公這么大的人情當然要還,于是將陳留王府積攢多年的庫存搜刮一空送給劉公公充作療傷費用。劉公公雖然傷得不輕,但他更喜歡這種一夜暴富的感覺。當然劉公公也留有后手,將兩名重傷的陳留王府死士秘密關押在昭獄中悉心照料。至于賬本上的殘頁早已被送飯的家奴送到陳留王手上。
這樣一來陳留王實力大減,短期內已無力問鼎皇位的能力。劉吉慶徹底將陳留王得罪到死,但太子與劉公公又成為牢不可破的同盟,甚至是血盟。畢竟劉公公死扛此案被皇上打出不少血來都沒透漏出太子。朝廷各衙門的官員也都多少知道了此次變故的內情,只是事涉皇家和廣聞寺,并無人敢議論。
眼下最鬧心的是陳留王妃,本來她住的長春宮緊鄰后花園。可是劉公公帶著人將王府私藏的死士都剝光了綁成粽子一般,挨個扔入后花園的湖中淹死。之后劉公公又組織廣聞寺兵士將湖填平。這幾日陳留王妃看著被填平的湖上茁壯成長的植被就魂不附體。現在她已不敢住在長春宮,只好搬到東跨院與自己的兒子居住。她其實一直勸陳留王不要胡搞,只要自己夫君會喘氣不鬧事,鐵定以后是個親王。若是太子爺高興,將自己家封到富庶之地,那一輩都是享不完的福??勺约旱姆蚓褪遣宦爠瘢瑸榱烁沣y子培植自己的勢力與盜墓賊賴氏兄弟搞在一起。挖人家祖墳不夠,竟然利令智昏搶掠小商戶,現在自己家發生的一切都是報應。陳留王妃最擔心的是,自己丈夫惹下的禍事可不要有一天報應到自己兒女身上。
干城就猶如一只大洋上的蝴蝶,揮動了一下翅膀就引發了一場萬里之外的風暴。
干城在兵部衙門里很快就得知陳留王府巨變的消息。雖然這次是徹底將陳留王打趴下了,但日后太子登基,陳留王可能還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畢竟當今陛下就用周王牽制太子不是?以后太子稱帝也有可能依葫蘆畫瓢,用陳留王牽制常山王。干城雖然可以將賴氏兄弟的黑賬本送至當今天子手中,不過陛下震怒之下,太子也有可能因此被廢,自己也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之上。干城想來想去,覺得現在還不是拋出賴氏兄弟黑賬本的時機,唯一的出路是和蓬萊公主搞好關系共同對抗陳留王。但如何搞好與蓬萊公主的關系呢?人家蓬萊公主肯定看不上錢,自己又不愿意賣身求榮,這可如何是好?不過干城轉念一想,反正黑賬本在自己手中,主動權在我,也不必急于一時。
干城這些天又開始了百無聊賴的混衙門生涯。不過好景不長,他在兵部觀政一年,職方司的長官發現他文筆不錯,又精通兵法和輿圖,于是將大量的軍令、計劃、奏報和各類記錄撰寫的工作交給了他。干城如今每日都有寫不完的東西,再也不似之前能夠上班時間喝茶、吃點心、聊天、打牌、下棋。這下他從百無聊賴變成了生不如死。好不容易熬到一個休沐日,他早早起來在庭院中舞槊活動筋骨。熟料云棟和云梁起床后非要和干城一起學槊,干城生怕傷著孩子,只好陪著孩子玩耍。到了吃過早飯后,干城便出了家門閑逛。
臨近午時干城從戲樓中溜達出來,準備找一家酒樓喝上一杯。可是自己一個人喝實在沒意思。找誰一起喝酒吹牛去呢?正想著就看見郭南相抱著一個小孩匆匆而來。干城連忙走近前去,原來郭南相懷中是個女孩。此時已近中秋,但孩子身上的衣服還是夏裝,顯得十分單薄。干城連忙上前招呼道:“郭大人,這可是令千金?”
郭南相見到干城十分高興,連忙說道:“蕭大人,這確是我家小女。名叫郭囡囡。”
干城皺著眉頭說道:“如何令媛的衣裳如此單???”
郭南相一跺腳嘆道:“干城,不瞞你說,我家的夫人早已去世。我平時帶著兵顧不上孩子,就將她寄養在軍戶家中。人家幫我看孩子可以,但衣服糧食等物還是需要自己準備。這孩子長得又快,去年準備的衣物今年就穿不了了。對了干城,平日我在京郊駐扎,不知這京師中哪里可以買到這般孩子大小的衣服?”
干城二話不說,一把抱過孩子說道:“老郭,你有啥困難就說,以后也不要將你家千金放在軍戶之家寄養。你好歹也是一個將軍,你家千金要是不學女紅,不懂女子四德,以后如何能嫁給好人家?今后你安心做你的將軍,孩子交給我家扶云鄉君養育就是了。你要是想孩子,我讓家里的仆人丫鬟給你送過去就是了。”
郭南相一愣,說道:“這如何使得?”
干城笑道:“這如何使不得?”他看出郭南相是擔心銀子。這京師之內和遠在郊外的生活成本根本就是天壤之別。于是他又寬慰道:“你家囡囡在我家里無非是賤內熬粥時多加兩勺不花錢的水罷了。我夫人自會教你家千金德言容功,也不用再花冤枉銀子出去請教養嬤嬤?!?/p>
郭南相簡直被感動的要當場抱住干城痛哭流涕。
干城又問道:“你也是,如何不給孩子找個娘?”
郭南相一臉囧態,說道:“以前在邊關上哪里見得到像樣的女子?這京師中若娶一個官眷小姐為妻,怎么也要準備千兩銀子。不瞞你說我剛湊齊了八百兩。”
干城看了一眼郭南相,心中暗想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其實這郭南相是武探花出身,又時秀才出身,更兼一表人才,按說續弦不是難事,但就是缺這二百兩銀子。干城說道:“你先找媒人忙你看看哪家的小姐好。二百兩銀子我幫你想辦法。”說話間二人來到干城的家中,干城帶著郭南相進了一進院,到了垂花門前止步喊道:“娘子我帶了一個兄弟,找你有事?!?/p>
鄭德音聽到干城喊叫,連忙整理好妝容出來迎接。鄭德音一看郭南相不禁一愣,心中暗想干城這位朋友可真是一表人才。郭南相看到鄭德音也是一愣,其實京軍中關于扶云鄉君的傳說不少,今日一見要比想象中的更漂亮。眼前的鄭德音真是美而不艷,嬌而不媚,眉眼間自帶不怒自威的氣質,一望之間驚為天人。郭南相連忙主動向扶云鄉君行禮問候,畢竟自己今后有求于人家。
干城連忙向自己娘子說明來意。鄭德音看到干城懷里的小女孩五、六歲的樣子,曬得像個黑鐵蛋一般,兩頰上泛著兩朵高原紅,頭發也有些枯黃,身上的衣物又如此單薄,頓時心中的母愛泛濫起來。她一把搶過孩子,撫摸著小女孩的頭發道:“真是可憐見的,這么小就沒了娘親。以后在我家里保你好吃、好喝、好玩?!?/p>
郭南相見狀喜出望外,心中萬分感激,連連道謝。又交代了孩子的姓名、年齡、習慣等。卻不成想鄭德音聽得直皺眉頭,只聽她說道:“這么好的孩子,如何沒有一個正經的閨名?我看以后就叫郭云楠吧?!?/p>
郭南相頓時楞在原地。這可是自己的女兒,怎么連名字都被扶云鄉君改了?不過這個名字確實好,自己也不好說什么。他早就聽說鄭德音在金川伯第說一不二,干城在她面前都自稱下官。今日一見,扶云鄉君果真是一位外柔內剛的女子。準確的說是十分霸道。他哪里知道鄭德音的霸道都是金川伯夫婦一手嬌慣出來的。在金川伯夫婦眼里鄭德音霸道的好、霸道的對,還不夠霸道,金川伯第未來的當家主母就該霸道。既然自己女兒以后要在鄭德音跟前白吃白住,郭南相便連忙稱贊名字起得好聽、大方、得體。
鄭德音捏了捏郭云楠的臉蛋說道:“這個名字好不好?!?/p>
郭云楠奶聲奶氣的說道:“鄉君大人,您起的名字我非常喜歡。”幾個人頓時都是哈哈大笑,這孩子真是太會說話了。談笑間鄭德音開始打起了郭南相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