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城連忙恭敬躬身行禮道：“臣愚鈍，實在想不出別的。”

太子妃心中暗暗點頭，覺得這個蕭干城夠機靈，今日說的確實都是治國良策。她又想到干城人這么聰明，長得又精神，難怪自己女兒被迷得死去活來。別說自己女兒對干城動了心，就連蓬萊公主當初不也是喜歡干城？算了，不管了。哪個少女不懷春？舜華做事還算有分寸，鄭德音又把蕭干城管得死死的。本宮就不操這個心了。就讓舜華有個美好的豆蔻年華吧。不要像自己一樣，小小年紀一入后宮深似海，除了權衡就是算計。這種生活實在是太累、太憋屈、太煎熬了。如果不是為了將自己兒子早日扶上大位，真不如出家圖個清凈自在。太子妃也沒有繼續難為干城，只是問道：“聽說儀衛副有一口祖傳的隕鐵寶劍，可是腰間這一把？”

干城連忙點頭，又從腰間將寶劍解下，雙手捧到太子妃面前。太子妃拔出隕鐵劍一面觀賞，一面聽干城解說此劍。太子妃笑道：“這劍確實與眾不同，但本宮也看不出個好來。不如儀衛副為本宮演示一套劍法。”

干城連忙抱拳稱是。他接過鴻裁之劍，一躍跳入文華殿前的院子中，隨即將手中的劍舞動起來。此時太子與一眾詹事府的官員也從本仁殿用完午膳出來消食說話。眾人正看到干城身形不斷變化，手中的劍越舞越快，很快院中就只見一團銀光，卻看不清干城的身影。秦源頓時來了興致，從宮女手中要過一杯茶潑向劍光之中。隨即無數水滴飛濺出來，眾人見狀連連喝彩。太子妃也不住點頭贊許。過了一會兒干城收了劍，身上竟無半點茶水水漬，眾人都鼓掌叫好。太子也招手道：“讓孤看看愛卿祖傳的寶劍。”

干城連忙將寶劍收入劍鞘，雙手捧給太子。太子拔出寶劍與詹事府眾官員一起觀賞寶劍。只見劍身布滿神秘的黑色波紋，劍鋒寒光閃閃殺氣逼人。眾人紛紛贊嘆，太子更是愛不釋手。干城見狀，連忙上前說道：“其實隕鐵劍就是用隕鐵與百煉鋼折疊鍛打而成。如果太子喜歡隕鐵劍，臣過幾日將老家收藏的一塊隕鐵取來獻與殿下。”

太子聽后自然十分高興，于是與干城虛與委蛇一番這才笑納。忽聽太子妃說道：“隕鐵劍的事先過會兒再說。本宮還要兩句話要問儀衛副。”

干城聞言連忙收好寶劍又與太子妃折回集義殿。待太子妃坐穩后，又問道：“儀衛副，本宮聽說上次你陪錦繡郡主出宮時用一把鐵扇子打翻了好幾個鬧事的小痞子。你可否將鐵扇子也給本宮看看？”

干城心頭不由得一緊，暗想要麻煩，但又不好拒絕，他只好取出鐵折扇遞給太子妃。太子妃將折扇展開，此時甘評也湊過來仔細觀察。兩個人凝神看了一會兒，又對視了一眼，太子妃這才問道：“這扇面上的題字為何人墨寶？”

干城自七夕看過廣聞寺密探所繪自己打宋前的那幅畫，就知道事情不妙。不妙就在于這個密探將扇面畫得十分仔細，連“過猶不及”四個字的字體都臨摹的幾乎一模一樣。一旦被皇家認出是西海郡王所書肯定會追問自己老王爺的下落。若朝廷禮遇西海郡王還好，若視西海郡王為皇權的威脅者，那就十分麻煩。干城連忙躬身說道：“回稟殿下，題字的大法師不讓臣透露他的身份。”

太子妃與甘評又對視一眼。其實干城這句話已經透露出題字之人是一位和尚。而西海郡王恰恰是出家為僧。太子妃又問道：“可是西海郡王？”

干城只是叩首并未說話。

甘評板著臉說道：“太子妃問話，你也敢不回嗎？”

干城跪直了身子說道：“殿下問話，臣不敢不回，然臣與大法師是師徒。臣亦不敢違師命。”

甘評厲聲說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與你的師傅都是天子之臣。爾既為東宮屬臣，安敢不奉王命？”

干城從容道：“臣若沒記錯‘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應出自《詩經北山》。此詩還有‘或燕燕居息，或盡瘁國事’之句。臣食君之俸，且年富力強自然要盡瘁國事。然臣的師傅已是期頤（百歲）之年，他現在年老體衰、耳聾眼花、神智衰退只能燕燕居息，又如何能盡瘁國事？”

甘評忽然抽出干城的佩劍架在干城的脖子上恐嚇道：“你這是狡辯！你可知道違背君命的下場？”

干城挺直身子，雙目微瞑不再說話。他心里清楚太子妃這是遇到麻煩了，準備請西海郡王這尊大佛壓場子。若是甘評今日真殺了自己，太子妃更找不到人幫她。

太子妃暗暗點頭，她認為干城刀劍加身尚且不肯說出西海郡王的下落，這倒是一個可以委以重任的人。于是她緩緩說道：“甘評不得無理。”

干城并不睜眼，繼續伸著脖子跪得直直的。太子妃緩緩走到干城近前，忽然一下跪倒在干城面前。

這可是真把干城嚇傻了，連忙“嘭”的一聲重重將頭叩在地上，一塊結實的京磚竟應聲碎裂。太子妃誠懇說道：“本宮知道你拒絕了陳留王的邀請。你又與蓬萊公主聯手破獲賴氏兄弟搶劫、盜墓的案子，徹底斷了陳留王的經費來源。你已經將陳留王得罪到底，他若以后登基豈有你的好？”

干城聽了這一番話，才緩緩直起身子，四處張望一番，然后滿面狐疑的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這才留下兩行清淚，說道：“現在陳留王母林選侍對本宮也是步步緊逼。本宮愿與儀衛副共同聯手。”

干城心中一動，他夢寐以求就是將太子妃之子常山王推上皇太孫之位，但勾結后宮嬪妃參與爭儲這可是滅門的大禍。太子妃自然能猜到干城的心思，于是又低聲說道：“本宮絕不會與儀衛副勾結，行陰謀奪嫡之事。本宮只想仿效呂后邀請商山四皓為皇太子師的故事，也邀請西海郡王為常山王師傅。”

干城心中計算了一番，還是覺得當今陛下對西海郡王的態度是個極大的變數。若陛下認為西海郡王是皇權的威脅，不但會清除西海郡王，還會連累自己家和鄭家。于是干城緩緩說道：“殿下，自古以來，天子視異姓王為亂世之源。臣恐怕西海郡王出山反而會適得其反。”

太子妃連忙說道：“儀衛副多慮了。老王爺已是期頤之年還會爭什么？老王爺下無子孫，又會為誰而爭？老王爺手中精兵猛將早已并入太祖皇帝麾下，又憑什么去爭？”

干城一怔，覺得太子妃句句在理，自己是有些多慮。不過他心中更加感到不安。干城發現以前嚴重誤判了太子妃的能力和野心。她平日里偽裝得實在巧妙。

太子妃又緩緩說道：“儀衛副有所不知。當今天子覺得最虧欠的，就是鄭家人。當年太祖皇帝欲立鄭貴妃為后。當時之勢，鄭貴妃生有兩子，而天下精兵盡在西海郡王麾下，河陽侯又在京軍任要職。一旦鄭貴妃為后，陛下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然而鄭貴妃拒絕為后，西海郡王落發為僧，河陽侯辭職去玉州養老。這對于陛下是真正的擁戴之功，是不摻雜任何個人得失的擁戴之功！”

干城聽后連連叩首，說道：“臣惶恐！”太子妃所說涉及當今圣上的隱私機密，自己難辨真偽，但窺視陛下的隱私機密是滅九族的重罪，這是跑不了的。干城心里十分清楚，即便自己現在立刻將太子妃的話報告給陛下以求平安也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秘密與自己密切相關，陛下定然不會放過自己。更兼這個秘密是太子妃親口說的，陛下在自己和太子妃之間，保太子妃也不會保自己。

太子妃收住眼淚，話鋒一轉，冷笑道：“儀衛副，你當真以為找幾個在你家聽曲的大臣就可以保得住扶云鄉君？若無陛下回護，鄭氏當街毆打駙馬，死一百次也不夠。你真以為憑你文武全才就能高中武狀元？這真是天大的笑話，若無天子脅迫內閣，你的策論早被金仁恕等重臣扣下。你真以為被皇家公主看上也可以拒絕？陛下為何會如此袒護你與扶云鄉君，還不是陛下看中你們夫妻與鄭家的關系。”

干城只覺今天把一輩子的驚訝都經歷過了。又覺得太子妃用當今圣上的隱私機密將自己一點點綁定。今日現場這四個人只要有一個人今后對外說出陛下的這些秘密，那其余三人都會跟著被滅口。干城審時度勢，重重叩首后說道：“臣愿為殿下效命。但是邀請西海郡王之事還需要從長計議。這個事臣自己一個人做不了主。”

太子妃心中冷笑，清楚這是真話，誰都知道蕭干城做不了扶云鄉君的主。不過畢竟蕭干城已經松口，太子妃于是繼續加碼以便蕭干城去和鄭家討價還價。太子妃緩緩起身左手指天起誓：“本宮愿與蕭干城、扶云鄉君共富貴。本宮若有違此誓天打雷轟！”說罷太子妃的貼身侍女取出紙筆和印信。太子妃竟寫下“愿與蕭干城、扶云鄉君共富貴”，并加蓋了太子妃的金印。

干城天不怕、地不怕，但他現在真怕接下太子妃手中的紙條。最后他雙手顫抖，接過這份誓言。至此太子妃已初步和干城達成協議，下面就是干城回去與鄭家協商。

看到干城將誓言揣入懷中，太子妃這才帶著貼身侍女紫葲和太監甘評離開集義殿奔清寧宮而去。走出文華殿，甘評忽然說道：“蕭干城此人文武全才，恐怕以后會成為朝廷的禍患。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