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王子身邊的一位將領輕聲問道:“要不要繼續追?”
大王子搖搖頭道:“現在若追上去,可能還會中蕭干城的埋伏。難怪蠕蠕當初在云州吃了大虧,此子果然難纏。中原的火器本來是利于防守,但不利于進攻。蕭干城今日布置十分巧妙,竟然將火器用于野戰,還令我軍吃了個小虧。這倒是給本汗提了個醒。
傳令諸將,今后凡遇到敵軍前來挑戰,一律用強弓勁弩驅逐,絕不許追擊。違令者斬!”
待大王子身邊的傳令官走后。還是有其他將領問道:“莫非我們就一直在這里與李承訓耗下去?那豈不是給陀陀和虎丘以喘息的時間?”
大王子冷笑道:“李承訓耗不起。高昌早已是一座空城。眼下還好,若是入了冬,運河都凍上冰,道路被冰雪封閉。我看李承訓吃什么?穿什么?燒什么?”
又有一位將軍問道:“李承訓要是退回哈密呢?”
大王子笑道:“那我們到時候就可以半路邀擊。只要這次李承訓撤了,大晏恐怕還要準備至少三年才能卷土重來。若是有這三年時間,本汗就可以一統西域。到時候本汗就要打到西安去,也要榮登皇帝大位。”說罷他不禁得意大笑。周圍的將領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一個個也跟著縱聲狂笑,仿佛這次是西戎打了一個大勝仗。
再說蕭干城率軍遁入沙漠后,又狂奔二十多里才停下來修整。禿發千機縱馬上前來看干城擒獲的西戎將軍。他走到跟前不禁大驚失色,激動地用西域方言大喊大叫起來。蕭干城和鐘侯十分納悶,也不知到這小子到底怎么了。禿發柏心見狀也上來查看,待看清西戎將軍的容貌時,也不禁說了一串西域方言。干城連忙問二兄弟到底怎么了。禿發柏心才用漢語作了一番介紹。干城這才知道,自己今日生擒了大王子帳下的萬戶長鞠鐵力。鐘侯、鄭德賢、陳準聽到后萬分驚嘆,也不禁用艷羨的目光看向干城。干城搔了搔后腦勺,笑道:“你們幾個今日要記住這個教訓。以后在戰場上不要穿得這般花里胡哨。他要不是這般花哨,我豈會奮不顧身地去擒拿他?”
眾人聽罷都不禁一笑。鐘侯笑道:“今日你也就是倚仗突襲。若是兩軍對壘你敢陣前打出蕭干城的旗號,大王子的麾下還不把你射成篩子?”
鄭德賢略顯疲憊道:“這瀚海之中連片樹影都沒有,快曬死我了。你們快些審訊這個什么萬戶長,好快些回高昌歇息。”
隨即干城開始審訊鞠鐵力。雖然鞠鐵力嘴很硬,但架不住干城刑訊的手段花樣繁多。同時干城通過《北邊紀略》掌握了鞠鐵力的很多情況和性格特點,這使得干城開展審訊更加有的放矢。經過半天的審訊,干城得知了大王子的作戰方略。他不禁頗為驚訝,大王子的作戰方略確實高明,的確出乎自己的預料。他還從鞠鐵力的口中得知,原來大王子確實掌握著西戎多年來積累的寶藏。只不過這筆寶藏并不在輪臺城中,而是被藏在輪臺附近的山中。不過鞠鐵力也不清楚藏寶的具體位置,更不清楚藏有多少寶物。當初負責藏寶的一千多名奴隸和一百多西戎兵士都被大王子滅口。眼下知道西戎密藏具體情況的只有大王子本人。
得到了鞠鐵力的口供后,干城率軍返回高昌。此次前哨戰,斬首五百余級,擊斃西戎千戶長一名,生擒萬戶長一名。李承訓見干城得勝歸來十分高興,大肆宣傳夸大此次戰斗的戰果。全軍士氣也為之大振。不過眼下后勤壓力巨大,蕭干城等人并未受到獎賞,只是一人領到了一枚記功牌。劉監軍向他們保證以后會向天子請功,重賞此次戰斗有功官兵。
隨后的日子中駐扎在高昌的軍隊加緊練兵備戰,全軍上下人人都有一個擒殺大王子得封侯爵蔭子封妻的夢想。蕭干城既然從鞠鐵力嘴里撬出大王子的作戰方略,自然調整了相應的作戰策略。不過他并未將自己的計劃與任何人說,包括李承訓。又過了幾日,在高昌的將士們終于第一回收到了家書。由于眼下運力緊張,所有運力優先保證軍糧、飼料和冬衣,所以直到最近后方才將家書運來。
鄭德音前前后后給干城寫了四封家書。信上說金川伯夫婦身體康泰,朝蘭和暮煙都已經懷孕,紫葲和吳珮珮現在幫助自己處理家務很是聽話得力。干城看到德音說紫葲和吳珮珮很是聽話,不禁會心一笑。想必所謂聽話就是指紫葲和吳珮珮沒有背著德音向宮里打小報告。看來紫葲和吳珮珮真正將自己當作丈夫,把金川伯第當作自己的家了。蕭干城頗敢欣慰。
干城連忙給德音回了信,說什么家中事務繁多,不要大包大攬。能讓云華夫婦處理的,德音不必親自上手,要注意身體之類的。然后將自己在前線擒獲西戎大王子萬戶長的事情大書特書一番。末了說前線吃得飽、有房住,家中不必擔心。
其他將士也是將家中信件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干城為許多不識字的兵代寫了家信。至于這些士兵的報酬,干城一律謝絕。
說話間就已到白露時分,李承訓正式向干城下達將令,命他提前率領迂回部隊出發,在十六日之內迂回到大王子駐軍的背后,然后放火焚燒西戎軍大營。這次作戰對于蕭干城及其麾下將士很有可能有去無回。畢竟進入白露以后,風向和降水都難以預料。如果沒有較強的西北風很難縱火成功。同時要是遇到較強的雨雪天氣,則根本無法放火。所以本次任務具有很強的不確定性。而干城的部隊攜帶糧草的極限是二十天,也就是說在抵達西戎背后,若在糧盡之前沒有等到西北風或者遭遇雨雪天氣,那么干城等人只有餓死一條路。
干城與李承訓約定,到自己出發二十二天后,還未見到敵營起火,李承訓則發動總攻。不論屆時戰果如何,李承訓都要在戰役結束后,迅速向哈密撤軍,避免入冬后糧道被西戎軍截斷。
干城命每名官兵攜帶了一斤火藥。三百名火槍手攜帶了五十枚彈丸和相應的發射火藥。此時的火槍部隊因為裝彈非常費事,即便遭遇戰斗也打不了幾槍,所以帶太多的彈藥并沒什么意義。同時整個迂回部隊還攜帶了三百具“一窩蜂”。除此之外迂回部隊還攜帶了十門飛礞炮。飛礞炮是中國古代裝備的一種輕型火炮,并且已經開始使用開花彈,可以實現破片殺傷。
干城率領軍隊在沙漠中急行軍七天。此時的沙漠晝夜溫差極大,入夜十分寒冷。到了夜里休息時,所有將士都擠在一起取暖。各級軍官和伍長圍在外面,為普通士兵遮風御寒。當然也有人發牢騷。比如鄭德賢平日里富貴閑散貫了,現在日日風塵仆仆渾身癢癢,夜里還要睡在外圍給士兵擋風。最后三日他在出發前總是躺在沙漠中抱怨:“我不跟你們去了。你們就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讓流沙把我埋葬吧。”
不過每次干城上前將他拽起,鐘侯好生安慰鼓勵。一次鐘侯鼓勵鄭德賢道:“老兄也知道你累了,但是你若是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這里,令堂可怎么辦?你們三兄弟,令堂最喜歡的就是德賢老弟。”
鄭德賢聽罷不禁潸然淚下。干城則打趣道:“你若是死在這里,你的姨娘們可都要被你家的夫人賣了。你若是怕她們受委屈,姐夫就都買下來替你好好照顧。”
鄭德賢聽到這話氣得嗷嗷大罵:“蕭干城,你若是干這種缺德事,以后你生兒子沒屁眼,你全家沒屁眼。”
干城并不生氣,戲謔道:“你這話要是讓你姐聽到了,還不撕爛你的嘴。”
兩個人斗嘴倒是給枯燥無味的行軍生活平添幾分樂趣。鐘侯連忙驅趕看熱鬧的官兵,勸鄭德賢道:“好了,咱們為了姨娘繼續開進。”又與周圍的官兵說笑道:“等這仗打贏,諸位領了賞,回到老家每人一妻一妾,都可以盡享齊人之福。”
這些出身普通農家的官兵并不清楚何為齊人之福,不禁紛紛問道:“鐘鎮撫,何為齊人之福?”
鐘侯想了想笑道:“齊人之福就是白天有酒喝,夜里有奶摸。”
一眾官兵不禁哄堂大笑。又有不少人開始想像凱旋歸來,過上鐘鎮撫所說的“齊人之福”式的生活。
干城大吼道:“咱們這回打到西戎大王子的老巢輪臺城,本僉事讓弟兄們都過上齊人之福的日子。”
一眾官兵立刻精神為之一振。忽聽鄭德賢大罵道:“蠢才,統統都是蠢才。你們知道啥是齊人之福?”
不過并無人打理他,幾個小校將鄭德賢扔上馬背,繼續奔西戎軍西北方向疾馳而去。
到了第七日夜,蕭干城帶領部隊走出沙漠,此時已繞到西戎軍大營以西三十多里處。干城下令出沙漠以后必須定時定點解大便,各級官佐要注意監督行軍前掩埋大便,以防被西戎軍發現行蹤。同時每日行軍時遇到的男女老少一律就地斬殺掩埋,嚴防泄露行動。
第八日干城率領部隊繼續向西行進一百里,這是刻意與西戎軍大營拉開距離。以昳麗馬的速度,承載一名輕騎兵,一個時辰就可以行進一百里。干城估計西戎軍若是在側后方布置游動警戒哨,恐怕會以昳麗馬一個時辰的行進距離為限。現在迂回部隊與西戎大營拉開一百三十里的距離,應該是比較安全的。第九日干城率軍向北進發。到了第十五日干城率軍繞到西戎軍大營背后西北方向大約一百二十里處。隨即干城命令麾下部隊十人一組,每組間隔五十步,然后一字排開。現在他們只待西北風起縱火燒營,尋機擒殺大王子。
其實從干城出發第十日起就開始有西北風出現,不過風力不是很強。所以干城抵達西戎軍側后方后并沒有縱火。
再說李承訓在干城出發后兩日,也率領主力大軍向大王子的大營開拔。不過李承訓從高昌出發走了三十里就安營扎寨。同時他還在高昌留下一萬守軍。
大王子的斥候很快發現了李承訓的動向。西戎軍眾將得知此事后就開始商議應敵之策。一部分將領認為李承訓已經耗不下去了,所以出城尋機決戰。此時正是消滅李承訓的最佳時機。
還有的將領認為,李承訓的主要糧草儲備都在高昌。如今他的主力距離高昌并不遠,完全是引誘我軍出擊高昌。然后里應外合尋機重創西戎軍。
當然還有不少將領主張觀望。
不過一些激進的將領主張突襲哈密,徹底切斷李承訓困在西域,然后關門打狗。
大王子比較傾向第二種意見。他與眾將分析道:“眼下寒冬將至,李承訓的確是耗不下去了。所以才會用如此拙劣的部署,引誘我軍出擊。高昌與哈密城高溝深,咱們都不可能短時間攻克。若是在我軍攻城不下之際,李承訓主力回援,確實會給我軍造成損失。即便我軍以小股部隊襲擾李承訓的運糧部隊,也不會給他造成太大的困擾。畢竟現在高昌城中已經儲備了一定的糧草。”
其實大王子是綜合了一下眾將的意見。于是有將領提出,到底該如何應對李承訓。大王子笑道:“既然李承訓耗不下去了,我們就繼續跟他耗。耗到他糧盡撤退時在尋機決戰。”
但是李承訓在三天后又慢吞吞向西戎軍大營行進了三十里。不過在他身后留下了一座與高昌城相距三十里的營盤。這座營盤修建了體系較為完備的防御工事,還留下了五千守軍駐扎。
這下連大王子都有些看不明白李承訓的部署。這到底是是引誘自己,還是步步為營向自己迫近呢?不過李承訓此舉的的確確將大王子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大王子已經將全部偵查力量放在李承訓的野戰主力上,已經無暇顧及西戎軍的側翼和后方。
又過了三日李承訓的大軍再次啟程,這回他的身后又留下一座營盤和五千駐軍。而且李承訓的主力和兩個營盤之間還布置下用于聯絡的烽燧。現在即便是大王子偷襲李承訓身后的營盤也有些困難。因為一旦攻擊李承訓身后的兩個營盤,李承訓的主力很快就會通過烽燧掌握西戎軍的動向和規模,然后分兵回援或者全軍回防。
不過李承訓此舉讓大王子徹底明白,李承訓這次很可能是來找他來決戰的。不過大王子并不著急,畢竟李承訓的主力要與自己決戰就要渡過流沙河,到時候自己半渡擊之,雖然不至于擊敗李承訓但也可以給李承訓造成損失。然后自己再率軍向北撤退。如果李承訓追上來,自己就撤回輪臺固守。待李承訓糧盡撤退時,再率領全軍追擊,徹底殲滅李承訓的主力。
當然也有西戎軍的將領提醒大王子,李承訓會不會派遣部隊提前渡過流沙河向西戎軍大營側翼或者背后迂回。大王子氣定神閑地笑道:“李承訓如果分兵向我軍側翼或背后迂回,規模肯定不會小。我軍斥候定然可以發現。”不過為了謹慎起見,大王子還是派出斥候在自己大營側翼和背后一百里以內的區域進行搜索。
李承訓對此也有所應對,派出不少斥候前往西戎軍的東翼和西翼偵查。不過大王子得知李承訓派出斥候在自己左右兩翼偵查時,不禁放下心來。因為在大王子看來,如果自己大營的側翼和后背已經存在李承訓的迂回部隊,便不會出現眾多的斥候。外加西戎軍俘虜的一些敵軍斥候也交代李承訓的主力現在都集結在一起,并沒有分兵迂回。
大王子自以為算無遺策,但哪里知道此時已經有一支小規模的部隊正在向自己大軍的后背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