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逐云衛(wèi)指揮同知鄭德先率領三千騎兵晝夜追亡逐北，沿途斬殺不少西戎潰退散兵和各級軍政官員，但就是沒有發(fā)現(xiàn)大王子的蹤跡。不過追到第三天，鄭德先開始發(fā)現(xiàn)沿途有各種指示標志。如今西戎軍主力已然被殲滅，所以這些標志不可能是引誘鄭德先所率部隊進入伏擊圈。鄭德先與手下幾個千戶商量認為，這些標志有可能是大王子某個貼身侍從留下的。至于留下標志的侍從到底是想投誠立功，還是廣聞寺的密探暗中協(xié)助，鄭德先還不能確定。不過既然有內(nèi)應，再追蹤大王子便省去很多周折。

自從占領了四十里臺，干城的運氣就好到爆。在占領四十里臺之后的五天中，陸續(xù)有近千名西戎殘兵敗將來到四十里臺。干城每次都假扮西戎守軍，熱情的打開城門將他們放進來，然后再甕中捉鱉。反反復復竟然俘虜了西戎王公大臣近百人。到了第六日又有一隊西戎士兵從西門進入城中。打頭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英俊男子，進了城門，他便頤指氣使地質(zhì)問干城道：“你們守城的千戶長在哪里？為何還不來拜見本汗？”

干城此時一聽來人的語氣，不禁萬分驚喜。他假裝上前向好貴男子行禮，突然伸手一把將其從馬上拽了下來。其余假扮西戎守軍的晏軍將士一擁而上將男子和他的衛(wèi)隊俘虜。雖然這位高冷男子被俘后拒不坦白自己的身份，但其他被俘的西戎王公大臣紛紛指認這位英俊男子正是大王子！

干城、鐘侯、陳準、鄭德賢等人得知大王子被俘，都高興地不得了，紛紛前來圍觀大王子。大王子被氣得哇哇大叫。不過干城并不敢對大王子使用酷刑，所以審訊很長時間也沒有從大王子嘴中撬出西戎寶藏的秘密。干城便逐一審問大王子身邊的護衛(wèi)親兵，企圖翹出有價值的信息。不過這些跟隨大王子的侍衛(wèi)并不知道關于西戎寶藏的任何訊息。

當提審到大王子的衛(wèi)隊隊長馬中宵時，馬中宵突然跪倒在地，向干城稟報道：“馬某有要事向蕭將軍單獨稟報。”

干城見狀，便揮手將所有官佐喝退出屋外。馬中宵見其余人等都已退出，忽然起身叉手說道：“卑職廣聞寺總旗官馮憑參見蕭將軍。”

干城吃驚不小，但還是上前將馬中宵扶起請到上座，并為他端上一盞茶。馬中宵五十歲上下，身體健壯結實，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一看便知是常年練習外家拳的老手。干城笑道：“不知老先生何時潛入西戎？”

馮憑長嘆一聲道：“卑職不敢妄稱先生。卑職于太祖末年隨父親裝扮成河湟地區(qū)的難民進入西域。卑職父子二人先是賣身給西戎高官家中做家丁。后來由西戎高官出面作保，我才得以加入西戎老可汗的衛(wèi)隊。當然我這是頂替西戎高官家的子弟去當壯丁。可是卑職的父親一直在這位西戎高官家中作家丁直至老死。”

干城聽罷不禁動容。他作為廣聞寺的千戶，自然也聽過廣聞寺對外派遣間諜的手法。如自己的五叔父就是以商人的身份向敵人內(nèi)部滲透，還有的就是以難民的身份向敵人滲透。所以他對眼前自稱馮憑的老者已經(jīng)有了幾分相信。干城問道：“那您后來怎么到了大王子的衛(wèi)隊中？”

馮憑從容道：“卑職是大王子小時候的騎射師傅。大王子成年后為了奪嫡，就暗中拉攏卑職。他讓卑職及時將老可汗的情況向他報告。再后來卑職就成了大王子的親信。”

干城問道：“大王子最想了解大可汗什么情況？”

馮憑道：“大王子最關注老可汗的身體健康狀況。其余如老可汗每日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最喜歡哪房姬妾，喜歡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簡直是事無巨細，面面俱到。他是想憑借這些隱私去投老可汗之所好。當然大王子最想知道的是他的父親什么時候死。”

干城又問道：“不知您在廣聞寺中的代號是什么？”

馮憑捶腿嘆道：“卑職和家父的代號是‘東祥'。這個代號是卑職的父親出發(fā)前向偵事司的長官主動提出的。東方是我們父子家鄉(xiāng)所在的方向，家父和卑職希望家鄉(xiāng)安詳，所以起代號為‘東祥'。”

干城聽罷不禁十分感動。他繼續(xù)問道：“您在西戎可成了家？”

馮憑點頭道：“卑職在西戎成家了。不過卑職的妻兒并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按照西戎的習俗，卑職家中一對妻妾，兩匹馬。所以卑職有一房西戎妻和一房西戎妾室和四個兒女。卑職的家原在高昌，后來都遷到輪臺。”

干城笑道：“我正有趕在入冬前進軍輪臺的打算。不知馮先生可否作我軍的向導？”

馮憑道：“作向導沒問題。但是蕭將軍的軍隊有些少。大王子在輪臺布置的守備部隊有三千人之多。”說著馮憑便蹲下身子，將輪臺城的布防情況在地面上畫了出來。干城身上有五叔父提供的輪臺城簡圖，但沒有最新的西戎兵力部署情況。不過看馮憑畫的輪臺城簡圖，干城便知道馮憑應該沒有騙自己。

干城笑道：“我打算擒賊先王。我將軍隊假扮成潰退的西戎殘部，騙輪臺守軍打開城門，然后率軍直驅城中守備府，一舉擒殺西戎守軍頭目，再將城中守軍逐一消滅。”

馮憑笑道：“這倒是可以一試。不過西戎守軍頭領若是恰巧不在守備府怎么辦？”

干城笑道：“老先生一定知道西戎輪臺守軍頭領一般什么時候在守備府中。”說罷，兩人不禁相視哈哈大笑。

隨后干城又問道：“不知老先生在西戎期間可向廣聞寺發(fā)送過情報。”

馮憑嘆道：“過去在高昌時還能將情報送回廣聞寺。但是后來三王子之亂爆發(fā)，高昌成為戰(zhàn)場，廣聞寺在高昌的暗樁都被破壞，從那時起卑職就徹底與廣聞寺失去聯(lián)系了。”

這倒是真的。當時干城從西安出發(fā)時，曾經(jīng)找陜西當?shù)氐膹V聞寺千戶要過高昌最新的情況。陜西廣聞寺千戶確實是說三王子之亂爆發(fā)后，高昌的情報全斷了。至此干城心中已對馮憑有了七、八分的信任。

到了最后干城終于開口問道：“不知老先生可知道西戎寶藏的事。”

馮憑又是長嘆一聲道：“所謂西戎寶藏，就是西戎設在高昌的國庫和可汗堡中的奇珍異寶。老可汗死后，大王子先是將可汗堡和銀庫中的財寶洗劫一空運到了輪臺城。后來他又將高昌銀庫中的財寶搬運到天山之中。但是所有負責藏寶的奴隸和西戎官兵都已遇害。”

干城略有惋惜道：“那看來只有大王子才知道西戎寶藏的隱藏之處。”

馮憑道：“也不一定。西戎人藏寶或者埋葬親人后，會當著母馬的面宰殺它親生的小馬駒。不論過去多久，母馬都能找到當年宰殺小馬駒的地方。”

干城先是一怔，然后道：“馮先生是說只要找到當年被宰殺親生小馬駒的母馬，就可以找到西戎寶藏？”

馮憑道：“的確如此。西戎大王子無論到哪里都帶著一匹母馬。這匹母馬的腹部被烙上了一個‘凸'字型記號。”

干城問道：“這匹馬現(xiàn)在何處？”

馮憑搖搖頭道：“蕭將軍放火燒營之際，大王子也渡河要去踹營，所以他沒有將這匹母馬帶在身邊。現(xiàn)在這匹作了記號的母馬要么已經(jīng)被燒死，要么就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干城顯得有些失望。感情剛才說了半天不都是白說嗎。

馮憑繼續(xù)說道：“不過大王子不會只有這一匹帶路的馬。以他的性格一定會留有備用的帶路馬匹。”

干城問道：“那這匹備用的馬匹會在何處？”

馮憑長舒一口氣道：“應該藏在輪臺城大王子的宮殿中。”

干城點點頭，覺得馮憑的所說可能性很大。他向馮憑說道：“若是能找到西戎寶藏。我自會向朝廷稟明您的功績，請朝廷加封您世襲的千戶，另外賞黃金千兩。”

馮憑十分驚訝。無論是世襲千戶，還是千兩黃金，這都是常人一生難以企及的。遠的不說，廣聞寺自成立以來，世襲的千戶就沒有幾個，肯定不會超過十家。不過他久在大王子身邊，也早聽說過蕭干城的威名。憑他是當今太子身邊的近臣，為自己這個老特務爭取世襲的千戶倒是極有可能。

想到這里，馮憑不禁躬身叉手道：“無論此事成與不成，今后卑職風里來雨里去唯蕭將軍馬首是瞻！”

干城又撫慰了馮憑一番，這才結束此次調(diào)查。

到了轉天中午時分，遠處煙塵滾滾似有大隊騎兵直奔四十里臺而來。干城連忙命全軍戒備，直到近前才看清旗號，原來是自己人。只見打頭將官頤指氣使來到城下喊道：“城上西戎守軍還不開城投降。你們大王子的主力都已被我軍全殲。爾等若是膽敢負隅頑抗，吾必將踏平此城。”

這位將官說完，就聽城上一片嘎嘎怪笑。干城站起身來高喊道：“二舅哥，你好大的威風。”

原來城下喊話的將官正是鄭德先。鄭德先不禁一怔，這才聽出是干城的聲音。干城趕緊命眾軍士打開城門，城內(nèi)外的官兵紛紛興奮地擁抱在一起。干城與鄭德先好不容易擠到一處。干城這才將之前的種種經(jīng)歷說了一遍。鄭德先聽說大王子已被干城擒獲，高興地說道：“看來我家妹妹這回可以當上侯爵夫人了。不過我弟弟在哪里？怎么沒有看到呢！”

干城見鄭德先毫無妒忌之心不禁十分感動。隨后他帶著鄭德先去看了負傷的鄭德賢。幾個老朋友、好兄弟見面分外激動，一時間竟然是說不完的話。干城揮了揮手，讓鐘侯、陳準和鄭德先兄弟都停下聊天。然后向他們說了準備奇襲輪臺城的計劃。

鄭德先激動地說道：“干城咱們合兵一處，一起去攻打輪臺城如何？”

干城非常嚴肅的說道：“二舅哥，有一件比攻打輪臺城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鄭德先一愣，問道：“眼下還有比奪取輪臺城更重要的事？”

干城笑道：“你到此處，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憑我這一千多號人，萬一殺來一股比較大的西戎殘部搶走大王子，那豈不是雞飛蛋打。”

眾人這才想到剛才光顧著高興，卻忘了捕獲大王子這件大事。干城環(huán)視眾人繼續(xù)說道：“二舅哥，你眼下要率領手下將士趕緊押送大王子與大軍匯合。”

鄭德先點點頭道：“妹夫說的是。不過我也要分給你一些部隊。要不然憑你手下的一千人去攻打輪臺，是不是有些勉強？”

干城嘆了一口氣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帶的部隊也不多。若是還分兵給我，恐怕回去的路上不安全。我的想法是，你留下八百官兵駐守四十里臺。萬一我奇襲輪臺城不成，就率軍返回四十里臺過冬。大王子在四十里臺留下的物資儲備，足夠一千八、九百人過上一整年。”

眾人紛紛點頭，贊成干城攻取輪臺的方略。鄭德先緩緩點頭，表示贊同。

干城道：“兵貴神速。如果二舅哥沒意見的話，我打算現(xiàn)在就帶領部隊去奪取輪臺。四十里臺的部署就有勞二舅哥了。”

陳準和鄭德賢喊道：“那我們倆怎么辦？”

干城笑道：“你們愿意留下來就留下來。想與大軍匯合就跟德先走。”

陳準急道：“我想跟你去打輪臺。我屁股又沒受傷，還能騎馬。”

鄭德賢瞪了陳準一眼，又猶豫了一番，說道：“我不給二哥添麻煩了。我就在四十里臺過冬。”

既然幾人都統(tǒng)一了意見，便分頭行動。干城率領一千余精騎裝扮成西戎潰軍直撲輪臺城。干城手下的精銳連戰(zhàn)皆捷，士氣旺盛，一路行軍你追我趕生怕落后。

轉天一早經(jīng)過修整補充的鄭德先率領兩千精騎押送大王子等一千余西戎俘虜奔李承訓的大營去了。鄭德先臨行前，將八百精銳留給鄭德賢調(diào)遣。鄭德賢一路跟著干城打過來，對兵法的領悟與運用也不是一般將官所能比，眼下也屬于攻防兼?zhèn)湫腿瞬拧Ｋ麊为氊撠熕氖锱_防御，眾人也很是放心。

再說李承訓和老劉正在焉耆城等得不耐煩，生怕鄭德先和干城的部隊遭遇什么不測。忽然有鄭德先派來的加急密信送到大營。李承訓等人得知大王子已被蕭干城擒獲都不禁大喜過望。李承訓為減輕糧草壓力，便派出兩千騎兵去接應鄭德先，自己則率領主力返回哈密。李承訓這幾日在焉耆打掃戰(zhàn)場，俘虜西戎殘部近兩萬，繳獲昳麗馬三萬余匹，糧草壓力陡增，所以急于退回高昌縮短補給線。

李承訓與老劉為了盡快將大捷的消息稟報給皇上，竟然喪心病狂派出史無前例的八百里加急。從焉耆至京師跑死了數(shù)十匹戰(zhàn)馬，這才將大捷的消息報與陛下。不過現(xiàn)在的李承訓和老劉手里不差馬。過去朝廷調(diào)撥的戰(zhàn)馬跟繳獲的昳麗馬相比都得扔。蕭干城若是奪下輪臺，那更是不知有多少上等的昳麗馬。不過這史無前例的八百里加急夾帶了一點私貨。李承訓向陛下報捷的同時，還將干城的一封私信送去了金川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