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沘城南門前的守軍已經看到二、三十匹快馬陸續飛奔入城。馬上都是從王陵返回的白吉藩斥候和暗探。很快負責王宮宿衛國王的衛士佐平顫抖著向扶搖義慈匯報蕭干城軍隊的動向。衛士佐平結巴巴陳奏道:“前方斥候和探子發現蕭干城的軍隊駐扎在王陵周圍。”
扶搖義慈父子大驚失色。扶搖孝同樣驚慌失措結結巴巴問道:“他們在王陵做些什么?”
衛士佐平伸手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方才輕聲說道:“蕭干城正在率軍挖掘武王(扶搖義慈之父)的陵墓。”
扶搖義慈父子大吼一聲跳了起來。扶搖孝的眼睛里似乎都要冒出火來。扶搖義慈的眼角也似乎要被撐裂,眼球上布滿血絲仿佛要滴下血來,滿臉的胡須都好似炸裂開來。隨侍眾臣也爆發出一陣低沉的怒吼。扶搖孝怒吼道:“是可忍孰不可忍!父王,蕭干城此賊膽敢盜掘我白吉藩王陵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孩兒這就率大軍弄死他!”
扶搖義慈終究還是老成持重一些,再次問衛士佐平道:“蕭賊為何要盜掘武王陵?”
衛士佐平道:“據前方密探的報告,蕭賊是想掘墓盜寶。”
扶搖孝發出野獸般的一聲嘶吼,大喊道:“父王,您還猶豫什么?”
扶搖義慈閉目調息,過了一會兒才鎮定下來,方才緩緩問道:“父王的王陵是否已被蕭賊挖開?”
衛士佐平又擦了擦臉上的冷汗說道:“啟稟大王,目前蕭賊只是挖掘到武王王陵的墓門。他們派了一百多名士兵都沒有推開墓門。”
扶搖義慈腿一軟跌坐回王座,這才咬牙切齒道:“再派斥候與密探偵查蕭賊動向。”
不待衛士佐平回話,扶搖孝怒吼道:“父親,此事不可再有延遲!蕭賊可是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還要再探查什么?若是待蕭賊盜開王陵可就晚了!”
衛士佐平并不敢瞞報,正好趁著扶搖孝的話頭說道:“前方密探還說、還說......。”
扶搖孝轉身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問道:“還說什么了?”
衛士佐平喉嚨咕隆幾下,才顫聲說道:“探子們聽蕭賊手下的官兵說,若是再推不開墓門,明日就用大炮轟開。”
扶搖義慈聽罷一口老血噴了出來。扶搖孝又是怒吼一聲,震得王宮的瓦片都晃動了起來。一旁侍奉的一位宮女登時被嚇得暈死過去。內臣佐平連忙指揮宦官和宮女就要將國王抬入后宮休息。扶搖義慈揮了揮手道:“衛士佐平說話不要吞吞吐吐,還探查到什么就一并說出來吧。”
衛士佐平瞟了一眼主管軍事的佐平。軍事佐平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時衛士佐平說道:“探子們還聽說,昨夜晏軍一股小股部隊已經盜掘開前輩佐平辛良的墓穴,并將墓中的財寶一掠而空。”
只聽“普通”一聲,軍事佐平官暈死過去。原來佐平辛良正是他的祖宗。其實剛才王宮中的諸位大臣并沒有同仇敵愾,畢竟挖的又不是自己家的祖墳。如今聽到軍事佐平家的祖墳被盜,一個個不免兔死狐悲,擔心起自家祖墳的安危。沒辦法,東亞文化圈中兩大痛點:一是祖墳被挖,二是生不出兒子。立刻一些大臣群情激奮,要求大王立刻派兵蕩平蕭賊。還有大臣詛咒蕭干城以后生不出兒子來。
這時負責財務的佐平官站出來高聲說道:“各位切莫著急。出兵之前我們至少也要搞清楚蕭賊手下到底有多少軍隊啊!”
許多大臣緊握拳頭,滿臉悲憤道:“蕭賊如此凌辱先王,我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扶搖義慈伸手下壓,老淚縱橫道:“前方的探子和斥候可否偵查清楚蕭賊手下有多少兵馬?”
衛士佐平這回不再緊張,高聲回稟:“啟稟大王,根據前方探子偵查,蕭賊只帶了一萬五千兵馬。”
扶搖孝大吼道:“太囂張了。父王就讓孩兒率兵全殲此等跳梁小丑。”
王宮中的大臣也跟著怒吼道:“立刻出兵,殲滅蕭賊!”
財政佐平苦口婆心道:“蕭賊歷來狡猾,不知前方探子是如何探知其兵力的?”
于是衛士佐平道:“我軍密探化妝成平民混入敵軍大營,看到蕭賊營中只有灶臺六百個,由此推知其總兵力在一萬五千人。”
扶搖孝跪倒在扶搖義慈身邊道:“父王再不出兵恐怕就晚了!我軍有如此優勢若是再讓蕭干城挖了先祖陵寢,以后如何還能夠稱雄三國,又如何與倭國談判。”
與此同時,軍事佐平也緩了過來。跟著太子的話茬涕淚橫流道:“大王,臣的祖先一直盡忠職守,勤于王事。今日卻慘遭蕭賊毒手,您一定要為臣作主啊。”
在如此悲壯的氛圍烘托下,扶搖義慈將王座的扶手都要捏斷,面目無比猙獰,眼看就要下定決心提兵與蕭干城決戰。
這時財政佐平不顧生死勸諫道:“大王!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貿然出兵啊!況且蕭干城此賊生性狡詐,不可以不慎重對待啊!”
扶搖義慈強壓心頭怒火,咬牙切齒道:“你說還要怎么辦?”
財政佐平膝行上前,陳奏道:“大王,我軍今夜應再次探查蕭賊大營。蕭賊可以在灶臺上做手腳,但不能在茅房里做手腳。”
此時扶搖義慈被財政佐平的一番話所打動,于是冷靜下來,緩緩說道:“今夜斥候密探務必趕在天明之前,再次驗證敵軍兵力。”
今夜注定是白吉藩王宮的不眠夜,君臣上下延頸以待前方密探清點蕭干城所部大便的結果。蕭干城自然沒有預料到白吉藩君臣如此雞賊,所以并沒有縮減廁所的規模。不過白吉藩的密探并不能一夜之間清點所有的廁所,只能抽樣調查,具體說就是摸進大營外圍的廁所清點大便。
不過打仗總是要憑一點運氣。這幾日大戰在即,所以干城下達命令給全體將士改善伙食幾乎頓頓有魚有肉,即便是早餐也有雞蛋。眼下已是小雪節氣,天氣十分干燥,全體將士肉吃多了難免上火,所以排泄明顯不暢。如此一來到是迷惑了白吉藩的密探,達到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凌晨十余名氣焰熏天的白吉藩密探返回泗沘城向衛士佐平匯報。衛士佐平得知今夜幾人共計清點了上百個敵方廁所,從而推導出蕭干城的兵力不可能超過兩萬人的結論后,這才連夜入宮向國王扶搖義慈稟報情況。
扶搖義慈聽完衛士佐平的匯報,頓時長出一口氣。就聽太子扶搖孝用責備的口吻說道:“我就說嘛!那么多斥候和密探怎么會偵查有誤?這個財政佐平官真是耽誤事。若是祖父的王陵......。”他本想說祖父的王陵若是被蕭賊轟開,豈不鑄成大錯!
扶搖義慈此時終于下定決心,于是緩緩向衛士佐平說道:“立即命令六位佐平官入宮。王城內外各部明晨集結。本王要親自統御全軍出征,一舉蕩平蕭賊據點。”
冬季的凌晨夜色正濃,寅時六刻干城被身邊的宿衛喚醒。干城從床上剛剛坐起,就見沖入一人。這正是逐云衛指揮使成斌。蕭干城心中已猜出成斌來意,于是笑道:“前方斥候可有回信了。”
成斌緊張地點點頭道:“寅時剛過,泗沘城內外鐘鼓之聲此起彼伏,好像是白吉藩的軍隊就要集結。”
蕭干城笑道:“無妨,讓前方斥候再探。等到白吉藩全軍集結完畢,我軍再起床集結不遲。”
成斌疑惑地問道:“我軍就不作準備嗎?”
蕭干城笑道:“我估計泗沘城內外應有超過十萬以上的軍隊。如此規模的軍隊集結完畢,沒有兩個時辰是做不到的。十萬大軍步騎混雜,從泗沘城趕到我軍陣前少說也得一個時辰左右。我軍吃飽睡足方能以逸待勞,然后一鼓作氣將丑虜聚殲。”
成斌聽說白吉藩王城內外有十萬以上的軍隊不禁更加緊張,臉上甚至流下汗來。干城帳中的一眾宿衛、官唑和幕僚也不禁有些緊張。干城起身踱步,從容鎮定地說道:“諸位以為白吉藩的軍隊與儒儒十萬鐵騎相比如何?”
成斌拱手道:“白吉藩與蠕蠕相比,猶如螳臂當車。”
干城聽罷仰天大笑,然后轉身又問道:“郁律壺寧與扶余義慈相比又如何?”
一位幕僚答道:“郁律壺寧是不世出的草原霸主,扶余義慈不過是倭奴國的奴才罷了。”
蕭干城冷笑道:“本帥在北庭城以三萬精兵尚能大破郁律壺寧十萬鐵騎。今日十幾萬白吉藩的軍隊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只要我軍將士上下一心、同仇敵愾,今日皆可成就功業。朝廷定當重獎爾等。”干城的話有不少水分,若是將收編的西戎精騎和民壯算上,其實輪臺守備府實有兵力已達到了五萬六千上下。不過蕭干城要激勵屬下,自然不能完全說實話。
在干城不恰當的對比和渲染下,頓時帳中將士的精神為之一振。不過作為將軍確實要具備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的能力。這并不是簡單的對底層官兵進行欺詐,而是在可勝于與不可勝之間的臨界點找到提振全軍官兵信心的能力。
成斌躬身抱拳,信服的說道:“在下是此役的親歷者,對大帥實在是佩服至極。”
蕭干城淡然一笑道:“當然蕭某也要仰仗諸位將士沙場用命。”
帳內外將士紛紛高喊道:“我等愿追隨大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蕭干城伸手下壓,說道:“傳令。今日卯時開火,卯時四刻全軍用餐。辰時集結列陣。”
待傳令官帶著令牌走后,蕭干城又命成斌將炮營、揚威營以及鐘伯、姜士禎喚來布置今日應敵事宜,并親自請監軍劉曠前來商議。
就在諸位長官齊聚一堂時,就見一個斥候沖到帳前說有要是稟報。原來這位斥候所在小隊抓了幾個舌頭,據這幾個舌頭交代泗沘城內外共有敵軍十四萬有余。
眾人都是一驚,紛紛看向干城。干城風輕云淡,微微一笑,說道:“各位稍安勿躁,本帥自有安排。”
眾人立刻洗耳恭聽。干城先是做了簡要的軍陣布置,他說道:“今日決戰之時,由成斌與鐘侯率領全軍騎兵共七千余騎列于東翼。所有步兵和神威火銃營官兵結陣居于中央。揚威營都指揮黎川伯孟綰為中軍指揮,神威火銃營指揮使何岳立為中軍副指揮。”
眾人面面相覷,孟綰起身問道:“蕭大帥,那由誰擔任我軍左翼?”
蕭干城擺擺手,示意孟綰坐下,這才說道:“我與姜主事共同率領水軍居于左翼。今日能夠戰勝敵軍關鍵就在于水軍炮艦。”說道這里眾人紛紛用疑慮的目光看向蕭干城。
干城笑道:“白吉藩與倭國都以為我水軍戰船上的子母銃最遠能打一百五十丈。實則我軍的子母銃最遠射程在三百丈上下。這次白吉藩的軍隊布陣時一定會與河岸保持一百五十仗以上的距離。但我軍戰艦一旦發炮打入敵軍陣中。敵軍右翼官兵必然會受驚奔亂,受到驚嚇的士兵會向敵軍中軍沖擊,或者是反身逃跑。我軍東翼騎兵要趁亂包抄敵軍左翼,進一步加速敵軍軍陣的混亂。一旦敵軍軍陣出現崩潰跡象,中軍壓上全部兵力殺傷敵軍,則我軍勝利在望。”
眾人在干城繪聲繪色,帶有煽動性的部署下,都不禁有些興奮。仿佛金山銀山唾手可得一般。
干城再次伸手下壓,然后一臉肅穆道:“不過此次戰役成敗關鍵是盡量引誘敵軍靠近江岸,以利我軍戰艦發揮火炮優勢。打入敵軍軍陣中的炮火越多,我軍的勝算越大。”
眾人紛紛點頭。揚威營都指揮孟綰詢問道:“不知我們如何能引誘敵軍靠近江岸。”
蕭干城道:“引誘敵軍靠近江岸的行動由我親自負責。諸位將軍只要依計而行就是了。”
此時劉曠板著臉,用帶有命令的口吻說道:“成敗與否在此一役,諸位將軍要率先垂范、身先士卒、奮勇殺敵。凡畏縮不前者斬立決。”說罷,便亮出尚方寶劍。
干城連忙率領諸位將軍躬身抱拳齊聲道:“我等謹遵劉公公臺命。”
劉曠點點頭,又沖干城囑咐道:“雖然說作為將軍要身先士卒奮勇殺敵,但蕭將軍作為全軍統帥還是不要過于逞強斗狠!”
干城連忙道謝。一旁的姜士禎低頭略一思索,便理清人物關系,不禁低頭一陣輕笑。
出了大帳,鐘侯用胳膊肘頂了一下姜士禎,又扮了個鬼臉,這才問道:“姜兄剛才笑什么?”
姜士禎一臉神秘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