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陛下正黑著眼圈批閱奏章，看到五位閣老齊刷刷來到寢宮，頓覺有大事要發生。他故作鎮靜道：“出了什么大事，你們五個都過來了？先看座吧?！?/p>

五位宦官連忙給五位閣老端來五個繡墩。熟料五個老頭都沒坐下，而是躬著身子在原地站著。然后在吳懈的眼神示意下，秦源先將蕭干城的折子遞了上去。

陛下看到論山大捷頓時喜形于色道：“好，好，好。你們幾個還站著干什么？趕緊坐下來說話?！?/p>

然而他很快看到五位閣老個個擠出難堪的笑容與自己陪笑。陛下心中頓時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的確蕭干城這小子經常是報喜不報憂，或者是先報喜再報憂。

他急忙又看了下去，看到良德在熊津設伏射殺蓋蘇文，心中更是大喜。良德是自己一手扶植的。她打得好，不但證明自己英明，還有借口增加對新羅的援助。

當陛下繼續美滋滋看下去時，不禁勃然大怒，嗓門提高了八度，大吼道：“胡鬧！是誰讓蕭干城派水師去大同江出?？诓稉坪ｕr的？”

五位老頭子將身子躬的更抵了。陛下見幾位閣老都不吭氣，便知其中必有貓膩。于是他點名秦源道：“秦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現在潘璐那邊到底怎么樣了？”

秦源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步，將潘璐的奏折遞給了陛下。陛下看罷更是怒不可遏，大吼道：“蠢貨！都是一群白癡！此事必須調查清楚，到底是誰先開得第一炮。”

秦源道：“兵部這邊已經安排人手去查了。不過估計潘璐與蕭干城會各執一詞?！?/p>

陛下余怒未消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傳旨，命廣聞寺寺監陳興親自徹查此事！”陳興是過去陛下身邊的貼身總管太監。劉吉慶被扶余縣主等人合力搞垮臺之后，陛下順水推舟，讓身邊信得過的陳興成為廣聞寺一把手。

蒲路此時上前一步道：“陛下，潘璐與蕭干城雖然發生內訌，以致我軍奇襲扶余王京失利?？墒钱吘拐撋揭灰畚臆姶髣?，不僅射殺了蓋蘇文，還將扶余近二十萬精銳殲滅。

此時大興牢獄，恐怕軍心浮動??！”

陛下此時心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于是問道：“依你們看，此事應當如何解決？”

吳懈此時當仁不讓道：“陛下，此次潘璐奇襲扶余王京失利看似偶然，其實必然。”

陛下一愣，問道：“吳閣老，此話怎講？”

吳懈道：“陛下，此次我軍南北兩線同時對扶余發動進攻，又派潘璐從山東發兵奇襲扶余王京。我軍先后參戰的大軍接近三十萬，這還不算新羅國參戰的軍隊。

如此大規模、多路用兵，若無一個總的指揮機構居中協調，恐怕日后我軍類似的誤傷事件還會發生。”吳懈此時突然歪樓，果然帶偏了陛下的思路。

陛下聽過吳懈的話，頓時陷入沉思。良久，他才緩緩問道：“吳閣老果然老成持重。不過這個凌駕于三方之上的指揮機構由誰掛帥比較合適？”

吳懈一臉諂笑道：“臣倉促之間，思慮不周，只是覺得李承訓似乎適合一些?！?/p>

陛下點頭道：“李承訓老成持重，戰功顯赫，確實壓得住這三方大將。不過他今年也六十好幾了，聽說他自從卸任以后納了好幾房妾室，又生了不少孩子。不知他的老身板還扛不扛得??？”

秦源一邊陪笑，一邊說道：“陛下，李承訓只是居中調度，沒必要親臨前線指揮。讓他在登州府統一調度三方行動就好?！?/p>

這時群輔唐守堯上前一步道：“臣以為，既然李承訓的指揮機構設在登州，那么由潘璐擔任副指揮極為必要。”其他四位閣老都瞟了唐守堯一眼。

唐守堯的話并不在事先幾人商定的劇本中。他純粹是想拍陛下的馬屁。陛下雖然點頭，但還是說道：“潘璐把仗打成這副樣子，讓他擔任李承訓的副手實在難以服眾。

還有，寶臨翁主生死不明，當如何應對？”

五位閣老頓時沉默。良久，蒲路說道：“陛下，寶臨翁主座艦沉沒一事應當封鎖消息。”

陛下點點頭道：“寶臨翁主多半是兇多吉少。她不在世了，榮留王一脈就斷絕了。此事朕非常痛心?！?/p>

此時吳懈建議道：“蕭干城之前擁立了一位偽寶臨翁主，她的畫像已經傳遍扶余上下，給扶余軍民造成巨大的震撼。并且蕭干城還帶著這位偽寶臨翁主與蓋蘇文會過面。

據說蓋蘇文下令身邊宿衛射殺這位偽寶臨翁主時，手下竟無人敢動手。最后還是蓋蘇文反復催促，才有侍衛向偽寶臨翁主放箭?！?/p>

陛下眉頭緊鎖看向秦源。秦源立刻道：“確有此事。”

陛下緩緩回憶道：“此事朕也聽說了。這個偽寶臨翁主還是有一定價值。對于新征服的扶余領土有著安撫作用?！?/p>

蒲路連忙見縫插針道：“陛下圣明。”

陛下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這么多年來蒲路夸獎皇上的次數很少。陛下心中先是得意，后是警覺。陛下當然清楚他與蕭干城的師生關系。

不過他思索片刻，還是問吳懈道：“吳閣老以為如何？”

吳懈連忙道：“寶臨翁主這個名號絕對不可以丟棄。以后平定扶余之后，還需要這面大旗來安定人心。而且一個假的扶余翁主更有利我朝控制?！?/p>

陛下這才信服地點了點頭。不過他還是吩咐道：“蕭干城與潘璐在大同江出海口相互誤擊一事還是要查。你們可以先安排一些人暗中查訪。敢在這件事上說瞎話，朕定要按欺君之罪論處。”

現場頓時一片肅殺，過了好一會兒，吳懈才高聲道：“臣領旨?！?/p>

回到文華殿，吳懈湊到蒲路近前悄聲問道：“蒲大人，您說蕭干城到底說沒說瞎話？”

蒲路白了吳懈一眼道：“我怎么知道？”不過他又覺得如此說話，確實有點不給首輔面子。于是蒲路又補充道：“我雖不知蕭干城說得是真是假，然他必定有自證的手段?！?/p>

吳懈點點頭道：“那就好?！?/p>

至于五位閣老如今更關心的是市場走勢。以吳懈為首，先是封鎖潘璐戰敗的消息，然后拋出論山大捷的消息。立時間朝野上下奔走相告，京師物價暴跌。

無數囤積居奇的商賈和大臣虧得血本無歸，紛紛虧本大甩賣。吳懈、唐守堯、岳溪川與秦源順手低價收購一匹造船物資。最倒霉的就是威清王，他本來想放出潘璐戰敗的消息推高市場。

可是一想到潘璐是自己舉薦的，就不好意思散播這個消息。他心里著實是憋屈，千算萬算，沒算到蕭干城麾下水師竟然會跑到大同江出海口捕撈海鮮。

他如今能做的，只能讓蕭干城大捷的消息飛一會兒，然后趁著潘璐大敗的機會將手中的木料出手。至于潘璐即將與蕭干城對薄公堂更讓他感到棘手。

不過威清王的擔心很快變成事實，五日之后新羅良德女王的謝恩折送到了陛下手中。良德女王的謝恩折著實令陛下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