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干城的計劃雖好,但給他留的時間并不多。從立秋開始,滿打滿算還有二十天是在汛期之內(nèi)。過了這二十天,再發(fā)動洪水攻勢,效果就要削減很多。
干城分遣水師前往洗袍河、大同江出海口以及登州萊州附近,時刻監(jiān)視各方戰(zhàn)場情況。七日之后干城得到第一波消息,扶余十三萬大軍,詐稱二十萬,已經(jīng)抵達循州。
青梁立刻向父親諫言:“父親,扶余主力已經(jīng)出動,我們趕緊決堤放水吧。”
孟綰以為青梁的意思,就是干城的意思,于是也吵吵道:“大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扶余精銳盡出,正是我們放水攻城的大好時機。”
孟綰的話立刻受到何岳立、成斌等人的附和。
干城一擺手道:“列位,你們高興地太早了。你們仔細想一想,扶余主動放棄洗袍河以北以及泥河以南廣大地域,將會撤下來多少用于守城的軍隊?
其中又有多少會部署在扶余王城周圍?十萬還是八萬?除此之外扶余尚能動用的野戰(zhàn)精銳,應(yīng)該還有十萬左右。兩者相加就應(yīng)在二十萬上下。
扶余調(diào)遣十三萬大軍救援循州。那么如此算來扶余王城中還留有七萬人左右的軍隊。你們可曾想過,高藏王留這么多軍隊在扶余王城做什么?”
孟綰道:“那還用說,肯定是要防范潘璐偷襲扶余王城。”
干城笑道:“孟將軍說得好。我們眼下放水淹城,高藏王會不會抽調(diào)防備潘璐的軍隊南下馳援尉禮城?”
孟綰一時語塞。青梁搶白道:“只要尉禮城迅速攻克,高藏王八成不會再分兵前往尉禮城。”
干城雙眉一立,呵斥道:“我要的是十成的把握。若是高藏王執(zhí)意分兵南下,扶余王城必然空虛,潘璐很可能一擊得手。如此,我們多年來的苦工豈不是白費了?”
眾將領(lǐng)頓時沉默。鐘侯沉吟道:“如此,還是等到潘璐出兵扶余王城時,再決堤比較穩(wěn)妥。”
干城于是下令:“一、春川駐軍嚴加戒備。二、全軍上下不得妄動。三、水軍派出快船嚴密監(jiān)視登州、萊州潘璐水師動向。四、前往江東購買糧食的船只立即返航,七月二十七日前,于泥河出海口處集結(jié)。”
與此同時鄭德賢已經(jīng)順利完成向良德女王借兵的任務(wù)。兩萬新羅兵開始替換泥河以南各城守軍。當然蕭干城的一系列動作并沒有逃過威清王以及扶余高藏王手下密探的偵查。
威清王之前慘遭德音及二位公主的設(shè)計,如今仍然閉門讀書。不過他布置下的爪牙還是從廣聞寺探聽出消息。威清王得知扶余十三萬大軍已經(jīng)前往循州救援,便問道:“蕭干城該打尉禮城了吧?”
熟料打探消息的家丁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然后說道:“蕭干城眼下已經(jīng)抵達泥河南岸,但是因為戰(zhàn)線拉得太長,糧食已經(jīng)供應(yīng)不上了。最近征東將軍府的水師前往江東采購十萬石糧食。”
威清王冷冷道:“然后呢?”
家丁說道:“十萬石糧食一時難以湊齊。征東將軍府的大船都在金陵港等待。不過...。”
威清王一收手中的扇子,連忙問道:“不過什么?”
家丁道:“不過,蕭干城突然下令將所有大船都調(diào)回熊津府了。最后蕭干城的水師只裝了六萬石糧食返回熊津府了。”
威清王起身來回踱步,忽然命令道:“備馬入宮。”
苗公公一旁勸道:“王爺,陛下讓您閉門讀書吶。您一旦入宮,恐怕要遭到陛下責罵。”
威清王擺了擺手道:“顧不上了,蕭干城如此著急召回水師,必定是要對尉禮城下手了。蕭干城一旦兵進尉禮城,扶余一定會分兵救援。扶余主力被鄭懷古、蕭干城牽制在外,扶余王城必然空虛,潘璐此時偷襲定會取得成功。
上次潘璐就是出師太晚,所以才慘遭蕭干城和良德女王的算計。”
苗公公眼見攔不住便不再多說。
再說高藏王得知干城一方面急調(diào)買糧船隊返航,另一方面用大量新羅兵換防新占城池守軍后,頓覺蕭干城即將在南線有大動作。于是他召集群臣商議應(yīng)對策略。
高藏王首先請?zhí)笫拐呦蛑T位大臣報告蕭干城所部最新動向。眾位大臣議論紛紛,一時搞不清頭緒。
男生指使手下鐵桿搶先發(fā)聲:“蕭干城如此調(diào)動,顯然是在集結(jié)兵力準備對尉禮城發(fā)動進攻。大王應(yīng)當早做準備,抽調(diào)尉支文德將軍手下精兵前往支援。”
此話一出,會場上男生的鐵桿紛紛響應(yīng)。
高藏王眉頭緊皺。尉支文德也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男生。如今扶余王城中總共有三支軍隊。一支是尉支文德麾下四萬精騎。這些騎兵大部分是蓋蘇文戰(zhàn)敗后逃出來的殘部。
雖然是殘部,但整體戰(zhàn)斗還是很不錯的。可以說是扶余王城中最有戰(zhàn)斗力的一支部隊。
第二支軍隊是以男生為首的一支軍隊,有五萬余人。這支軍隊既有原來扶余的野戰(zhàn)主力,也有撤退下來的守城部隊。這些軍隊的將領(lǐng)都是蓋蘇文家族的死忠,或者就是蓋蘇文家族的七大姑八大姨。
男生麾下的軍隊雖多,但戰(zhàn)斗力參差不齊。
再有一支是高藏王近衛(wèi)部隊,但人數(shù)較少,只有七千人左右,根本壓制不住男生。所以高藏王極為倚重尉支文德。總體算下來,與干城計算得差不多。扶余王城內(nèi)外尚有十萬軍隊。
如此一番分析下來,男生的野心昭然若揭。他顯然是想用調(diào)虎離山之計,將尉支文德調(diào)離扶余王城,然后控制高藏王,最后重登大莫離支之位。
不過高藏王又不能坐視尉禮城出問題。尉禮城一旦丟失,整個泥河防線就要崩潰。泥河防線有失,扶余的戰(zhàn)略縱深將被嚴重壓縮。扶余軍隊在狹小的地域內(nèi)將失去機動能力,徹底處于被動防御。
所以高藏王早已如坐針氈,只是假裝鎮(zhèn)定,內(nèi)心十分希望男生主動前往尉禮城救援。
果然一位官階較低的上位使者提出:“臣以為大對盧(男生)手下兵多將廣,更適合南下增援尉禮城。”
“一派胡言!”
“王庭不可一日無大對盧。”
“你想死嗎?”
男生手下的死忠紛紛跳出來或辯解、或指責、或恐嚇。
高藏王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會場中頓時安靜下來。高藏王環(huán)視現(xiàn)場,方才緩緩說道:“強敵兵臨城下,你們一個個還在這里內(nèi)訌。看來我扶余七百年基業(yè)就要糟蹋在你們手中。”
男生毫不在意道:“扶余是大王的國。扶余若是滅亡了,是大王無顏相見列祖列宗于地下。”
高藏王被男生氣得咬牙切齒。忽然他冷笑道:“好、好、好。本王無顏相見列祖列宗于地下。可是爾等可曾想過,扶余若是亡了,本王還可以做大晏天子的安樂公、違命侯。
然而你們呢?!”高藏王故意停頓,然后抬手指向男生。
男生滿不在乎仰起頭向高藏王表達不屑。
高藏王一陣冷笑,然后用低沉沙啞地聲音道:“蕭干城在征服白吉藩之后,在獻俘大典上向大晏天子上說過:‘要兵要民,不要官。’大晏天子深以為然,下旨立即處決千夫長以上官佐。”
男生高昂的頭緩緩轉(zhuǎn)向高藏王,再無之前的傲慢。滿眼的驚疑不定。所有終于高藏王的大臣紛紛下跪。
高藏王繼續(xù)訓斥諸臣道:“諸位,眼下唯有精誠一致方能共渡難關(guān)。”諸位大臣紛紛稱是。就連男生也垂下頭來。
雖然高藏王的思想教育很成功,男生也不再明面頂撞,但是王庭上還是涇渭分明分成兩派,都希望對方的人出城南下馳援尉禮城。
于是高藏王與男生激烈爭吵了三日。然而雙方各有算計、相互戒備根本談不攏。到了第四日終于有一個大聰明相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一位品階不高的官員諫言:“小臣以為,不如大對盧(男生)與尉支文德將軍各自安排一半兵力組成聯(lián)軍,前往尉禮城救援。”
雙方又為聯(lián)軍的指揮官人選吵吵了半天,最后只好讓兩支軍隊各負其責。
如此一番折騰下來,兩支軍隊前往尉禮城已經(jīng)是第五日凌晨。熟料兩支軍隊剛一出城就遭遇前來偷襲的潘璐大軍。扶余的兩支軍隊互不統(tǒng)屬,各自為戰(zhàn)。
潘璐再怎么說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立刻看出扶余軍隊的問題。立刻集中兵力各個擊破,先是重創(chuàng)男生的軍隊,再一舉擊潰尉支文德的騎兵。
由于事發(fā)突然,城中的扶余軍隊根本來不及出城阻擊。潘璐的前鋒竟然追著扶余潰兵沖入王城!男生首先慌了,扔下軍隊就要從東城門逃竄。熟料此時守軍早已不知蹤跡,男生只好向北門而去。
男生哪里知道。此時所有王城上的守軍都被調(diào)往西城甕城阻擊潘璐大軍。還有不少扶余官兵企圖將西城城門關(guān)閉。不過所有努力都無濟于事。原來潘璐正在高喊:“扶余立國七百余年掠奪四方,所有財富都藏于此城之中。凡奮勇殺敵者皆有重賞!”
潘璐手下官兵頓時打起精神奮勇沖殺。許多兵都憋了一口氣。他們早就聽說蕭干城麾下大軍個個掙得盆滿缽滿。許多兵回了老家買地蓋瓦房娶漂亮媳婦。如今自己也有機會,如何不奮力拼搏?
眼見城門被潘璐大軍沖開,扶余王城破滅在即。面對如此危急局面,尉支文德沉著應(yīng)對,盡顯英雄本色。
他當機立斷,命令城中軍民將金銀珠寶、衣服、糧食扔在西城主路之上。潘璐麾下官兵沖入城中眼見遍地的無主財貨,紛紛四處爭搶。城外的軍隊聞訊也紛紛涌入城中爭搶。潘璐竟然不能制止。
畢竟是潘璐以洗劫扶余王城為口號刺激麾下將士攻破扶余王城。如今能兌現(xiàn)了,誰還鳥他的軍令?
尉支文德趁機集結(jié)鐵騎發(fā)動反攻。此時潘璐大軍部伍混亂,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又猝然遭到突襲,頓時死傷慘重。
在混戰(zhàn)中,一些腦袋靈光兵揣著掠奪的財貨調(diào)頭就逃。潘璐手刃三十余人,還是制止不住手下軍隊的潰散。潘璐知道大勢已去,只得收攏殘兵敗將且戰(zhàn)且退。
眼見著有便宜,男生也不再逃跑,率領(lǐng)手下沖出城外刷人頭。于是尉支文德與男生合兵一處痛毆潘璐。王城中不少百姓也沖出來跟著打便宜手。
經(jīng)過三天苦戰(zhàn),潘璐麾下?lián)p失過半,倉皇登船逃竄。
尉支文德眼見身后男生也跟了上來,連忙躬身向男生行禮問候。熟料男生并不搭話,反而是數(shù)支利箭激射而來。
尉支文德反應(yīng)不及身中數(shù)箭。好在身穿重甲,并無大礙。尉支文德連忙指揮手下與男生打成一團。
激戰(zhàn)半日,雙方難分勝負。尉支文德不想將僅存無多的扶余精銳葬送在內(nèi)斗中,于是率領(lǐng)麾下兩萬多騎兵向北而去。
男生此時也不好受,他的軍隊在與潘璐的血戰(zhàn)中也損失了不少。偷襲尉支文德不成,又損失了一些。于是原來五萬多的軍隊,現(xiàn)在還剩下三萬多。
不過憑借這些軍隊,男生足以控制城中的高藏王。不過理想雖然很豐滿,但現(xiàn)實很骨感。就在男生得意洋洋率領(lǐng)大軍準備回城重新登上大莫離支寶座時,麾下大軍兩翼突發(fā)變故,向男生所在中軍襲殺而來。
原來男生的兩個弟弟男建、男產(chǎn)趁亂突然發(fā)動兵變,企圖殺死男生。男生猝不及防只能率領(lǐng)親信向南逃竄。其實他也想往北跑。可是北邊有死對頭尉支文德,所以他只好奔南面冬比忽城而去。
不過男建、男產(chǎn)的軍隊總數(shù)已不到兩萬,雖然能收拾下來高藏王,但必然會費一番手腳。同時憑借這一點兵是號令不了扶余各地的。
不過男建、男產(chǎn)二人并無大志,本著快樂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回到扶余王城之后男建便自稱大莫離支,男產(chǎn)則掌管扶余兵馬。然而這不過是男建、男產(chǎn)二人玩過家家罷了。哪里會有人真聽他們的號令。
此時龜縮在泥河南岸的蕭干城還未收到潘璐戰(zhàn)敗的消息,不過他已經(jīng)完成作戰(zhàn)部署:
首先他的主力已經(jīng)登船準備前往扶余王城;
其次鄭德賢正率領(lǐng)兩萬騎兵進圍冬比忽(今開城);
再次姜士禎正在春川放水。
七月二十七日,正是汛期的末尾。滔滔洪水猶如條條黑色狂蟒伴隨著震天裂地的轟隆聲向下游席卷而去。無數(shù)金黃的稻田來不及收割,頃刻間被咆哮狂暴的濤濤洪水化作汪洋。
又有許多城鎮(zhèn)雖然緊閉四門,但還是被洪水灌頂而入。待洪水過境,城鎮(zhèn)與稻田皆不見蹤跡,統(tǒng)統(tǒng)化作無垠泥沼。
干城急于速戰(zhàn)速決,意在畢其功于一役,終于犯下無量殺業(yè)。然而只有速戰(zhàn)速決,方能避免兩國百姓苦于勞役、參戰(zhàn)官兵免于傷亡。所以這一份殺業(yè)又不知該如何計算。
尉禮城終歸是一座扶余苦心經(jīng)營的重鎮(zhèn),城墻遠高于一般的小城。所以滔滔洪水并沒有灌入城中。尉禮城四門緊閉,又做了許多準備,這才沒有多少洪水涌入城中。
不過城中軍民惶惶不可終日。尤其是城上守軍清楚地看到洪水幾乎與城墻齊平。似乎稍有一陣風刮來,蕩漾的水面就會洶涌而入。
不等洪水退去,城上守軍就見數(shù)條快船飛馳而來。當先一艘快船并不減速,直接將船頭騎在了箭垛的縫隙間。當先一位少年將軍率領(lǐng)數(shù)百昆侖奴殺上城頭。
這位少年手持狼牙大棒,瞬間擊殺十余人。隨即率領(lǐng)敢死隊沖上尉禮城南城門。旋即南甕城上的守軍紛紛被殺落城頭。這位少年將軍正是蕭青梁。
他站在南甕城上高喊:“如若再不投降,小爺就打開城門,讓爾等葬身魚腹!”
蕭青梁天生殺才,不等尉禮城太守派人前來接洽,直接命令手下炸開南甕城城門。
好在南甕城城門與南城城門不在一條直線上。南城城門這才沒有被突入其來的洪水沖垮。不過南城城門縫沒有及時封堵,還是有洪水滲透而入。
一些扶余軍民急忙上前堵塞門縫,蕭青梁卻立刻下令射殺。此時一些城中百姓聽著洪水拍打南城城門發(fā)出恐怖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后,徹底崩潰了。他們生怕蕭青梁再打開城門放水,于是不顧泥濘紛紛跪地求饒。
青梁哈哈大笑,居高臨下隨手射殺企圖負隅頑抗的扶余軍官。于此同時,青梁身后的援軍紛紛趕到。扶余太守眼見無法奪回南甕城,只得向蕭青梁下跪投降。
再說尉支文德向北一路而去,逃出五十里才停了下來。手下將領(lǐng)憤憤不平道:“將軍我們?yōu)槭裁匆樱课覀儦⒒厝ィ顒兞诉@個男生!”
又有將領(lǐng)激奮道:“男生竟然如此不顧大局。趁我們剛剛擊退大晏水師,上下毫無戒備之時,發(fā)動突襲。如此不仁不義之人必殺之以謝國人!”
“對!將軍帶領(lǐng)我們回去復仇!”
尉支文德道:“諸位,如今大敵當前,我們不是內(nèi)訌的時候。當下我們還是趕往循州,與耨撒延壽和惠真將軍匯合。先想辦法擊敗鄭懷古,再返回王城。到時候我們有十余萬大軍,男生又能奈我何?”
尉支文德其實非常擔心惠真、耨撒延壽救援循州一事。惠真、耨薩延壽手中的十三大軍大部分是新兵。這些新兵年齡在二十至四十歲之間,都是從各地守城部隊中抽調(diào)出來的。
這些兵平日里主要是彈壓百姓,緝拿盜賊。有敵人進犯時負責守城,所以戰(zhàn)斗力頗為堪憂。本來高藏王與尉支文德計劃對這些新兵進行長期訓練,與老兵混編后再投入戰(zhàn)場。
熟料鄭懷古的動作太快,沒有給扶余留太多的時間。另外男生按住自己手中的老兵,導致新、老兵混編的計劃流產(chǎn)。
好在鄭懷古用兵速來謹慎,并沒有上來就對耨撒延壽、惠真的軍隊發(fā)動進攻。耨撒延壽與惠真也甚至自己手下的水平,所以也不敢首先發(fā)動進攻。
耨撒延壽與惠真先是集結(jié)大軍結(jié)成大陣,再用小股精銳向鄭懷古挑戰(zhàn)。其實耨撒延壽與惠真不結(jié)陣還好,大陣擺開之后頓時露出破綻。
若是軍隊訓練有素,軍陣必然整齊。然而眼前的扶余軍陣橫不平豎不直,無論前進還是后退都是懶懶散散。鄭懷古手下前鋒見狀,立刻請求出戰(zhàn)。
鄭懷古微微一笑道:“不急,這支軍隊只有少數(shù)精銳,其余都是充數(shù)的新兵。這些新兵初上戰(zhàn)場還有一些警惕性。待兩軍對壘時間長了就會松懈。屆時我軍再發(fā)動進攻不遲。”
眾人紛紛點頭。鄭懷古微微嘆息道:“看來扶余的精銳確實大多葬送在輪山一役中了。老夫本來還想著與蓋蘇文老賊真刀真槍干上一回。唉...”
立刻有幕僚馬屁跟上道:“老將軍的女婿真是孝順。替您把硬骨頭都啃了,把肉送給您老了。”
又有將佐吹噓道:“唉,你這是說什么?明明是鄭老將軍的外孫萬軍中斬將奪旗。”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將鄭老將軍哄得哈哈大笑。
不出鄭懷古所料,雙方僵持五日之后,扶余大軍開始逐漸放松警惕。扶余軍中士兵在營中或座或臥,或打鬧嬉戲,軍吏竟不能節(jié)制。
鄭懷古眼見時機已到便對耨撒延壽、惠真大軍發(fā)動夜襲。耨撒延壽、惠真率領(lǐng)精銳拼死抵抗。無奈人數(shù)太少,手下十萬新兵早已驚奔,將耨撒延壽與惠真的退路阻斷。
待尉支文德抵達戰(zhàn)場時,耨撒延壽與惠真已經(jīng)向鄭懷古投降了,十三萬大軍被斬殺兩萬余級,俘虜三萬六千多人,又有不少逃竄的。尉支文德只救出來六萬余人。
尉支文德與鄭懷古三戰(zhàn)三敗,最后只得退入息城(今安州)自保。
再說南線鄭德賢率領(lǐng)兩萬精騎晝夜兼程,兵臨冬比忽城。良德女王眼見鄭德賢進展神速,也不甘落后迅速率軍從春川出發(fā),并向鄭德賢靠攏。
至此蕭干城終于閃耀登場,率領(lǐng)五萬大軍乘船抵達大同江出海口,然后率軍登陸將扶余王城。蕭干城這回為了多帶軍隊,基本就沒帶輜重。登陸之后只剩下十日的糧食。
不過蕭干城并不在乎,隨即讓水師調(diào)頭回熊津府運送糧草。如今干城身后有泗沘城互市,外加從江東購買的糧食,足有四十萬石。
這些糧食足夠給征東將軍府、新羅軍、鄭懷古所部等三支大軍過冬。這也是良德女王為什么率領(lǐng)主力向鄭德賢靠攏的根本原因。
蕭干城根本不急于攻城,也不派人談判,而是抓緊時間蓋房子,作出一副準備長期圍困的模樣。當然干城還是抽空給城中之人送了一封書信。
信的內(nèi)容很簡單,耨撒延壽、惠珍戰(zhàn)敗,已向鄭懷古投降。尉支文德帶領(lǐng)殘兵已被鄭懷古圍困在息城。扶余已經(jīng)沒有援軍能夠解王城之圍了。城中軍民請早做準備。
瞬間這個消息傳遍王城每個角落,人們紛紛搶購大米。還有一些人提出投降!眼見城中人心惶惶,高藏王召開會議商討對策。
會場眾人低頭不語。高藏王也低著頭看著蕭干城射入城中的手書。高藏王沉重地問男建道:“大莫離支以為如何?”
男建裝出一副神態(tài)自若地神情道:“蕭干城素來狡猾,所以尉支文德被圍未必是真。”
一位大臣道:“如今道路斷絕,如何能驗證此事真?zhèn)危俊?/p>
又一位大臣嘆息道:“就是尉支文德沒有被圍恐怕也不能解王城之圍。”
“此話有理,若是尉支文德能解王城之圍的話,他早就率軍打過來嘍。”又有人跟著附和。
隨即對于尉支文德是否被圍困一事,眾位大臣眾說紛紜。
高藏王無奈,伸手一壓道:“太大使者以為如何?”
太大使者搖頭嘆氣道:“如今已經(jīng)快到秋分節(jié)氣了。過了秋分再有一個半月就是立冬。歷代王朝討伐我扶余都是冬季退兵,春季復來。也許立冬時,大晏就會撤軍了。”
帛衣頭大兄問道:“為何中原天子冬季退兵而春季復來?”
太大使者無奈道:“入冬之后,道路遭冰雪阻塞,糧草轉(zhuǎn)運困難,所以他們就撤走了。”
帛衣頭大兄嘆息道:“蕭干城乘舟師而來,糧草也都是泛舟渡海而來,恐怕不會受到冰雪封路的困難。”
高藏王沉重地點點頭道:“雖然蕭干城無冰雪堵塞道路之困,然入冬以后糧草并不容易籌集。我們不如先看看再說。”
眾人紛紛點頭,都把冬季作為唯一的希望。可是好死不死,自稱大莫離支的男建冷笑道:“我看未必。人家中華地大物博、幅員遼闊,縱使山東、江東等地籌不到糧草,但是嶺南等地未必籌不到糧草。
人家?guī)X南可是一年三季水稻,有的是糧食。哪里像咱們四處都是窮山惡水,一年里有半年都是寒風料峭,毛都不長。”本來男建就是本能地奚落高藏王。每次會議他都是這樣,也每人敢說什么。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平常男建兄弟仗著人多勢眾作威作福也就罷了。今日一來是大敵當前,再者男建的話變相澆滅了所有人的希望。
在一片絕望的氣氛中,忽然座中有扶余豪門出身的武官直指男建破口大罵道:“都是你們兄弟三個,一而再,再而三挑起內(nèi)斗,以致我扶余十萬精銳未亡于外患,而喪于內(nèi)亂!若是十萬精銳尚在,今日何至于此?”
會場瞬間沉寂下來。事發(fā)突然,男建也沒反應(yīng)過來。他還兀自納悶,這人是不是瘋了?竟敢在本王面前叫囂?熟料又有人起身斥責蓋蘇文屠殺榮留王,男建三兄弟逼走忠臣尉支文德。
于是會場中亂成一片,先是眾人斥責男建、男產(chǎn)。后來不知誰上來一腳將男建踹翻在地。本來男建身后還有兩名侍衛(wèi),但架不住對面人多。男建、男產(chǎn)瞬間被群毆致死。
這時帶頭的武官向高藏王道:“大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高藏王此時也只能順著諸位大臣。于是一眾武官帶著兵丁將蓋蘇文家族屠殺殆盡。此時又有大臣勸諫高藏王道:“我扶余與大晏天子交惡全因蓋蘇文而起。今日大王何不持男建兄弟首級向大晏求和?”
高藏王此時早已心亂如麻,本著有病亂投醫(yī)的心態(tài)。立刻派使者持男建兄弟首級向蕭干城求和。
干城當然不接受扶余求和。他明確告訴使者:“高藏王本非榮留王后裔。我朝天子之所以興兵討伐蓋蘇文就是要舉義師,伐逆臣,繼絕祀。
高藏王如今只有將王位還給榮留王遺脈寶臨翁主,方有一線生機,扶余國才能延續(xù)。”
待使者回來之后,高藏王頓感后悔。因為人家蕭干城并沒有滅扶余的意思,只是要自己讓位給寶臨翁主,扶余就可以繼續(xù)。此事一旦傳開,下面許多臣子就開始不安分起來。
蕭干城又將男建、男產(chǎn)的首級送往圍困冬比忽的鄭德賢手中。原來男生突遭自己兩個弟弟偷襲,便奔冬比忽城而去。他盤算著蕭干城過泥河以后首先要打慰禮城,所以藏身在冬比忽是比較保險的。
熟料剛到冬比忽不久便被鄭德先率軍團團包圍。本來男生也盤算著鄭德先會在入冬后撤軍。熟料新羅的五萬大軍也壓了上來。他這才意識到鄭德賢不缺糧。
對于降還是不降,本來男生還有一些猶豫。熟料一個月后,鄭德賢將男建、男產(chǎn)二人的首級送來。男生看見自己兩個弟弟已死,全家遭屠,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他問送首級的使者道:“是誰殺了本王的兩個弟弟?”
使者笑道:“是高藏王派人殺了你全家。”
男生大驚失色,良久才問道:“我若投降,不知蕭將軍可否善待于我。”
使者笑道:“我朝天子仁義,連西戎大王子都能善待。若是大對盧能召集舊部打開王城城門向我朝大軍投降,我家將軍必定為你請功。”
男生此時已無選擇余地,便舉城向鄭德賢投降。鄭德賢按照蕭干城的吩咐,隆重接待男生。待之如上賓之禮。男生這才安心為蕭干城做事。
不久男生便出現(xiàn)在扶余王城城下。他現(xiàn)身說法號召守軍開門投降。扶余王城中本來就有不少男生兄弟的舊部,被男生這么一喊話,頓時蠢蠢欲動起來。
眼見火候已到,秋水假扮的寶臨翁主隆重出場。寶臨翁主最近一段時間與扶余戰(zhàn)俘學習扶余的語言、風俗、禮儀。她的言行舉止已經(jīng)與扶余人無二。
她向城上喊話:“我的父親(榮留王)說,華夏猶如皓月當空,我扶余與新羅、倭國等國如同天上的星辰。星辰雖然燦爛,但終不能與皓月爭輝。
所以父王執(zhí)意向中原天子稱臣。然蓋蘇文與高藏王目無君父、狂妄自大終將我扶余推向破滅的邊緣。為了扶余七百年的基業(yè),為了扶余百姓的性命,我與大晏天子約定,只要今日你們放下武器,從此成為華夏世代的臣屬,扶余國祚仍然可以得到延續(xù),扶余百姓依舊可以安居樂業(yè)!”
秋水之前在德音身邊耳濡目染,自帶扶云縣主的一些威勢。城上守軍見到“寶臨翁主”大多心里防線崩潰,紛紛放下武器。
不過一些榮留王時代的老臣還是看出端倪。他們疑慮重重道:“城下的寶臨翁主看著有些年輕了。”
還有的老臣猶疑道:“是年輕了些。容貌也更清麗一些。不過這氣質(zhì)有過之而無不及。”
城樓上的高藏王一擺手,又嘆息道:“不管她的年齡與容貌。她的話是對的。螢火之光終不能掩皓月之輝!我與蓋蘇文本就是一體兩面。我一人束手就擒能換得扶余國祚延續(xù)就好。”
眾人眼見大勢已去,只得隨同高藏王“素服、稿索、牽羊”出城投降。
再說圍困在息城的尉支文德得知扶余王城陷落,高藏王出降,頓時急火攻心嘔血而亡。于是息城守軍也出城投降。扶余最后一支可戰(zhàn)之軍就此覆滅。
鄭懷古率領(lǐng)大軍和數(shù)萬扶余戰(zhàn)俘也來到扶余王城就食。至此南北兩線的大晏野戰(zhàn)軍團終于會師,耗時三年的大戰(zhàn)終于結(jié)束。蕭干城在三年中滅兩國,斬首三十余萬級,生擒兩王,驚死一王,并基本將妖僧楊連真圖串聯(lián)起來的反晏聯(lián)盟擊潰。(不過干城并不知道。)
就在蕭干城大功告成之際,熟料玉州老家異變突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