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六歲那年夏天,我和哥哥陪媽媽去玉米地里追肥。一人多高的玉米桿對于六歲的我來說很高。因為怕玉米葉子劃到我的眼睛,我用手擋著眼睛沿著壟溝走。很快,起初那種藏貓貓的興奮就被胳膊上的一道道傷口所取代得一掃而空。”陸誠撅了撅嘴。
“為什么胳膊會有傷口?”菲菲奇怪地問。
“玉米葉子太鋒利了,像刀子也一樣,我又穿的短袖,所以劃了很多的口子。”陸誠苦笑了一下,解釋道。
“哦!我們老家種水稻,不種玉米!”菲菲算是明白了。
“可算到了地頭,我感到傷口被我出的汗一浸,灼得火辣辣的疼。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哭喊著和媽媽商量以后寧愿自己在家一個人玩也不愿意陪她來地里干活。”陸誠深深地出了口氣,他有點內疚。因為在他的記憶里從那次起,他就好像再也沒有去地里幫媽媽干過農活。一方面家里因為父親做生意沒有再多租地來種,另一方面自己常年在外念書,農忙的時候,他都在學校。
“那阿姨怎么說?”菲菲問陸誠。
“我媽就和我說幾句話我至今還記得。她說,不想干?那簡單,好好讀書吧!將來考上大學,走出農村去,再也別回來!”陸誠學著老媽的語氣,嚴肅而幽默。但是只有陸誠明白,這句話當時給了他多大的刺激。從那以后,學習上一想偷懶,他就會想起玉米桿那鋒利的葉子,他就渾身哆嗦一下,繼續努力學習。考試考得不好,他就晚上做噩夢,夢見自己赤裸著身體在玉米地里亂跑,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口子。直到考上大學后才好一些。
“后來呢?”菲菲接著問。
“后來我就發奮讀書!小學穩拿班級第一,初中進年級組前十,升省重點,考進985大學。”陸誠一口氣說完,感覺自己如釋重負。
“厲害!”劉凱挑了挑大拇指。
“你們現在明白了吧?我是被逼進大學的!其實我很笨的!但是我后來學會三個法寶!”陸誠哈哈大笑。
“哪三個?”菲菲邊問,邊從陸誠手里接過了陸誠剛包好的丑八怪擺在了擺臺板上。
“事前讀懂原理,事中推理,事后總結得失。做事、做題都一樣。”陸誠又拿起了一張餛飩皮,嘗試他的下一個作品。
三個人說說笑笑,一盆的肉餡不一會兒就包完了。劉凱放在冰箱里凍了起來。拉著陸誠就來到了宿舍后面。
“家伙你都配齊了?”陸誠掀開眼前的苫布,發現一輛人力三輪車,上面放著幾個馬扎子和幾張小的折疊桌,一個小號的煤氣罐和碗筷、鍋、白色塑料桶、打火罩什么的一應俱全。
“咱們有個老鄉以前就是擺野餛飩攤的,有錢了人家開大排檔去了。我當時覺得扔了怪可惜的,就留了下來,一直放在這里。沒想到,今天竟然真派上用場了。呵呵!”劉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陸誠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拍了拍劉凱的肩頭。陸誠心里明白,劉凱過去一定有過一段艱難的日子,否則這種生存能力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鍛煉出來的。只不過,他看破卻不能說破。劉凱不和他講那些故事,陸誠絕不會主動去揭人家的傷疤。
“那今晚咱們去哪里賣?”陸誠笑著問劉凱。
“大石橋底下。那里晚上11點后行人多,而且城管不去。”劉凱肯定地回答道。
“好!聽你的!”陸誠信任地點了點頭。
……
“張翰,一會兒下班去老地方吃飯!”王處走到張翰的辦公桌前通知張翰。
“現在還敢出去吃飯?非典這么嚴重?”張翰一看見王處進了辦公室,腿就開始打哆嗦,心里就開始祈禱別是去喝酒、別是去喝酒。結果還真就是去喝酒。心里自然是一百個不情愿,可是又不好拒絕領導的安排,只好找了個借口。
“沒事!晚上喝白酒,正好消消毒!”王處笑著離開了。
“你媽的消毒。你家拿肺喝酒啊!”張翰心里罵道,狠狠地瞪了王處背影一眼。
龍城的天氣,一到五月份明顯開始熱了起來。單位執行節能減排,大領導還不讓開中央空調。張翰體型微胖,怕熱。一到下午,后背的衣服必然會被汗濕透,苦不堪言。好在宿舍離著近,張翰可以及時跑回去換干爽的衣服。
看看墻上的掛鐘快五點了,想起晚上還有飯局要參加,張翰連忙起身想回宿舍換件上衣去。
“張翰,你去哪里?晚上有飯局忘了?”路過王處的門口,恰好門是開著的,王處正和一個老頭聊著天。王處眼尖,一眼就看見了急匆匆路過的張翰。
“領導,我回宿舍換件衣服去。濕乎乎不說,穿制裝出去吃飯不舒服!”張翰停下來解釋。
“這么熱的天,很快的就干了,你換它干嘛?再說了,穿制裝喝酒怎么就不舒服了?唉!年輕人就是事多。別去換了好不好?人家關系單位接咱們的車馬上就來了,你讓一車的人都等你一個人好嗎?”王處有些不高興,暗示張翰。
“領導,我很快就能回來!要不您看這樣好不好?我去換衣服,如果車來了,你們先去,我隨后打車過去和你們匯合!”張翰或許是濕衣服的感覺太難受沒有心思琢磨領導剛才的話,或許是覺得這個是個小事不那么在意,執意要回宿舍換衣服去,還給領導出了一個主意。
“你隨便!”領導搖了搖頭,沉著臉開始翻看桌子上的龍城日報。旁邊那個人也嘿嘿地笑了幾聲。
張翰看領導不說話,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撒腿就往自己宿舍樓跑去。
一分鐘到樓下,三分鐘上樓,三十秒擦汗,兩分鐘找衣服換上,兩分半下樓,一分多一點到辦公樓樓下。
“媽的!原來十分鐘真的可以辦很多事啊!”張翰看著遠去的商務車,氣喘吁吁地罵道。他發現衣服又濕透了,早知道這樣,剛才還真不如不換衣服了。
“奶奶的!陪酒還得自己掏腰包打車去。”張翰心里覺得有些不大情愿,可又沒有辦法,總不能放領導的鴿子吧!
出租車來到了酒店門口,辦公室一個同事在門口正等著他。酒店估計也快要因為疫情暫停營業了,連服務員都少得可憐。之所以還沒有執行暫停營業的政策,是因為前不久一位很大的領導來龍城視察時下榻的這個酒店,后臺就比較硬,可以暫緩執行一下。
“你一會兒小心點,王處因為你去換衣服的事覺得很沒有面子,臉色很不好看,自求多福吧!你小子也是太犟,王處不讓你換你就別換唄!”同事好心提醒張翰。
張翰連聲稱是,心說不好,捅馬蜂窩了,跟著同事去了包間。
“來了來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法說了!”王處看見張翰來了,搖了搖頭。旁邊的陪客也都跟著笑了笑,不好接話。
“張翰,你轉轉身!”王處指著張翰說。
張翰沒明白領導到底是什么意思,聽話地轉過了身,把后背留給了領導和其他人。
“你看看,你換衣服有什么用,還不是濕透了,和不換有什么區別?”整桌的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領導似乎用此證明了自己的建議是對的,找回了一點面子,臉色好看了一些。
“就是,早知道這樣我就聽您的話不換了!”張翰連忙接過話去,笑臉相陪。心里卻在想:“不換?不換我今晚回去就是一身的痱子。我又濕透了還不是拜你所賜!”可是心里這么想,嘴上卻要委屈說。
“你看看就因為你換個衣服,害得大家都等你半個小時才吃上飯。切!”領導一副家長做派埋怨道。
“好了。小張畢竟是年輕不懂事,以后就懂了!你得多教教才行!不說了!服務員,上菜吧!”幸好原來在王處房間的老頭當起了和事老,扯開了話題。酒桌的氛圍又恢復了正常。觥籌交錯,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程序。張翰的心里第一次覺得這應酬酒喝得好違心。
……
“我吆喝試試?”陸誠看看手表,已經快11點了,從大石橋下經過的人逐漸開始多了起來,有點躍躍欲試。
“嗯!你愿意你就來!”劉凱笑著點了點頭。
“餛飩,香噴噴的餛飩咧!快來嘗一嘗嘍!”陸誠突然扯開嗓子學著電視里生意人的樣子吆喝了起來,把在不遠處擺桌子的菲菲嚇了一跳。
“陸誠哥你別聽我哥忽悠你!咱們是擺野餛飩的,又在路口。用不著吆喝,過路的人想吃就來吃了。人來問價,你就招呼就行了!”菲菲解釋給陸誠聽,劉凱則在一旁傻笑。
“多少錢一份?”生意立馬就來了。
“哦!小份16個10元,大份26個15,您要大份還是小份?”陸誠連忙招呼著。
“來個小份嘗嘗!”路人說完遞過來十元錢。
“小份三鮮餛飩一份!”陸誠收了錢,沖守在鍋邊的劉凱吆喝道。
“好咧!”劉凱回應道,麻溜地下了份小份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