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娘的女兒從國外回來了，聽說了曹向陽和王警官對他母親的諸多照顧，為表感謝，特意做了一面錦旗，上面寫著“關愛老人，人民好公仆”七個金燦燦的大字，送到了派出所。

老太太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臉上眼里也都有了笑容。

曹向陽有些不好意思，他們也沒幫上什么忙，后來他們又去了幾次福泰小區，并聯系街道辦幫著老人把廢品賣了，但是噪音的源頭卻始終沒找到。馮大娘的女兒偷著告訴他，他母親精神有些問題，這次回來她要領老人去看一看精神科，如果母親愿意，她也想把母親接到身邊一起生活。

曹向陽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家，剛進屋就聞到了小雞燉蘑菇的香味。

真香！

他問:“媽，啥日子？燉小雞？”

老曹媳婦把一盆香噴噴的小雞燉蘑菇端了上來，笑著說:“好日子?！?/p>

老曹拿了兩瓶啤酒過來。

曹向陽欲言又止，沒止住，笑嘻嘻的問:“爸，喝酒?。俊?/p>

老曹嗯了一聲，問:“明天上班不？”

“不上班，周日?！?/p>

老曹點了點頭，把啤酒起開了。

曹向陽用眼神詢問母親:什么情況？

老曹媳婦沒搭理他，“趕緊洗手吃飯?！?/p>

一張炕桌，一家三口，熱氣騰騰的小雞燉蘑菇。

老曹媳婦拿起一瓶啤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老曹倒了少半杯。

曹向陽瞪大眼睛，小聲說:“媽，爸他不能喝酒?！?/p>

老曹媳婦給曹向陽又倒了一杯，“所以你多喝點?！?/p>

曹向陽懵了，雖然明天是休息日，但為啥他多喝點，他一瓶倒啊。

“來，干一個！”老曹媳婦豪爽舉起酒杯，老曹也舉起了酒杯，二老一起看著曹向陽。

什么情況？

曹向陽有點懵，舉起酒杯碰了碰。

“?！?/p>

聲音清脆入耳，入口沁人心脾。

一杯下肚，曹向陽感覺有點暈乎乎的。

“兒子，給你爸倒酒?！崩喜芟眿D把酒瓶塞到了曹向陽手中。

曹向陽這回明白過來了，他明白了母親的良苦用心，也明白了父親其實是在用這種方式跟他和解。

曹向陽眼眶微微發熱，他拿起酒瓶，給老曹倒了半杯酒，“爸，兒子敬您！”

第二杯酒下肚，曹向陽眼睛就有些發直了。

他盯著老曹拿著筷子微微顫抖的右手，心里忽然很難過，他伸手握了上去，說:“不準抖了?！?/p>

老曹被兒子忽然握住了手，有些愣住了，孩子長大以后很少和他有這么親近的動作了。

兒子的手寬厚，溫暖，有力，老曹瞬間感覺一股暖流涌進心底。

曹向陽不知父親在想什么，他只是很難過，父親的手不聽他的，依舊在顫抖。

害怕，擔憂，自責，愧疚，所有的情緒都借著酒勁噴涌而出。

老曹和媳婦嚇了一跳，老曹拍了拍兒子的手背，說:“大小伙子哭啥?！?/p>

曹向陽把手縮了回來，邊哭邊大著舌頭說:“我要是學，學醫的，該多好……”

老曹媳婦說:“你這孩子說什么胡話呢，喝多了？”

曹向陽低著頭，盯著酒杯里的酒，說:“沒喝多。媽，對不起，你們省吃儉用供我上學，兒子卻沒能成為，你們的驕傲?！?/p>

這話說的，老曹媳婦不愛聽了，要不是兒子醉了，她早就給他一巴掌了，“什么驕傲不驕傲驕傲的，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媽就滿足了?！?/p>

曹向陽緩緩的搖了搖頭，說:“我要是有出息了，就給你們更好的生活，和醫療條件，你們也不用，這么累，這么操心。”

老曹看著兒子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嘆了一口氣。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整天嘻嘻哈哈的兒子，原來一直都在自責。

他把兒子的酒拿過來，倒自己杯子里，一飲而盡，清涼中夾雜著苦澀，刺激著人的味覺。他說:“孩子，我和你媽你不用管。供你讀書，是希望你以后討生活容易些。我們要那驕傲干啥？日子是自己過得，路也是自己走的。爹媽沒大能耐，就得靠你自己闖，你能在城里有個穩定的工作，成家立業，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我和你媽不能陪你一輩子，有一天我倆走了，留你自己太孤單了。“

曹向陽第一次聽父親說這么多話，酒精麻痹著他的大腦，讓他有些轉不過來彎，還是一根筋的說:“可我，我沒讓你們過上，好日子，都沒領你們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p>

老曹悶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蘑菇，說:“我也沒讓你爺過上好日子。”

曹向陽心都揪成了一團，嘴唇抖了半晌，“爸……”

老曹又悶了一口酒，說:“你爺也不會怪我?！?/p>

“別喝了?！崩喜芟眿D擔憂的看了一眼老曹，把酒杯拿走了。

老曹將思緒藏在眼底，吃了幾口菜，壓壓酒味，他看著曹向陽，認真的說:“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爸也一樣。但是兒子，比起那些，爸更希望你向陽而生?！?/p>

向陽而生，所以你叫曹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