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媽媽坐在沙發(fā)上，深深地嘆了幾口氣。云朵覺得氣氛尷尬，想溜進臥室。“站??！”媽媽大聲呵斥，嚇了云朵一跳。媽媽接著說：“云朵，你過來，媽媽這么多年忙著考慮你的學習，忽略了很多東西，我今天才覺得，我對你的教育如此失敗?！痹贫浒琢税籽劬?，委屈地說：“媽媽，不用說的這么嚴重吧。”媽媽眼里透出嚴厲的目光，說：“你真的還不懂事，云朵，今天來那個帥小伙，把你迷得鬼迷心竅了?！?/p>
“媽媽，不是這樣的。我本來也喜歡這份工作。”媽媽突然捶胸頓足地打斷了云朵，說：“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我也是過來人。你知道的，云朵，媽媽這些年一個人是怎么過來的。”媽媽的語氣變得有些怨憤和苦悲：“云朵，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你爸爸。你知道嗎？你爸當年，也是這樣的信誓旦旦，可是感情終究是敵不過現(xiàn)實的，特別男人，在面對現(xiàn)實的選擇的時候，比女人要理性一百倍。我是怕你沒有任何制約他的籌碼，你孤身一人，遠嫁外地，工作又不穩(wěn)定，他這么帥一個小伙子，又積極上進，以后萬一他變心了對你的所有承諾都會變的呀。你現(xiàn)在的目標，我不讓你結婚生子，我讓你有一份穩(wěn)定有保障的工作，以后無論如何，自己也有個保障的呀?！痹贫湔f：“媽，我知道的，可是海平哥，他不是那樣的人?！眿寢尶粗贫淙绱藞?zhí)迷不悟，于是搖搖頭，轉身走進臥室，拿出一個盒子。打開，里面是幾張古老的黑白照片和一些信件。媽媽說：“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你的爸爸，你看看照片，這個，你還有印象嗎？”云朵拿過來一看，照片里的青年，整齊干凈的短發(fā)，穿著襯衫和直筒褲和年輕貌美的媽媽一起站在一棵大樹下的合影。青年五官俊秀，就拿今天的眼光來看，也是英氣逼人，帥氣非凡。“這就是你的爸爸，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訴你，關于我和你爸爸的事情。你現(xiàn)在也長大了，也該跟你說了?！?/p>
云朵眨巴著眼睛，感覺很好奇，對于面前照片里的這個人，模糊又陌生。似乎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再出現(xiàn)過了。
“你的爸爸，叫云文郝，是上海人，在上海的電視臺工作。那年他們單位來大理錄制節(jié)目，剛好到我們縣城這里拍攝一段關于茶馬古道的紀錄片。我那時候在文化館工作，輔助他們工作。就這樣，在工作當中認識，一來二去，你爸就看上我了。給我寫詩，送我鋼筆，上海英雄牌的。你看看，這支筆現(xiàn)在看著都多精致。”云朵看著媽媽的眼光里，露出了難得的柔和。“可是，拍攝兩周以后結束了，你爸要回上海了。就這樣，我們分開了很長時間，你爸天天給我寫信。讓我辭職，跟著他去上海。我當時跟你現(xiàn)在一樣，鬼迷心竅，辦了停薪留職，跑到上海去，跟他家呆了半年多。你猜怎么著？”云朵說：“怎么了？”“你爸爸那一家人，看到我去，跟看見鬼一樣，特別你奶奶，說要娶了我這個山里人，她就不活了。讓你爸選擇我或者她。他們家在上海房子也不大，我在他家格格不入，你爸工資低，沒結婚單位也沒給他分房子，只能和他們擠在一起，最終，我實在受不了你奶奶的冷嘲熱諷和故意找茬，只能跑回云南了。你爸爸給我打電話，給我寫信，任憑他怎么哀求，我都不會再去那個地方?！痹贫錃夥盏卣f：“怎么能這樣啊！我們山里人怎么了。可是爸爸可以來大理啊，為什么不來啊?！眿寢寚@了口氣：“所以，云朵，媽媽最慶幸的事情就是，我最終還是回來上班了。你爸爸，他也申請過調到云南來，可是，考慮到他的前途和未來最終還是聽了他父母的話，在上海成家了。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我懷孕了，那時候把你生下來，我做了很大的思想掙扎，你外公外婆，因為這個和我斷絕了關系，因為我給家族蒙羞，讓他們顏面掃地，等你慢慢長大了，我們的關系才緩和。好在單位沒有處分哦，你舅舅通過各種辦法，把我的工作保住了?？墒?，在這種地方，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媽媽的名聲已經(jīng)毀于一旦，在那個時候，名譽比黃金還貴。所以，這么多年，媽媽一個人帶著你長大，我怕你再走我的老路。女人的命運是相似的，你要追求愛情，結局注定是凄慘的。你看我的發(fā)小，你麗群阿姨，她老公，你張叔叔，那時候追求我多少年，我沒看上他，我愛上你爸爸這個文藝浪子，最后這樣的下場。你再看看張叔叔，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們地方的領導，麗群阿姨，人家住別墅，穿名牌，孩子供著出國留學。媽媽就沒能給你這樣的條件。”云朵心疼地抱著媽媽，眼里熱淚再打轉，這么多年，她看見媽媽偶爾還會拿出盒子里的信件，她現(xiàn)在才知道，其實媽媽的心里還沒有放下爸爸?！澳前职种牢业拇嬖趩幔俊眿寢屵@時一股熱淚順著臉頰落下：“我對你爸爸，從愛到恨。我獨自生下你以后，就跟他斷絕了所有的通訊來往。直到，我們有同事到上海交流學習，再次遇到他的時候才提起。那時候他已經(jīng)結婚了，還沒有小孩。知道你的事，你爸爸連夜出發(fā)，跑到云南來。那時候你已經(jīng)稍微會走路了，他跑到我們小時候住的大院里，我撫著你正在學走路，他一下跪到我們面前，把你嚇得哇哇大哭。最后，他還是走了。留下我們母女兩個，回到了他上海的家。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你小時候他不定時會匯款過來，但是到你差不多五六年級的時候也就再也沒有匯過錢了。我也不去追究，你也很乖很懂事，又漂亮成績又好，媽媽從來沒有后悔生下你。我覺得有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p>
云朵已經(jīng)淚流滿面，抱著媽媽泣不成聲。媽媽擦擦眼淚，說：“所以，云朵，不是媽媽不是不相信你，我希望你好好回來，先安安穩(wěn)穩(wěn)有個工作，我們有份好的職業(yè)，再考慮感情的問題，人，一步錯步步錯，有些事情沒你想的那么簡單美好，一個女人，誰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呀。過幾天就通知面試了，你好好準備一下。不要辜負媽媽對你的期望啊。媽媽就你這么一個女兒，我怕你路走彎了啊?！痹贫湫奶蹕寢專f：“嗯，媽媽，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準備面試的?！?/p>
夜深人靜的夜里，云朵躺在床上，想起小時候，同學給自己起綽號：“小野種！小野種！”媽媽知道以后，跑到學校，把那幾個同學拎起臭罵了一頓。從此她在學校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她發(fā)燒，媽媽連夜把她背起來跑到醫(yī)院。她參加演講比賽，媽媽幫她化妝陪她練習。媽媽的陪伴和鼓勵，讓她從未對爸爸的缺失感到失落。
這時候電話響了，是海平：“云朵，怎么樣，你媽沒說什么吧。”云朵淡淡地說：“沒有，海平哥，你先回青島吧，我還是先留在大理，面試完銀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