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員每五日一休沐,今日恰好是三月初三上巳節。
“今個早上奴婢聽世子說要帶姑娘去靜和寺賞桃花,太子殿下和永寧公主也會去,聽聞還有商家的三郎商闕公子。”說話的婦人身著窄袖交領晉襦一片式破裙,簡單的發髻上簪著一根別致的雕花檀木簪子,十分素雅,婦人左手端著一根杏葉東珠簪,右手又拿起鈴蘭翡翠流蘇步搖,左右對比覺得不合適,皺著眉頭又放回奩中。
“商家是高門望族,商國公膝下兒女成群,光是三房妾室就出了三個女兒兩個兒子,商九離又有兩個嫡兄一個幺妹,這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每天都不知道會發生多少故事。”樊文聽后笑出了聲,覺得楚南熙想的長遠,心思細膩。
她本就是生在這樣的高門大族,早已體會了其中的苦楚,若是真要擇婿,她只希望郎婿純良,公婆和善,姑嫂可親,可像商家這樣的她實在應付不來。
“姑娘心思細膩,可奴婢瞧著世子的意思是要撮合你二人,太子殿下聽說后也把永寧公主帶來了,怕是會有一爭呢!”
“那我就把商公子讓給她,愛誰嫁誰嫁去,橫豎我不選他。”楚南熙指著盒子里的兩只白玉簪子示意讓樊姑姑替她簪上。
“洛都的女娘們都搶著要嫁給他,若是被她們聽了你這話去,怕是要撕爛你的嘴!”樊文邊笑邊替她簪,楚南熙也對鏡笑著抬手撫了撫右耳的發髻。
主仆二人歡笑之余,院子里的小丫頭跑進來傳話說:“姑娘,周管事帶一些女使過來要姑娘自己選,現正在前院候著呢。
“你下去吧,跟他說我稍后就去。”楚南熙起身后又對鏡扶了扶發髻,喜笑顏開很是滿意。
上身是一件蓮紅色大袖襦,下身是銀紅色一片式雙層交窬裙,當初做這破裙時特意配了朱櫻色的衿,這身裝扮起來不像豪門貴女,倒像是某個清流讀書人家的女兒。
“姑娘這身打扮倒是與往日不同…”樊文思來想去還差點東西,便把她平日里隨身佩戴的平安扣禁步系在了她腰上。
這衣服料子只是普通的絲麻,有了這塊平安扣和她頭上的兩只白玉簪子才彰顯身份。
周越做事最為妥當,這幾個女使楚南熙瞧著都挺好的,便讓她們先在外院伺候著,等日后再選拔出來安排在身邊。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前門的小廝來報,請樂安郡主動身前往靜和寺。
從安平王府去靜和寺的路途并不遠,不過馬車七繞八繞也要經過大大小小好幾個街市,好巧不巧怎么就遇上了丞相府的車駕,兩輛馬車方向相反,堵在路中間。
原因是丞相府的馬車停了下來,馬兒在韁繩的牽引下發出一陣嘶鳴影響了安平王府的馬車的行駛,楚南熙本想當作沒看見,哪知自家的馬兒竟主動停了下來,真是晦氣!
“樂安郡主這是去賞花嗎?”邱北丞那低沉的聲音再一次闖進楚南熙的耳朵。
“邱丞相對本郡主的行蹤了如指掌啊!莫不是本郡主的身邊有邱相的人?”楚南熙環顧四周故意做出一副似疑非疑的姿態。
“郡主,本相勸你莫要高興的太早,楚家已是樹大招風,就算晟王謀反與你家無關,可你私逃之罪真當圣人不追究了嗎?你以為太子能庇護你到幾時?”邱北丞冷笑一聲,隨手揚起折扇的動作瀟灑自如,他也是難得穿寬袖的衣服,落個清閑自在。
“邱相幾番針對楚家,要致本郡主于死地是否跟伯都叔有關?”此話一出,邱北丞的眼神里透著幾分狐疑,看來真如她所料,女孩嘴角揚起一個滿意的弧度。
“邱相,本郡主還要去賞花,就先告辭了。”她看了一眼邱北辰的臉色,微微抿嘴,輕笑著說。
獨留邱北丞在原地思索,原來那人改了名換了姓。
剛下車,遠遠就瞧見梨樹下站著的三人,一抹黃潤和一抹碧城背朝樹而立的是太子元燁和她阿兄,而一旁與侍女嬉笑的是永寧公主元昭。
“倒是我來遲了,讓諸位久等。”楚南熙提著裙子小跑過去,剛下過雨,泥土柔軟濕潤還混著花香,不一會兒她的蜀錦登云履上便沾上了星星點點。
“我和昭昭也剛到,只是有一人要比你來的更遲。”元燁端著的折扇忽然合起對著她說。
楚南熙福了福身,一番見禮后商九離的馬車也停在了寺院門口。只見一位儒雅公子身著縹碧色道袍款款而來,他將右手置于腹前,另一只手置于身后,緩帶輕裘,雍容不迫。
媲若芝蘭,宛如玉樹,錦袍束發,皎面如月,煞了一園的春色。
元昭見楚南熙的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過商闕,故意走上前打趣她說:“南熙阿姊可知何為一眼萬年?”元昭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商闕,意味深長笑著。
她與元昭不過一面之識,這位永寧公主倒是自來熟,好在楚南熙也是灑脫之人。
想起早上與樊文說的那番話不禁有些羞愧:“商公子竟生的這般好!”
見她如此,元昭笑著拉著她說:“阿姊若真心喜歡商公子,我便將他讓予你,皇兄今日特意帶上我就是為了此事,若是你我二人其一可以嫁與商公子為妻,也算是一段人間佳話了。”
“他不是物件,你我在此推讓是否有些不妥?”聽了元昭的話楚南熙反思了一下,覺得今早與樊文閑聊時說自己將商公子讓給元昭這話實在欠妥。
元昭聽后也覺得有些失禮,低著頭表達歉意,楚南熙見狀立刻轉移了話題:“人生短短不過數十載,若有知己相伴,此生足矣,但愿世間兒女都可以去追尋屬于自己的獨一份,得之幸之,不得命之,你我如此,商闕亦如此。”
“好一個得之幸之,不得命之!”不知是何時商九離站到了楚南熙的身后,嚇了她一跳。
元昭見他這般無禮,趕忙上前將楚南熙護于身后:“謙謙君子竟也偷聽女兒家講話!”她兇狠的模樣甚至可愛,讓楚南熙生出一番疼愛的心思來,掩面輕笑。
“公主這般誤會臣,臣真是有苦難言!方才與你們阿兄在一旁閑聊,抬首間見你二人談笑甚歡,臣也想湊個熱鬧,是無意間聽見了郡主所言,郡主,是闕冒犯了。”他給楚南熙行了一個拜禮表示歉意。
“商公子無心之過,怎會是冒犯呢。”商闕溫和一笑,笑意在眉宇間綻開,宛如春風拂面,碧波粼粼,透著與世無爭的書卷氣,身入世心卻在世外。
“你莫要左一個臣右一個臣的,今日是出來郊游的,被你這些繁文縟節弄的好似又回到了朝堂上!”元燁笑著叱責商闕引得眾人同聲大笑。
“是,硯章兄。”商闕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才對嘛!小妹若是想喚他,直接叫他九離哥哥!親切!”元燁打趣完商闕又來打趣楚南熙,楚南ji璟也是萬般無奈,他的性子就是如此。
“什么九離哥哥!瘆得慌!”元昭沒好眼色地看了一眼自家阿兄竊竊道。
“郡主喚我九離就好,只是還不知郡主的小字?”他言語間盡是謙和之意,無一冒犯。
“意歡!”見他問她也不矯情脫口而出。
“意歡,意歡,得意盡歡…”
“這世間又有多少得意盡歡,我只愿歲歲平安。”
商九離淺笑,“沒想到郡主還是個通透之人。”他本以為楚南熙的性格與元昭一般,如今看來反倒是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