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潭寺地處幽靜,香火卻旺盛,據傳這里的菩薩很靈,許多婦人帶著子女來求姻緣。
楚南熙正要回去,半路上卻遇到了楚姝身邊的丫頭。
鬼鬼祟祟的邁著細碎的步伐,邊走邊東張西望,她沒瞧見楚南熙,直接朝廟里走去了。
瞧她來的方向應該是后院的柴房。
“姑娘,那是什么?像是個鞋子。”停云這丫頭眼睛尖的很,隔著十丈遠都能瞧見。
楚南熙深感不妙:“叫周越他們將這院子圍住,莫要叫人進去!”
“啊?”
“快去啊!”
停云走后,楚南熙孤身一人闖入了院子。
她一腳踹開房門,只見三五個壯漢圍著一個被五花八綁,堵了嘴巴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正是楚姝!
“喲!今日是便宜哥幾個了,又來一個!”
“這個倒是比那個更出色!”他們跟盯獵物一樣看著楚南熙的腰身,躍躍欲試。
“你再上前,我就殺了你!”匕首抵在那壯漢的脖子上,叫他不敢動彈。
“不過是個小女娘,你怕什么?”另一人準備上前擒住她,她抽了匕首掃過那人雙眼,血濺當場。
另幾人有些后怕地往后退了退,楚南熙此舉徹底激怒了他們,互相使了一個眼色,蜂擁而至。
不過是幾個靠著蠻力的莽夫,拿下他們,不在話下。
她憑借著小巧的身姿快速地游走在他們之間,如游龍現世,只見人影不見身形,來去步伐毫無蹤跡可尋,他們捉不住她,反被匕首所傷,哀嚎聲一片,三兩下便通通倒地了。
那兄弟幾人不是傷了個胳膊就是傷了大腿,躺在地上哎呦呦地叫疼。
“我不想殺人,還不快滾!”她擦了擦匕首上的血,冷眸微側,睥睨地看了一眼他們惡心的嘴臉,寒光四射,仿佛能將那幾個壯漢揉捏成灰。
楚南熙徑直向楚姝走去。
她波光粼粼地眼里淚珠涌動,拼命地想要掙脫束縛,直到楚南熙為她解開,她才從驚嚇中舒緩了些。
她抬起袖子輕輕擦去楚南熙眼角的血,羞愧地低著頭,眼里的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滴答滴答地落在衣服上。
蜷縮著身子唔咽道:“姐姐,對不起。”
“母親她為了父親的事去求了華嵐郡主,她說只要我們攪黃了商楚兩家的聯姻,她就答應許給父親禮部尚書一職。”
一連串的淚水從她悲傷的臉上無聲的留下,沒有一點哭聲,只憑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可如今看來,事情辦砸了,她要殺你滅口。”
“母親…母親她還在寺中!”她突然抬起頭,慌忙起身要去尋王氏。
“她無事,我們先回家。”楚南攙扶著她孱弱的身子,喊了停云和另幾個丫頭過來幫忙,將人扶上車去。
楚府廳堂內氣氛凝重,幾房親族坐在太師椅上沉聲不語,唯有王氏一人站在堂中,不知所措。
“三弟,你在禮部任職也有些年歲了,想要提拔為何不先與我說。”楚琂事先問他。
“大哥,如今楚家正在風口浪尖上,若我此時升官,豈不引人注目。是三弟束內無方,叫她差點釀成大禍,還請大哥嚴懲!”楚衡雙膝著地,義正辭言。
“你個沒良心的,我為你生了一兒一女,你就這么對我啊!”
“我這番幸苦籌謀是為了誰啊!不過就是想著女兒以后外嫁了,有個可靠的娘家能為她撐腰!”
王氏遇事便會撒潑打滾,唉聲道怨,半點兒沒有大娘子的做派,活像個村野潑婦。
“今日,若非熙兒在,那楚家的姑娘日后都別想嫁人了!”沉默了許久的張氏不緊不慢地說著,眼神似有似無的看像一旁的楚琂,有意提醒。
“母親!你莫要再鬧了!”楚姝聞言趕到,幾個丫鬟將她攙扶進來。
“今日若非姐姐救了我,我怕是要去投江了!”楚姝羞憤而至,看著往日一貫作風的母親嫌棄不已,可畢竟是生養自己的親人,實在無奈。
“姐姐,往日種種皆是我們家對不住你,七年前的事情亦是我羞辱你在先,我在此,給你賠罪了!”
“你無需向我賠罪,我救你不過是因為你姓楚,若是換做旁人,我今日半分都不會管。”
“還有七年前的事情也莫要再提。”
七年前,楚姝當眾羞辱她是個無父無母,不服管教的野孩子,可母親離世,父親舍棄不是她能選擇的,她又何嘗不想母親健在,父親疼愛。
每每看到旁人家的孩子與父母撒嬌,承歡膝下的場面她都會想到自己孤苦無依,無處可去。
一怒之下推了楚姝,誰知卻打翻了香爐劃傷了她的臉。
待事后她拼命為自己辯解,可他們只相信眼前看到的東西,大伯父震怒,不顧嬸母阻攔將她送去了天山門。
此后八年,楚家無一人感慨她一個年齡尚小的女娘在外的孤苦,唯有嬸母和堂姊去看望過,洛都中有關她的傳聞也只留下寥寥幾筆:冥頑不靈,不服管教。
“大伯父,嬸母,從小到大我沒求過你們什么,但這一次我想自己做主。”她目光堅毅,泛著清光。
“一無聘書,二無納吉,我與商家的婚事就此作罷吧!”
“你不想嫁入商家,可你是郡主啊,放眼整個洛都,能與你相配的也只有商家公子了。”聞言,那王氏實在想不通,像商家那樣的顯赫人家洛都的女娘都是擠破了腦袋也想往里鉆的,也難得商家公子看得上她,她竟不想嫁。
“三嬸嬸莫要高興的太早,此番不過是你們弄巧成拙,也不是所有的女娘都想攀高附貴的,商家那樣的龍灘虎穴我實在應付不來,還請大伯父做主替我回絕了這門親事。”
那王氏被她嗆了回去,亦知道她是個牙尖嘴利的,不敢再多言。
“也罷,以你的性子就算進了商家的門,也是徒生是非!”楚琂擺手示意他應下了,一旁的張氏聽了他這番話后悶悶不悅,有意護短,怒瞋了一眼楚琂,楚琂也知自己心直口快,畢竟是個小女娘,不免要迂回一二,端起茶盞咽了口茶水遮掩尬意。
“熙兒,你大伯父的意思是商家公子配不上你。”張氏寬慰道。
“婚嫁之事,我年紀尚淺,不著急考慮,只是現在楚家正面臨一樁難事,您說是吧,大伯父!”
良久,楚琂開口:“左右是我楚家有錯在先,差點攪黃了商家的宴席,你就帶些薄禮去給商老夫人賠個不是,也算全了兩家的顏面。”他囑咐完張氏后便叫了楚南熙隨他去書房。
“許久沒有與你下過棋了,你的棋藝在眾姊妹中是最出色的,你自小聰慧,學什么都是過目不忘,有時候我就在想,你若是個男兒,定會有一番大作為。”楚琂話里有話,楚南熙也不愿與他拐彎抹角。
“大伯父,有話不妨直說,你與我還有什么好客套的?”
“你與邱北丞是何關系?”
“他拿伯都的事情威脅大伯父了?”她見楚琂不語便確信了。
“此人奸詐陰險,不可與之為伍!”大伯父統管吏部,楚家又對政改之事無心參與,朝堂之上謝姜二家與那邱北丞斗得水深火熱,他此番行徑,怕是要大伯父助他廢黜蔭官吏選制,好推行他的春秋科考舉度。
“我怎會不知與虎謀皮,焉有利兮,可他將其中利害據悉告之,我實在是無可奈何!”
“不過此人心性不壞,所言所行皆為陛下、為大禹,倒也算是個忠義之士,只是吏選制度沉疴已久,怕是很難將其廢黜啊!”楚琂將盤中黑子拾入棋盒,心神不寧竟抓了好些白子。
“所以大伯父…想幫他?”
“士農工商,士排第一,人人都想謀個官職,圖個好前程,可天下捷徑從不為寒門而開,縱使有一腔才華,也無處施展,大禹若想百年不衰,必不能光靠士族。”
“大伯父!”楚南熙想諫言勸阻,卻被他一口回絕。
“我已決定,此事不用再議,這幾日你就留在楚家幫著你嬸母將這府里府外通查一番,不能再讓伯都此等宵小犯上作亂!”